缔造南非新军事文化：从冲突到融合

南非军事历史委员会秘书长 西奥多勒斯·波特赫伊特

二战后，殖民主义面临的压力与日俱增，因为曾经的殖民地战士，可以使用他们获得的军事技能，投入到反殖民斗争中去。亚洲与非洲的多数欧洲殖民地，很快便获得独立，但南非局势则由于1948年上台的种族隔离政府而有所不同。尽管南非解放斗争势头不断加快，但前后持续达数十年之久。南非以文化多样性著称，其军事传统也非常多样，为对抗种族隔离政策而产生的解放运动军事力量也是如此。种族隔离政策终结后，民主政治时代来临，这些不同文化必须相互融合，形成一种代表南非及南非人民的新军事文化。

本文主要探讨南非的不同军事文化，以及融合这些文化、创立南非新国防军的过程。

一、从第一次接触到二战结束

17世纪中期，南非成为荷兰的殖民地。当时，西方世界刚刚走出所谓的军事革命。这场军事革命主要表现为：依靠火器技术改进战术、正规化的军事训练、组建骑兵等相应的战争组织和结构等。荷兰军队是当时西方军队中一支非常重要的力量。而在荷兰殖民之前，南非当地土著的军队还停留在依赖原始的投射武器阶段，比如弓箭、投枪和长矛等。荷兰人的到来，使南非与西方军事文化有了第一次接触。

非洲的军事发展，更多的是由发生在18～19世纪的一系列大型的本土战争引起的，它们被统称为“迪法盖战争”。战争导致各种军事体系和军事组织不断变化。

从17世纪中期到19世纪末，曾经存在于南非的军事传统包括以下：

1.考依萨人。他们没有精细的军事制度，实际上是狩猎者的军事组织，具有很强的灵活性、机动性，对地形也非常熟悉，这使得欧洲军队在对付他们时面临了很多困难。

2.南非布尔人的武装民兵。荷兰人殖民南非后，为对付土著和其他外敌，强制要求所有殖民者在殖民地受到攻击时参加战斗，这一制度被称为武装民兵。荷兰移民后裔，后来被称为布尔人。武装民兵这一形式，在后来的英布战争中经受了考验。

3.科萨人，他们与英国人进行的战争持续了近一个世纪，他们熟知地形，战斗经验丰富，战术上擅于运用地形隐藏自己，是反抗欧洲殖民者扩张最持久的一支抵抗力量。最终，工业化的英国军队在第9次“边疆战争”中才击败了科萨人。

4.祖鲁国王沙加创造的“祖鲁军事体系”。祖鲁战士按照年龄进行分组，使用统一制式的武器。他们的基本战术是，在进攻时摆出新月或是牛头阵形，以中间部分与敌人接触，两侧部分迂回包围敌军，中间部分的后部作为预备。这一体系在对抗欧洲人时曾经非常有效，直到1879年祖鲁王国被英国摧毁。

布尔人同英国之间先后进行了两次战争。第一次战争发生在1880年，这是一场只持续了两个多月的小规模战争。布尔人的武装民兵展现了他们的实力，取得了多场战斗的胜利。第二次战争发生在1899年至1902年，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英国先后投入40多万兵力，阵亡2.1万余人。布尔人人口较少，兵力最高时只有8.8万人，而且缺少物资给养，只能依靠游击战与英军周旋。这场战争以双方缔结和约结束，布尔人宣布放弃抵抗，英国在南非占据了主导地位。与布尔人对南非有强烈的国家认同感不同，英国殖民者没有这种认同，他们认为他们的国家还是“英国”。而且，这些英国殖民者也瞧不起布尔人。所以，在南非的白人族群之间也存在着非常大的矛盾。

英军在击败布尔人后，又陆续击败了当地其他土著部落，最终控制了整个南非。1910年，在南非的4块英属殖民地在政治上实行了统一，成立了南非联邦，以自治领身份加入英国。路易斯·博塔将军成为南非联邦首位总理，他承诺效忠英国，还宣布在宽恕和遗忘的原则下，建立统一的南非。尽管在南非黑人占有人口的大多数，他们也希望在新的政治体系中发挥主导作用，但在英国看来，由白人来实现南非的统一似乎更为重要。

1912年，南非联邦建立了自己的军队---联邦国防军。它没有代表土著人民，只代表人口的白人部分。联邦国防军直接或间接地受到英国军事传统的影响。南非联邦国防军先后参加了两次世界大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它曾在东非、巴勒斯坦和法国进行战斗，参加了著名的索姆河战役。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南非军队在非洲战区、欧洲战区参加一系列著名的战役，南非海军还参加了地中海的海战。

二、种族隔离时期

种族隔离思想，实际上早在荷兰人统治时就已经开始。但真正作为国家的政策，是在1948年南非国民党赢得大选后。国民党希望结束服从英国的历史，建立了一个更加独立的共和国，在它主导下，南非联邦变成了南非共和国，联邦国防军也改称南非国防军。

南非共和国成立后，以限制英国政府影响、加强南非“自我保护”为名，颁布了一整套种族主义的法律，并且严厉地推行。种族隔离政策在南非国内引起强烈反弹和抗争，也受到联合国的谴责。但南非共和国政府仍然继续坚持这一政策。当时冷战已经开始，南非政府感到共产主义会对本国产生冲击，担心各种种族反抗行为会被共产主义利用，他们辩称坚持种族隔离政策是“反共”的需要。

南非共和国对各种反种族隔离行动一直采取强硬的武力镇压。在1960年3月沙佩维尔的一次镇压活动中，有69人被杀，导致国际、国内愤怒情绪高涨。南非政府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拘留了许多反抗组织的领导人。这一事件，让反对种族隔离的人认识到，继续采取非暴力抵抗形式将一无所成。曼德拉就指出，暴力是摧毁种族隔离的唯一武器。因此，南非国民大会建立了自己的武装组织“民族之矛”，曼德拉任总司令，开始进行武装斗争。1963年，曼德拉被捕入狱，被判处终身监禁，他被关押了27年，直到1990年才获得释放。

随着越来越多的非洲前殖民地成为独立国家，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也受到更加被广泛的谴责，许多新独立国家为南非国内的解放运动军事力量提供资金支持和基地。但是，他们的力量很难直接打入南非。一方面，是因为南非国防军实力强大，政府每年把将近20%的预算用于国防开支。当时南非拥有完整的军工体系，是世界第十大武器生产国，能够生产飞机、导弹、战车，国防军纪律严明、技术熟练，特别是陆军被认为是世界上机动性最高、自给能力最强的军队之一。另一方面，南非的北方邻国(莫桑比克和安哥拉)成为了其天然的警戒线。不过，这一状况到了70年代发生了变化，随着莫桑比克和安哥拉的独立，他们也加入到反对南非种族主义的阵营。这一切，导致从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末的10年间，南非与安哥拉、纳米比亚、莫桑比克这些邻国发生多次边境战争。为了应对战争需要，南非开始对所有体格健全的白人男性实施义务兵役制度，最初是9个月义务兵役，以后逐渐发展为一年和两年义务兵役。而这一兵役制度的实行，使得很多反对征兵的白人也加入到反对种族主义的队伍中。

进入80年代后，南非政府内外交困。国际上遭受经济制裁，军事上与周边国家冲突不断，国内解放运动的武装斗争规模也越来越大，军费开支高企不下，社会动荡不安，经济日趋下滑，国家已经走到崩溃边缘，唯一的出路是寻求政治解决。

三、缔造新南非的军事一体化

在国际国内压力下，南非政府开始谋求实现民族和解。非国大也认识到转型比革命更为现实，解决种族问题不能简单地靠驱逐白人，暴力不是解决南非问题的最终办法。1990年2月2日，德克勒克总统宣布终止对非国大、泛非大会、南非共产党等反种族隔离组织的禁令，无条件释放曼德拉等政治犯。此后，双方展开了谈判。有关军事部分，重点讨论如何建立新的国防军并恢复民众对军队的信任。由于每一支力量都不愿放弃武装，讨价还价的过程相当曲折艰难，其间有很多分歧，但也达成了许多共识，其中之一就是要建立一支小型的职业化军队。

军队改造的具体做法是，在过渡执行委员会领导下成立联合军事协调委员会，为人员、后勤、财政等各方面提出规划。各种派别的力量通过谈判最终达成一致，实现了军事一体化。最终，在新的军队中，既有过去的南非国防军，这是主体，也包括了各支抵抗武装的成员。1994年，南非举行大选。南非的新的国防军部署在全国，保证了大选顺利进行。

南非民主进程过渡如此顺利，和军事一体化的成功密不可分。南非军事一体化和新的国家武装力量的建立，是要把法定和非法定的部队合理地融合在一起，这非常困难。我们的措施就是由文官控制，并充分考虑地缘战略、军队结构、国防预算减少、种族代表性等因素。在一体化后，新的军队在人员数量上缩减了，但在政治上的团结性提高了，为确保国家民主进程中不出现严重内乱，发挥了非常重要的稳定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