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铜上的“小祖宗”

2015-05-25 20:40杨飞
中国收藏 2015年2期
关键词:蛐蛐儿空竹文房

杨飞

此间的少年,是中国古美术史上最有卖相的主角,他们担纲男女一号千余年,从唐代崭露头角,到宋代大红大紫。和名作的成长轨迹无异,此间的少年一开始只在画作上露面,经过推手们前赴后继的炒作,到宋代已街知巷闻。

此间的少年像slogan般渗透进了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我们为这些少年的美好形象起名叫“婴戏”。至清末、民国时期,此间的少年更是跃然于刻铜文房之上,谱写了一曲生动的民俗绝唱。

墨汁的发明,让小伙伴们随时诗兴大发成为可能。

1865年,湖南人谢崧岱发明了一得阁墨汁。现如今,一得阁是不折不扣的“老字号”,而在当时确是彻彻底底的“文化创意新项目”。他不但自信,还极富开源精神,将企业口号定位为“一艺足供天下用,得法多自古人书。”

苏轼曾叹:“非人磨墨墨磨人,瓶应未罄罍先耻”。而有了谢崧岱,“非人磨墨墨磨人”的时代便就此别过。墨不用磨人了,虽说缺少了仪式感的神圣,可就像微信替代写信一样,近代中国书写革命由此开始了。

如果墨汁的发明算作导火索的话,那么让骚客可以随时大发诗兴的便是墨盒的诞生。墨盒之于墨汁,好比数码相机之于存储卡。

清末民国时期的墨盒大多为铜墨盒,尺寸迷你,适合携带,是居家旅行的必备神器。有了它,你不再担心沉重的大石头砚台压断书生柔弱的肩膀,也不必计较磨墨消耗的那半个钟头。因为你只需要把墨汁倒入铜盒内(放入丝绵为防侧漏),再用毛笔蘸墨即可诗书开工了。

爱玩儿的小祖宗

因为掌中之物最容易被小伙伴们关注,买个手机还要不停换手机套呢。所以,这掌中之物注定不能平凡无奇,更何况中国文人那是最爱在文啊、墨啊上边做文章了。而婴戏题材从宋金时期便在器物之上广泛装饰,自此从不停歇。

抖空竹VS扯铃

抖空竹,在此处读Dou Kong Zhou(轻声)。如今,在北京城仍依稀可见城楼下草坪前大爷耍宝的洒脱身姿。

不过这份稀罕已经慢慢走入濒临灭绝了,这项已经在中原地区留存了2000年(自三国起)的小游戏,已经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据说曹植还曾作《空竹赋》,可惜传说尚在,却片纸不存了。“空竹”这个名字也并非贯穿如一,宋代称“抖空竹”为“弄斗”,明代《帝京景物略》里称为“空钟”。清代,“空竹”之称与“空钟”同时存在。但是在江南地区,“天皇皇”、“扯铃”却是“抖空竹”的地方叫法。

空竹发展到这个时候,自然分出了很多门派。不过本文所示这件婴戏墨盒,当为京派抖空竹莫属,其奥妙就在底铭“北京两明斋”。民国时仍矗立于琉璃厂西街的北京两明斋与荣宝斋两两相对,它由吉林人以制眼镜起家,但在文房林立的琉璃厂,卖墨盒似乎成了必备业务。不仅如此,北京两明斋墨盒产量高、品质上乘,至今不少朋友都藏有它家的作品。

斗蟋蟀(促织)

对于我来说,关于斗蛐蛐儿的记忆似乎只残存在动画片里,但凡是斗蛐蛐儿者,若非不学无术,便是豪庭贵富。

《燕京岁时记》:“七月中旬则有蛐蛐儿,贵者可值数金。有白麻头、黄麻头、蟹胲青、琵琶翅、梅花翅、竹节须之别,以其能战斗也。”就算在明朝永乐年间,红极一时的也不是香炉而是促织。蒲松龄就把斗促织这段情节写得跟“蒜你狠”似的,“市中游侠儿得佳者笼养之,昂其直,居为奇货。”(游侠儿不是啥好词,指的是臭流氓。)

本文所示一件双圆促织图墨盒,最宽处不到7厘米,底款“万宝”。画面的构成是金文+开光+婴戏促织图。在古代美术学范畴中,“开光”是不需要高僧的,将主画面通过类似窗户的结构与次画面分隔开,就是“开光”的另一种意思。此墨盒便用开光手法将主画面婴戏促织图与外圈的金文分隔开。金文在刻铜上的存在(也包括同时期的其他文房用具)大多数忽略了其本身的含义,而是作为一种典型装饰纹样出现的。主画面婴戏促织图中的两小儿盘腿而坐,一人沉迷于蛐蛐儿罐中物,而另一小儿似跃跃欲试。“沉醉”与“期盼”的两种不同神情被匠人通过嘴型与眼型的细微调整轻松地展现出来了。而蛐蛐儿罐这一看似渺小的对象,在画面中竟出现有四只之多,但它们被通过透视法分离开了,打头阵的那只连罐上的花纹都没落下。

放炮竹

“照潭出老蛟,爆竹惊山鬼”,“正月一日,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恶鬼。”世上恶鬼太多。问:“驱鬼技术哪家强?”答:“天师、钟馗和婴戏。”

回忆起所有与放炮竹有关的古代艺术创作,都没有离开婴戏的身影,这与婴戏题材在中国的绵延存在是一种必然关系。以“纯阳之体”问世的婴儿生机蓬勃,能抵抗世间一切邪气。于是,一到除旧岁的重要场合,婴童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从另一个接地气的角度看,像放炮那么好玩儿的事,又有哪个小朋友不爱呢?

打狗图

小儿埋伏多时,但见一只傻鸟即将成为盘中餐,此时横出一条肥狗,破坏了宁静与收获的期盼,简直众人皆喊狗该打。

“打狗图”在婴戏题材中分明是个异类。没有办法把它归结在哪种民俗题材中去,它更富有东学西渐而来的漫画特征。当然,这倒使画面中的小朋友一下子与观者拉近了距离。脱去了小精灵的外衣,他的任务不再是“辟邪”,而是领略成长过程中的酸甜苦乐。

送祝福的小祖宗

福、寿在眼前,是婴戏题材的又一集中运用。

蝙蝠的双层吉祥意义,一朝纯洁一朝残忍。因为“蝠”与“福”的谐音,蝙蝠这一从洋人看来阴郁而腹黑的角色却是东亚人民的娇宠。并且,东晋葛洪《抱朴子》里说:“千岁蝙蝠,色如白雪,集则倒悬,脑重故也。此物得而阴干末服之,令人寿万岁。”这下茅塞就开了,蝙蝠飞到眼前就是有福了。为什么呢?因为抓到它并吃了它,可以长生不老。

关于桃子,东方朔《神异经》:“东北有树焉,高五十丈,其叶长八尺、广四五尺,名曰桃。其子径三尺二寸,小狭核,食之令人知寿。”桃木可辟邪,桃子让人长寿,桃花助人多谈恋爱。

再回到主题,刻铜之上的“小祖宗”,一是“小”,指掌之上的文房玩物,皆是一两寸的身量;二是“祖宗”,按年份,他们与我们是太爷爷辈儿的。只是日斗星移,一代代的生灵在衰落甚至消亡,而器物上的他们却永远长不大,宛如初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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