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悲剧美探究

2015-03-18 03:07李文婷长沙理工大学文法学院湖南长沙410000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5年11期
关键词:人性美翠翠边城

李文婷(长沙理工大学 文法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边城》的悲剧美探究

李文婷
(长沙理工大学 文法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边城》这部证明人性美的佳作,留给读者的是作品背后淡淡的忧伤。小说虽以一曲令人神往的田园牧歌为我们建构了一个理想的“湘西世界”,散发出了永久的艺术魅力,但对人性的深层思考,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对人类命运的悲悯情怀,却体现了其独特的悲剧美。文章将从合乎人性道德的选择、爱情梦幻的破碎和昂扬生命力感的平铺三方面来探讨《边城》独特的悲剧美。

边城;悲剧美;合目的性

《边城》是沈从文牧歌式抒情小说的代表作,寄寓着作者“爱”与“美”的美学理想,是其表现人性美的典范之作。沈从文在谈到《边城》的创作意图时曾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 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为人类的‘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1]然而在这篇以堪称典范的人性美、珠圆玉润的艺术风貌享誉中外的爱情小说中,却又多掺合着对人类命运的悲悯情怀,浸染着悲剧的色彩,“隐伏着作者很深的悲剧感”[2]。文章将从合乎人性道德的选择、爱情梦幻的破碎和昂扬生命力感的平铺等三方面对《边城》所展示的悲剧美进行分析。

一 合乎人性道德的选择所表现的悲剧美

席勒的悲剧冲突论可以归纳为:悲剧是表现道德的合目的性与自然的或道德的反目的性的冲突,通过痛苦使人获得道德快感,它是崇高,特别是道德崇高的集中表现。因此悲剧的功能就在于,通过激烈的合目的性与反目的性的冲突,使人的道德本性得到表现和高扬,而使人性得以完全实现。

《边城》中,傩送因割舍不下手足亲情而放弃了翠翠,在他看来大老是因翠翠而死,所以使两人“对于老船夫的意思,俨然不明白似的,一同把日子打发下去”[3]。正是这亲情与爱情间的两难抉择,体现了人性在道德上的合目的性,体现了个体对善的理解和追求。道德至于个体人的最高理想即是实现“至善”。于康德来说,“至善”就是道德与幸福的统一,即在道德的规范下或是在实行道德行为中以获得的幸福感,也可以说是一种理性的幸福。追求“至善”的道德行为之于个体人来说,就是一种理性的道德行为。正因其无法选择,才体现了傩送对于“至善”的道德行为的追求之合目的性,才是道德本性的集中表现,才使淳朴的人情美与人性美焕发出了光辉,使悲哀只变成了那么一脉细细的愁情。

小说结尾写道:“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3]这一聊以慰藉的幻想,让翠翠和傩送的爱情变成了一个“善”的悲剧,似乎是一个“谁也没有错”的悲剧,两个相爱的人因一些无法自控的因素而不能在一起,这当中隐含的是人性上自然的反目的性。而纠结在亲情与爱情之间的傩送,最终“赌气下行”的决定在道德和人性上却又是常人能够理解、不忍责备的。席勒说,“相互对立的趣味和责任的痛苦斗争,对于当事人来说始终是痛苦的源泉,但是在观照之中却使我们愉快。”[4]因此,悲剧的快感是精神的、理性的、道德的快感。可见,沈从文意欲借助翠翠与傩送的凄美爱情故事,揭示出翠翠的爱情悲剧性是以道德的合目的性与自然的反目的性的冲突来显示人类道德(心灵)力量的伟大,即显现出人类道德自由的美学范畴。

二 爱情梦幻的破碎所展现的悲剧美

悲剧性是表现历史的某种要求和这个要求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矛盾冲突并通过人生有价值的东西在矛盾冲突中遭受毁灭使人产生审美愉悦的美学范畴。这个定义所表达的含义之一便是:矛盾冲突的结果是人生有价值的东西遭受毁灭。《边城》这部具有悲剧审美价值的作品,描写的便是有价值的或让人同情的人和事物的毁灭,通过“毁灭”来引发人们的思考,“激起哀怜和恐惧,从而导致这些情绪的净化”[5],获得更加深沉的审美愉悦。

《边城》的爱情悲剧从翠翠的母亲起始展开。十七年前,翠翠的母亲因爱情殉情而去是作品表现的第一幕悲剧。为避免女儿的悲剧重演,老船夫积极主动地为孙女的归宿操心,却又阴差阳错酿成了一出新悲剧。这是由翠翠母亲的悲剧直接写出的第二幕悲剧。由于大老的死亡,二老也下桃源去了,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独留翠翠守渡船,又造成了第三幕悲剧。翠翠的爱情悲剧从本质上说还是回到了母亲的出发点,老船夫尽心竭力要避免的状况再一次成为沉甸甸的现实。

悲剧的构成要素之一是悲剧性抗争精神,因此,“悲剧并非仅指生命的苦难与毁灭,更重要的是面对不可避免的苦难与死亡的来临时,人所持的敢于抗争的态度和勇于超越的精神”[6]。悲剧最吸引人的也正是这一点。当翠翠的爱情梦幻被击碎而回到现实中来时,她没有做自己爱情的叛徒,而是在往返河岸的渡船上,翘首等待爱人归来——虽然命运并未给她作任何许诺。“悲剧的宿命绝不能消除我们的人类尊严感。命运可以摧毁伟大崇高的人,但却无法摧毁人的伟大崇高”[7]。在悲剧人物不屈的反抗中折射出的是人类精神的高贵和尊严。所以,面对残酷的现实,翠翠敢于抗争的态度和勇于超越的精神,让爱情梦幻的破碎极尽所能地展现了强烈的悲剧美。作者满怀对生活的热爱和激情,以爱情悲剧的形式,展示了悲剧主人公心灵的真善美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品格,使人们在其反抗过程中感受到人类精神的崇高和伟大,从“美”的暂时毁灭中感受到“美”将永生的伟大力量。

三 昂扬生命力感的平铺所隐现的悲剧美

美学家鲍列夫指出悲剧的本质时说:悲剧是指把不能复活的个人的死亡看成是整个世界不可挽回的毁灭,同时又坚信宇宙是坚固的,永恒的,无止境的。并且,悲剧的悲不是单纯的悲,而是同生活理想、社会理想相联系,有深沉的社会内蕴的悲;悲剧的悲也不是悲观的悲,而是内中又具有昂扬的乐观主义精神的悲。

沈从文的小说并非以虚夸的“血泪”去刺激人们感官的“血泪文学”,而是用“微笑”来表现“悲哀”。他展示爱情悲剧是带着开朗乐观的浪漫情调,使“悲”味在读者掩卷品嚼中感悟出来,表现悲剧主人公的崇高和积极的乐观主义精神。傩送虽浪迹天涯,但在“渡船”和“碾坊”的天平上,他始终把砝码放在“渡船”一边。翠翠明白以后,珍藏着少女刚刚苏醒的爱情,等待着傩送归来。小说结尾那坍塌的白塔的重新敛钱修复,正象征着作者对悲剧主人公的爱情将会圆满寄予希望。悲剧主人公的爱情并没有使读者感到完全悲观和绝望,此爱情悲剧产生的心理效果,是如朱光潜说的“把悲观主义本身也变成一种昂扬的生命力感”[7],使人感奋兴起,勇于追求美好的事物。

欣赏悲剧的终极目的不是使人伤心流泪,而是使人在悲痛中振作,化悲痛为力量,进而产生快感。沈从文总以一种小品散文的笔法来写他的悲剧,用散文语言冲淡悲剧性的同时却又能尝出浓茶似的青涩远苦。此外,他还擅长把集中的悲剧意识利用散文笔法,化解到文章的各处中去,夹藏在美的景物与人情之中。如沈从文笔下经常出现明山绿水,这实则为作者用以淡化悲剧情感的一种手段,优美的自然景物映衬着优美的人情,给小说凭添了几分清淡的悲剧气氛和昂扬的生命力。似断还续的梦境也是沈从文常用来冲淡悲剧情感的一种手法。翠翠那些形形色色的梦,增添了乡下女孩生活的色彩,给她带来了一些快乐,给悲苦麻木的生存状态注入了些微的活力。这种手法使得他笔下的悲剧变得飘逸辽远,充满生命力感。《边城》的悲剧应该是美学意义上的悲剧,它让人们正视死亡,正视人生痛苦,但又不让人沉沦,反使我们感到由于一种激荡的积极向上的精神提高而引起的愉快满足。这篇爱情小说所蕴含的悲剧美,使我们的感情得到了过滤和升华,使我们的灵魂得到了洗涤与陶冶,在富于昂扬生命力感的结局中使人们产生一种追求真善美、向往崇高的渴望。

四 结 语

《边城》中主人公在遭遇苦难、毁灭时旺盛生命力的迸发所体现出来的充满对抗性的美,使我们于有声处感受到了人性美,显示出了真正的人生价值。而沈从文在作品中说:“一切依旧,惟对于生活,却仿佛什么地方有了个看不见的缺口,始终无法填补起来。”[3]由此,小说意寓的对人性的深层思考,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对人类命运的悲悯情怀,又于无声处展现了其独特的悲剧美,让我们感受到一种淡雅的哀婉情绪,领悟到人生中的悲剧和遗憾,不觉发出“美丽总是愁人的”叹息。小说的悲剧美是对生命之美、生命力之美、人的抗争意识和超越意志的美的概括,其蕴涵的种种悲剧情思,使小说具有了一种独特的悲剧美。

[1]沈从文.沈从文文集[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

[2]汪曾祺.汪曾祺文集(文论卷)[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 1993:100.

[3]沈从文.一个女剧员的生活·边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4][德]席勒.席勒散文选[M].张玉能,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7.

[5]亚里士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2.

[6]邱紫华.悲剧精神与民族意识[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7]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

(责任编校: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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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5)11-0036-02

2015—05—15

李文婷(1991—),女,湖南娄底人,长沙理工大学文法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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