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式人生

王耀栋

青春是一匹野马，是一种意识觉醒的狂奔，徐悲鸿的奔马也许正有此意。这种狂奔首先是异想天开，因为有时这种狂奔不为得到未来美好的提示，只为探求自己心灵深处的那种静谧奇妙之境。

他站在七楼的小窗边，任由寒冬的冷风吹打着自己瘦弱的身体，让那种刺骨的寒意渗透全身。在青春的寒意中，他感到此刻的自己离生命的真谛是那么接近，近得伸手便可触到。然而，又像“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一般，一切只是虚幻罢了，伸手触到的只是一抹轻柔的月光，还有那种因为寒意而感到的舒心的清爽。面临青春时代忧伤的抓挠和寒意的侵临，他很清楚自己渴望的是什么。他渴望变成骏马奔驰在青藏高原上，看那夕阳下盛开的格桑花;他渴望变成雄鹰翱翔在珠穆朗玛峰，体会她少女般的洁白与高贵;他渴望神与物游，逍遥自在。他不能在书斋里独步于青春梦里自我陶醉，得让思想的野马在现实的原野奔跑。他把一切都押宝一样押在学习上，鏖战考场，以至于无暇咀嚼青春的原来滋味，无暇遐思春天般的美妙梦想。诗意的思想野马已瘦骨嶙峋，美妙绝伦的灵魂之神马也奄奄一息。

或许对于生死的问题，在他这个年纪还无法找到答案，无法窥探到深层因由。然而他又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个问题。这个世界几乎每天都有人自杀。他们或失去了所有的希望陷入最绝望最孤独的境地，或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太大，或不愿过无可奈何的生活，但也许他们活着的意义并非在有限的生命里得到更多或创造更多，而仅仅是来过了便无须留恋。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生命的自我终结就像那北方的腊梅，悄然消失。他们没有想着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印迹，没有想着要得到多少掌声与鲜花，曾经拥有已经足够——这样理解人生，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而现在死了又有什么呢？

他常常孤独地走在落日余晖里。矛盾一直存在，命运也将轮回，在轮回中他感到了孤独、悲凉，他想那些自杀的人，或许不堪忍受恶意嚣喧之轮回，或被现实所逼无可奈何了，像老舍;或理想与现实冲突，不愿意看到世界变异，如王国维;或被孤独抑郁长期困扰，如梵高、茨威格、川端康成等。然而，他们实际上是否是被自己的念头杀死的呢？极有可能。他想。年纪不大竟有这种无端幻觉里的悲凉，他自己感到十分吃惊。他还没有找出问题因何而出，但自杀式的人生肯定不是理性的成熟的人生。有一天他在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着》里看到：“一个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既然抛开了生死的恐惧，孤独也好，太浪漫也好，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也好，也不过是不理性的念头捆绑心态作怪。

其实，人的生命也如日月草木虫鱼，谁人没有忧伤相伴？再说，死亡是一切生命摆脱不了的魔咒，也是归宿，实际上，生命的诞生就意味着走在那条路上了，何必自杀呢！生命全部的美丽和意义肯定是在路上的劳动及对这些劳动进行思考的阅历。多些平常心，顺天而行，少些固执己见、感性幻想，遵循生命规律，平平淡淡中创造奉献，笑待人生，有什么不好呢！

他站在街上看着脚下的漆黑——那吞嗤人心的黑色，突然有一种归属感，如花蕊落入泥土之中。面对着寂静的黑暗，他的灵魂也似乎渐渐归了沉寂，一切静得发不出悲凉的意味。只是不知道此时的离去是否会有流星的青光，在他人的梦境中，是否会有黑色羽毛飘落，荡起黑夜的笑靥……

他终于没有果断地接纳闪到心中的黑色幽灵。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怕死，那怕的是什么？除过父母的爱、生活的责任等，他想此生必定要干一番事业吧。他内心的这些想法没有谁会知道，他与黑色幽灵擦肩而过了，那些爱他的人不必流泪后悔了，他们的爱也将不会再失去。

肖尧留言

一种黑暗的明媚

就好像有清晨就有黄昏一样，一个人有出生就会有死亡。作家史铁生说过：死亡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过程，不必急于求成。史铁生是用自己苦难的人生经历凝结出的思想精华，但我们中的很多人还一直求证着这句话的真实度。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都需要在体验中领会、发掘、延伸生命之意义。所以，“自杀式人生”的思考不仅非常必要，而且有了真理越辨析越明确的意味。的确，了解了死之存在，才会生如夏花，穿透黑暗，迎来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