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

张爱国

清早，老顺赶着羊群刚出村口，村主任就追上来：“快，赶回去！”说着一把夺过鞭子，把羊往回赶。“县长明天要来我们村视察羊，你负责接待。”

“为啥啊？”老顺耷拉着脑袋。“这是政治任务，没得商量！你记着，县长来肯定会问你问题，比如你养了多少只羊，这些羊都是从哪里来的……”

“三十五只，都是母羊下的崽儿。”“胡说！你得说是去年秋天政府给的。胡说的后果你晓得吗？”见老顺直愣着眼，额头冒汗，村主任放缓了语气，“你也别急，等会儿乡里会派人来专门辅导你。”

太阳升得老高了，乡里还没人来，老顺急着要去放羊。村主任眼一瞪：“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学习！损失村里补。”

乡里来的是乡长。在老顺家的羊圈前，乡长将县长所有可能提的问题都一一教老顺如何回答：你的羊吃饲料还是吃草，每只羊每天要吃多少，羊圈多长时间清理一次，羊病了怎么办，羊出栏后销路怎么样，你们乡和你们村对你们养羊户支持得如何，你还有什么新的打算，你对县委县政府关于发展农牧业的政策怎么看，你还有哪些好的建议，你有哪些困难需要政府帮助和解决，你对政府还有什么要求……

这可苦了老順，什么“认真开展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切实贯彻县委五届三次全会和县政府第十一次常务会议精神”，“农业产业化经营与农业结构战略性调整”，这些他都说不完整，把乡长和村主任急得直跺脚。

直到第二天早晨，老顺终于能把这些话说顺溜了。

十点，县长准时抵达。老顺紧张得很，希望县长赶快把该问的问完。可县长只是握着他的手，盯着羊圈里的羊，一直不开口。

“莫非县长发现这里的羊不全是我家的了？”老顺的脸都白了。

“老乡，这、这些是什么羊啊？”县长终于问了。

“是山羊。”老顺响亮地回答。“哦，山羊。”县长还是紧握老顺的手，嘟囔着“是山羊啊……”

“羊饿了！”乡长上前拍拍老顺的肩，“县长知道你的羊饿了，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快去放羊吧。”说完乡长引着县长走出门，钻进了小车。

“就提了一个问题啊。”小车开走了，老顺还愣在那儿犯嘀咕，“还不如我说话顺溜呢。”

【原载2015年1月8日《检察日报·世相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