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家

2015-04-17 08:49青玉旖旎
中外文摘 2014年12期
关键词:春城

青玉 旖旎

心有点儿浅浅下沉

那天下午,沈斌把那个女人领回家的时候,春城正歪在沙发上看球赛。

正是高考过后等通知的暑假,难得的闲散。天气又炎热,春城只穿一条短裤,裸着上身。

整个少年时期,春城都消瘦,瘦得只见肋骨不见肉。多少是有些自卑的,所以,在外面,春城从来都是穿得严严实实,只是在家里才这样放肆一下。

何况如今家里只有春城和沈斌两个男人,都可以随意。

没想到沈斌会突然领一个异性回来。

春城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几步蹿进了自己的房间。好半天,才衣衫整齐地磨蹭着走出来。

沈斌笑着介绍领回的女人,要春城叫她芳姨。

40岁的中年女子,中人之姿,皮肤白皙,有着温和的眼神,主动招呼春城,这孩子有点瘦啊,是不是你爸不舍得给你吃肉?

长辈那种半开玩笑的口吻。

春城的脸便倏地红了。

还是沈斌给他解围,这小子就这骨架,吃得不少,但是不长肉。

正忙着长个儿呢,所以不长胖。芳姨随和地笑起来。

春城这才叫了声芳姨好。

沈斌拍拍春城的肩膀,看球赛去吧,晚上做好吃的。

在他们走进厨房后,春城轻轻呼一口气,慢慢坐下来,心有点儿浅浅下沉。沈斌,他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女人的。

而春城能说什么呢?这是沈斌的权利。

他们,是一样的人吧

春城承认,芳姨做的菜比沈斌做的可口多了,糖醋排骨非常好吃。这几年,沈斌也偶尔做排骨,总是买回一大块,咔嚓咔嚓地剁了,然后扔到锅里煮,煮熟后加点酱油和盐,再扔几块土豆进去。

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因为糖醋排骨,春城忍不住多吃了两碗米。

第二次站起来添饭的时候,沈斌笑着对芳姨说,看,这小子饭量不小吧?

芳姨便说,男孩子就这样。不过,你们爷俩儿倒真是挺像的,都不胖。呵,眉眼也像呢。

春城下意识挺了挺脊背,听见沈斌呵呵地笑。

春城知道了,沈斌并没有对这个女人说实话。或者,是还不到时候。两人应该是认识不久吧。

可是,说或不说都好。春城想,沈斌要不说,他也不会说。

吃完饭后,春城以为沈斌会留芳姨住下——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从吃饭时的言谈里,春城也听得出来,他们彼此是中意的,在做结婚的打算。

但是没想到,等芳姨收拾完碗筷,沈斌却主动提出来送她回去。

两个人就出了门。

几分钟后,沈斌回来了。

那么快?春城有些意外。

送上车还不行?难道还要送到家门口?沈斌反问。

春城耸耸肩,随你。沈斌就这性格,心不细,大大咧咧的。

小子,你觉得她怎样?沈斌坐下来,双腿跷在茶几上,点了支烟。

还行。春城又回想了一下芳姨的样子,反正配得上你。

我哪里差了?男人四十一枝花。我现在还是一枝花呢。沈斌略有得意。

春城不跟他拌嘴。然后,听沈斌又说,我就感觉她心地挺好,离婚好多年了,没孩子,后来收养了一个女孩儿,女孩儿的脚有点残疾,12岁了。她很疼那孩子的。

春城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难怪,沈斌会动了这样的念头,他们,是一样的人吧?

那么,你同意了?沈斌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你要同意,我就让她们娘俩儿搬过来了。

嗯。春城点头,应了一声。但是心里,还是掩不住地有些失落。

这些年,春城习惯了生活里只有沈斌一个人。

但是,终究要改变了。

这做法,明显是厚此薄彼了

几天后,芳姨果然带着那个女孩子搬了过来,东西不算多,不过是几箱子母女俩的衣物。

女孩儿左腿略跛,但有一副甜美的相貌,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女孩儿叫喜禾,性格外向,嘴又甜,一见面,便叫春城哥哥。并且,竟然开口就叫沈斌沈爸爸。叫得那么顺口,好像沈斌真的是她的爸爸一样。

这让沈斌欢喜得眉眼都挤到了一处。

春城暗想,这男人,真是想有人叫他爸爸吧?

只是芳姨和喜禾搬过来后,问题出现了——4个人需要3个卧室。可是这房子,只有两间小卧室。

芳姨有些不好意思,说,要么先让喜禾在客厅搭张简易床。

沈斌当即反对,喜禾是女孩子,身体又不好,不能受委屈。然后指指春城,让这小子睡沙发,反正再过个把月就该滚蛋了。

这倒是,春城拿到了辽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9月初就要走了。不过,沈斌这做法,明显是厚此薄彼了。

不就是那丫头叫他爸爸吗?前面还加了一个“沈”字。

但春城知道,也只能如此,难道他要和喜禾这个小女孩儿争卧室不成?

于是春城就自觉地开始睡沙发。

芳姨越发过意不去,每天变着法子给春城做好吃的,喜禾也明显讨好着春城,每天围着他哥哥长、哥哥短的。

家里空前热闹起来,只是春城多少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不管怎样,其实这热闹,春城觉得和他是无关的。只是芳姨和喜禾不知道罢了。

成了一家人,沈斌竞一直没有对芳姨说实情。春城暗忖,沈斌不说的真正原因,怕是虚荣心在作祟吧。

当然,春城才不会拆穿,反正也快要走了。

仿佛初见时的样子,还在眼前

离开的前一晚,春城收拾行李的时候,沈斌把一张银行卡塞到春城背包的夹层,告诉他,会定期给他打生活费。叮嘱他,别乱花钱,不过也别太节省了,衣服可以少买,但是饭一定要吃好。每天要吃肉。

沈斌说,你太瘦,人家还以为我虐待你呢,回来时记得长点儿肉,也给我长点儿面子。endprint

春城的心有点酸软,嘴上还是强硬,嘟哝沈斌,大男人,真哕唆!

沈斌抬手照春城脑袋上轻轻打了一巴掌。

这是沈斌的习惯动作,那时候,每次沈斌喝到微醺的时候,会这样拍拍春城的脑袋。春城总是把脑袋一歪,佯装生气地躲开。

但这次,春城没躲,因为沈斌拍得一点儿都不疼。

春城想了想,抬起头看着沈斌,略严肃地说,开车别那么拼命了,能偷会儿懒就偷会儿吧,不是小伙子了。

哈,哪里轮到你管我了?管好你自己就不错了。沈斌哈哈笑。

这个男人还是这样,有点儿虚荣,有点儿固执,还有点儿爱吹牛。唯一的不同——灯光下,春城看到他的鬓角有清晰白发了,额头上的皱纹,也更深了一些。

想了想,他已经48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快得仿佛初见时的样子还在眼前。

不介意,更不要求

10年前,春城8岁,爸妈外出时意外遭遇惨重车祸,一起离开了。

起初由奶奶带,但只过了大半年,奶奶也病逝了。

也有其他亲属,比如伯伯、舅舅,还有一个小姨。但是,没有人肯抚养春城。

最后,街道办决定将春城送到福利机构。

也就在那时候,刚巧在街道办办事的沈斌知道了这件事。

彼时,沈斌下岗,又被前妻“抛弃”,刚找了份开夜间出租车的活谋生。38岁的大男人,忽然动了念头要收养春城。

春城却不肯。在早早经历了和至亲家人生死离别的伤痛之后,年少的春城开始有些自闭,排斥陌生人,宁肯去福利院。

沈斌也不多说什么,抽了一天的时间带着春城去福利院看了看。

回来之后,春城便默默跟着沈斌回了家——相比面对一个陌生人,福利院的环境和那些眼神孤单的孩子,更让春城害怕。

就这样,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生活在了一起。

有很长一段时间,春城几乎不开口说话,沈斌也不管他,只管做好一天三顿的饭菜,换季时给春城买好衣服。

后来春城慢慢习惯了和沈斌一起生活,也会在吃饭时和沈斌有些对话,但始终不肯叫沈斌爸爸。沈斌好像也不介意,更不要求。

两个人就这样过了下来,竟然也一起过了这么多年。

而如今,沈斌的生活里,又有了新的家人。北去的列车上,春城有些茫然,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能这样待他,已足够

大学的生活闲散一些,功课不再那么繁忙,春城偶尔会和室友一起打游戏、闲逛、喝酒聊天至深夜……并未察觉,自己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自闭的少年。

沈斌的电话并不频繁,差不多一周左右,打个电话问一下春城的情况。不像宿舍里其他室友,每天若忘记往家中打电话,父母定然要追过来讨伐一番。每次一说就是半个小时,有一个同学的老妈,每天打电话不算,还要视频一次才罢休。

为此,该男生极其羡慕春城,你爸妈真好啊,不管你那么紧。

春城就笑笑,也不解释。这些年,他和沈斌之间,始终是有距离的吧。到底不是真正的父子,相互之间或发脾气或纠缠都可以肆无忌惮。

何况,现在沈斌有妻如玉,女儿如花,能这样待他,已足够。

但春城没想到,慢慢地,小丫头喜禾的电话却多了起来,有时是问功课,有时是好奇大学是什么样子,也好奇沈阳的冬天到底有多冷,问春城见没见到小沈阳……

啰里啰唆的,有时没完没了。

春城不好意思拒绝喜禾,到底是个小女孩儿,哥哥叫得又甜,春城只好一一作答。

但喜禾的花样却繁多,有时会让春城给她拍几张学校的照片发过去,有时,让春城给她买榛子、松子什么的快递回去。

小丫头也知道东北的干果好吃。

但喜禾也不白要,过一些日子,春城会收到家里快递过来的一些东西,有运动鞋、手织的毛衣、家乡小城的糕点……

喜禾还会在包裹里写小纸条,告诉春城,运动鞋是爸爸买的,毛衣是妈妈织的,那些糕点,是要他分给同学吃的。因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那天看到这句话后,春城忍不住笑起来,12岁的喜禾果然被芳姨爱得很好,善良又快乐,不自卑也不娇气。

想想有这样一个小丫头每天围着沈斌,他一定很开心吧。

春城留意到,喜禾的字条上,写的“爸爸”两字前面,已经没有了“沈”字。

一个,想给他家的人

很快寒假到来,喜禾一个半央求半命令的电话,春城就把回家的票买了。

途中,春城收到喜禾的信息:哥哥,我们会给你一个大惊喜。

春城想了一路,也不知道这惊喜是什么。

到站后,出了站台便看到等候在外面的沈斌。

车站到家短短的途中,沈斌并没有提喜禾说的惊喜。直到进了家门,春城才吃惊地发现,这套两居室的房子竟然被改造成了小的三居室——家中必然大兴了一番土木。他不用再睡沙发了,一间小卧房,浅蓝色的格调,铺了木地板,还配了新电脑。

喜禾跑过来问,哥哥,喜欢吗?

春城应着,嗯,喜欢。抬头看沈斌一眼。

沈斌呵呵笑,总不能重女轻男,有了丫头就把小子丢一边了吧?

而芳姨把丰盛的饭菜一样样端上桌。

沈斌给春城倒了杯酒,这次,春城没有拒绝。

随后,芳姨带了喜禾去超市,沈斌和春城还在慢慢对酌。

都有一点儿醉意了,春城半开玩笑说,这小日子过得挺美吧?

沈斌一点儿也不否认,用力点头,对啊,这才叫生活嘛,两个大男人多无趣。

春城又笑,碰碰沈斌的酒杯,没有再说什么。

反倒是沈斌,又喝下半杯后抬头拍拍春城的肩,你小子命苦,从小就没了爹妈,万一哪天我也不在了,总还有她们不是?喜禾很喜欢有你这个哥呢。芳姨人也善良。

春城一愣,抬头瞪了沈斌一眼,你才48岁,不老,别胡说八道了。

沈斌便轻轻叹口气,不是胡说。

那晚,春城才知道,沈斌有家族病史,家族中的男性,许多不足60岁便因心脏疾病过世。而这,也是当初沈斌离婚的原因。

沈斌看着春城,有备无患吧,小子,我不想以后我不在了,你又成了没家的人。

春城的心忽然被什么堵住一般,有些透不过气来。想起当初,那些不肯收养他的亲戚,他们说,沈斌是为了春城爸妈留下的房子

而10年之后,春城知道了,沈斌就是一个单纯的好人,一个想给他家的人。

芳姨和喜禾在这时候推门而入,喜禾大喊,爸,哥哥,外面有烟花,可好看了。

春城笑了,飞快用衣袖拂去盈了满眼的泪,转头对沈斌说,走,看烟花。

还是没有叫他一声爸爸,但是春城知道了,叫不叫这一声已不重要。就像眼下屋子里的4个人,彼此之间都没有血缘关系,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一家人,彼此相爱。

(摘自《人生与伴侣》2014年第4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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