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舍尔滕与丽斯贝特·阿伯纳斯：双重身份的摄影师夫妇

杜琳

这是一对荷兰夫妇，卷发的莫里斯·舍尔滕（Maurice Scheltens）和金发爱系领带的丽斯贝特·阿伯纳斯（Liesbeth Abbenes）。2002年，两个不同背景的艺术家把符号“&”放在彼此的姓氏之间，从此以Scheltens&Abbenes的组合进行创作。这对喜欢离群索居的摄影师伴侣，不仅成为荷兰静物摄影领域的独特标杆，更是被各路时尚大牌青睐的红人。

艺术家混搭时尚红人

1972年，莫里斯出生在荷兰的阿珀尔多伦，毕业于海牙皇家艺术学院，曾是一名静物摄影师，也拍摄商业作品；丽斯贝特1970年出生在荷兰的阿斯滕，曾就读于格里特里特维尔德美术学院和里克斯美术学院，在遇到丈夫之前，她擅长壁毯编织，拥有出色的传统工匠手工技巧。目前他们在阿姆斯特丹生活和工作，在家中拥有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这对夫妇创作的特色是将椅子、玻璃制品、衬衫、植物等立体的静物，通过精心摆布和反复调整拍摄角度，转化成具有平面几何线条的二维图形。与流行的3D全息投影截然相反，他们努力对一切物体实施扁平化处理。他们为奢侈品牌Hermès拍摄香水，橙色的包装盒笔直地排成一线，制造出锐利的矩形；为意大利家具品牌Arper拍摄的桌椅组合，看起来像灰色的点阵。用莫里斯的话说，他们的拍摄原则是“减少物体的几何线，最终只存在一个二维图像。”静物从它们正常的语境里被剥离出来，放置在全新的环境中，从立体存在转化成视觉上的二维平面，展示摄影创造幻觉的潜力。

你要知道，在时装周的秀场，这对低调的夫妇是可以坐前排的。

莫里斯和丽斯贝特几乎为所有的著名时尚大牌拍摄过，从H&M、Nike等流行服饰，到Hermès， Louis Vuitton等奢侈品牌，以及一些高级家具品牌，等等；合作过很多知名媒体，如《纽约时报》，Dazed & Confused（英国时尚文化类杂志，月刊，1992年创刊），《时尚》等。2012年，他们成为纽约国际摄影中心“无限摄影奖”（ICP Infinity Award）“应用/时尚/广告”类获奖者。

这对摄影师夫妻不断在商业摄影和艺术摄影之间切换，使两个迥异的领域成为彼此灵感的滋生地。他们创造了既遵循现实主义，又充满人造形式的静物作品。拍摄对象包罗万象，从折叠衬衫、娇嫩的花朵、家居日用品到充满整个房间的家具组合。很多文化机构收藏了他们的作品，如巴黎时装博物馆、阿姆斯特丹摄影博物馆、鹿特丹博物馆，等等。

“失物招领”之夜

“我们是通过一个共同的朋友认识对方的。之后我们把那次见面叫‘失物招领之夜。”起初，莫里斯和丽斯贝特分别有工作室，都在阿姆斯特丹市东北部的Haarlemmer广场附近一个曾是技术学校的大楼里。渐渐地，他们开始互相帮助，并最终成为同一个工作室的伙伴。现在，他们已在那里居住超过了17年。

莫里斯之前学习过摄影，丽斯贝特则没有。她毕业时是一名“混合媒体”艺术家。她说：“大学毕业后，我是一个纺织品设计师，设计看起来像油画的刺绣挂毯，每设计一块布就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但我很喜欢。”她的丈夫莫里斯也觉得妻子的特长在两个人的创作中能很好地发挥：“很多不同的工艺技巧让我们兴奋。丽斯贝特擅长制作刺绣壁画，这对静物摄影中处理材料的质感方面很有帮助。”

莫里斯和丽斯贝特通过对彼此的“动作”做出反应来创作。丽斯贝特这么形容这种关系：“在搭建好一套装置作品后，我和莫里斯好像开始玩‘棋局游戏。我移动一个物体，莫里斯移动另一个物体，作为回应。这是个循环往复的过程。最后，当我们都确定画面不能再好时，我们就拍摄。”莫里斯同时说道：“有时，在过程中我们以反思为目的进行拍照，有时最后会销毁这些过程照片。我们创作的终极目标是一幅单一图像，这需要经历非常缓慢的过程。”

莫里斯和丽斯贝特的工作方式如同图形设计师或油画家，一个图层一个图层地进行工作，不断地将东西搬来搬去，努力将片段结合在一起，以组成一个有内在逻辑、稳定的结构。他们认为，像被“格式化”后的静物，记录了这个世界人造之物的本质，揭示出人工与虚拟之间的混和状态，并隐隐带有一种诙谐感。

2008年，两人合作的《花束》系列，选择17世纪荷兰传统静物画中常见的花卉主题，把印在纸上的花卉、水果剪切下来，用钢丝、胶带将其组合在一起，模仿静物画中的构图和用光法则，再用数码相机拍下。图像最后由一些剪纸拼贴组成，但其工作过程有很多经过慎重的考虑和辛苦的调整。两人会人为地淡化一些颜色或强调一些颜色，让“花”这个主体在平面上呈现亦真亦假的效果。照片表达出的特殊幽默，似乎有意挑战传统静物画中的精致典雅和装饰性。

在《色彩装置》系列中，他们将一些普通的家具用品、一个水果盒、一个可折叠的纸板箱，以及一个垃圾袋放在了一个转台上，然后拍摄它们高速旋转的状态。意想不到的是，运动中模糊的物体有种强烈的图形感，它们被转化成了纯粹的形状和颜色。

《逆向的细节》系列中，摄影师展示了一次神奇的触碰体验。比如，堆叠廉价的反光塑料质地的高脚杯，衬以普通家居窗帘，通过镜头变换成非常精美、具有宗教感的器皿。通过一个精心设计的幻象，真实的物体从常规印象中被抽离出来，暗示着人们其实很容易受到物体释放出的视觉诱惑的影响。

“毕竟，由摄影创造的物体仅仅是一个投影。它是由观众去探索、反思自身的引子，将脑中的幻象转变为对摄影本质的追寻。为此，艺术家应提供足够多的线索，用光学错觉和逆转的技巧，形成反思。”他们在自己的网站上如此写道。

离群与合作

莫里斯和丽斯贝特为两层的工作室设计了双面造型：上层一间放满计算机，下层有一个空旷的工作间，放了一台巨大的打印机。“我们‘投资了一台很贵的打印机。”莫里斯说，“你知道，打印过程中颜色容易出错。我们想保持对作品的控制，就需要考虑到最后一个环节。”工作室整洁而静默的气氛，很适合他们在这里进行抽象静物摄影——拍摄结构精致、有内在逻辑、组合严密的各种物体。

两人几乎在所有的创作中都有合作。“我们欣赏这种方式，保持了同步的关注度。” 莫里斯知道如何推动一个想法，在创作中直达本质。他有强大的控制力；而丽斯贝特有检测作品独立性的天生本领，哪怕只是一个委托商业项目，她对细节的敏锐视角，保证了照片的整体精确性，确保表达的彻底。

完成一个拍摄任务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丽斯贝特说：“我们一般在周一启动工作，在周三暂停，跟作品拉开一点距离来反思。周四我们继续。在本周结束时，完成拍摄。”

时间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莫里斯和丽斯贝特认为，追求完美意味着允许保留一些时间让想法孕育成熟。丽斯贝特说：“当你遇到问题，最好的办法是收工，然后重新开始，我不熬时间。你不能在又长又满的一天里保持创造力。我们总是起得很早，下午四点前大多数创作活力就消失殆尽了。”莫里斯也同意：“我们从不在下午6点以后工作，因为我们要去接孩子。孩子创造了一个生活节奏。很有效。”

工作的大部分时候，他们是独自并沉默的，周围有人会分散注意力。拍摄委托作品时，莫里斯会尽量避免品牌代表或者其他任何人来看作品，“创意肯定人人都有，但当人们开始给出意见，它就难以为继了。另外，我的注意力会从作品本身转移到取悦观众上。” 丽斯贝特补充道：“有一点很重要：敢说不，我们不因客户而调整自己的风格。”

坚持做保持个人风格的纯粹艺术家，那又该如何看待与时尚界的关系？夫妻俩认为他们与时尚界有种强烈的爱恨情仇混杂在一起的感觉。“我们是它很重要的一部分，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我们甚至在时装秀场能拿到前排位置。当我混入那里的时候一直在想：这就是我们工作的世界……简直有点像马戏团。” 不过这两个特立独行的人，却在时尚界被很多品牌看作能激发商品潜力的人。

这对摄影师夫妻的未来将从一个旧的土豆储藏室里展开。莫里斯说：“我们在北部买了一个旧土豆窝棚。我们的孩子也可以利用工作室，还有周围所有材料。”那是非常大的空间，地板是不同颜色的大砖，组成一种抽象的马赛克图案。莫里斯说，很多艺术家现在居住在阿姆斯特丹艾河的东北方。“在北岸，很多事正发生。我们的新家稍远一点，在一条不太有城市感的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