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

潘一

这是个和往常一样的清晨，一切都再平常不过。他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擦好皮鞋，吃完早饭，又看了会儿今天的报纸，就正好——正好多出了那么些时间。离出发还有十分钟，而这十分钟似乎干什么都太短。于是，他来到窗口，打量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们。

时间还很早，而街上早已挤满了忙碌的行人与车辆。每个人脸上都面无表情，彼此擦肩而过，从街的这一头涌向那一头。

女人们提着漂亮的手提包，穿着鲜艳，浓妆艳抹。她们风格迥异，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她们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同的是外形，相同的是空虚的灵魂。她们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精明能干，可在光鲜外表下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有谁能看见？

孩子们背着沉重的书包，小小的肩膀似乎是要被压垮了。他们拖着脚步慢慢地走着，活像小老头。而他的童年，不是在山野放肆奔跑，就是在溪边尽情嬉闹，还有那油菜花田、清风煦日、邻居家的小女孩……他微微一笑，随即长叹一口气。记不清有多久没回去了，纸鸢有多久没从他手中飞上蓝天了，连儿时玩伴的脸都变得如此模糊。

男人们夹着公文包，低头急促地赶着路。“他们要去哪儿呀？为何如此匆忙？”他摇摇头，沉思着，突然心口一紧想到：或许我也是其中之一吧。快节奏的城市生活，早已让人失去了自己。他却又暗自庆幸，感觉自己与他们是不同的。至少现在，他能看到他们的可悲可叹，而他们，正戴着面具继续行走着，满以为自己一本正经。

“唉——”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找不到答案的，”他想，“多想离开这里，去北海道看看樱花啊。”也不知这念想存在了多久，但却终究只是个念想，似乎是生活的压力，让他不能前行。

车辆不停地行驶着。这座城市里有多少带轮子的小方盒子，承载着多少颗疲惫而易碎的心啊。喇叭声一波接一波地涌进他的耳里，让他忍不住皱起眉来。这个世界是那么焦急，连停下来都成了一种奢侈。

而在一瞬间，万籁俱静。

他的目光被街的那一边吸引住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裙，梳着简单马尾辫的女子，素面朝天，线条柔和干净。她并非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举止之间略有些岁月的积淀。她的五官也不精致，却是那么恰到好处的组合，让人觉得很舒服。举手投足间，甚至是每一个表情，都能让人抚到她的灵魂。她与她们不同，让他想到了夏天。对，夏天，简单而热烈的夏天，不萧瑟不妖娆，迎面而来的是满怀的热风。她每一次转头，马尾辫便跳跃着，撩动着他的心，他就要陶醉在这夏日的热风中了。

这时他的女伴来了，一袭长裙，像是一只花蝴蝶，让他觉得视觉疲劳。他们热情地拥抱，仿佛久别重逢，挽着手准备离开。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这般沉默。他狂奔下楼，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也许只是慢了一秒，他连她的背影都未寻到，一切像是一场无比清醒的梦。百般懊恼中他瞥到手表，已是出发时刻。于是他将那曼妙的身影暂时放在心底，准备开始忙碌的一天。

匆忙出门，他未看到门前那株樱花，正无声怒放。

文章以窗口为切入点，在小窗口中观到了大世界。“他”在窗口中看到了世界的浮躁，同时却也使自己沉入了这个世界的浮躁之中，渴望去北海道看樱花，却忽视了身边怒放的樱花，颇具讽刺意味。文中那位干净简单的女子与浮华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身上具有的随性、真实的朴素之美，正是这个窗口中，“他”的心中缺乏的如夏日般简单热烈的气息，所以使窗口中的世界，“在一瞬间，万籁俱静”。文章切入口小，构思巧妙，字里行间体现了作者较强的文字功底。作者对社会现状的思考，也发人深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