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涂鸦就不算空白

2015-06-03 09:37叶无双
家庭生活指南 2015年6期
关键词:合欢花楼梯涂鸦

文◎叶无双

有过涂鸦就不算空白

文◎叶无双

我始终没有对他说出,我就是那年冬夜里曾经让他牵着手越过整个城市的阿溪姑娘。他根本不会记得我是谁,顶多认为我不过是邻家一个有点儿小资、有点儿矫情,却又带点儿神秘的女人。

你真的要嫁了吗

“你相信理想吗?我相信的。而且我坚信人生之所以有许许多多的半途而废及心有不甘,不过是因为我们没有坚持自己的理想罢了。现实一些就会活得开心吗?比如现实地将自己的后半生交付给一份在感觉上不够完美,物质上却可能丰盈的爱情……”

换了是三年前,两年前,或者一年前,看到类似的话,我可能会纠结两分钟,然后转移注意力叫自己不再去想。可是今天,我捧着那本从床底下收拾出来的手抄本,呆坐了至少半个小时。

手机响了。是林阁打来的:“老婆,我的充电器是不是落在家里了?”

我瞥了一眼电脑桌,答“是”。

“那你待会儿能不能帮我送来公司,顺便中午一起吃饭?你上次不是说想去新开的Full House尝尝吗?”

“好。”

挂掉电话,我还是没动。伴着鞋盒和杂物箱被拖出来的,还有不少脏兮兮的毛絮和纸屑,木地板弄得很脏。很快,毛絮和纸屑跟着风轻轻摆动起来,滚到了椅子脚边、梳妆台下和墙角处。

若换了平时,我会立刻拿起扫把和地拖把它们搞得干干净净。可今天,心里像堵了一团巨大的棉花,看着一地鸡毛,就是不想动。

电话里的那个男人,不是我不去想就可以逃避的。我问自己:你下个月就要嫁给他了。你真的就要嫁了吗,莫溪?

阳台里抽烟的男人

林阁工作越来越忙,回家越来越晚。他说,要在休婚假前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才放心和我去日本看半个月樱花。

为了筹备婚礼和布置新家,我辞职两个月了。说不清是因为没有寄托了还是恐婚了,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我的心里越来越不踏实,时常在窗帘边一站便是半日。最初是发呆,后来是观察邻居家的那个男人在阳台抽烟。

他是刚搬进来不久的新邻居,我们只打过照面,连话都未曾说过。他今晚依旧坐在阳台里抽烟,坐了很久。他和屋子里的女人也像平时一样,整晚没有交谈。女人把电视开得很大声,偶尔能见她木着脸走进阳台收拾垃圾,再一声不吭走出去……

我知道男人肯定也发现我了,从他看过来的眼神就知道。他的眼神清澈,不是那种古井一般的幽深。他不像有故事的人,但他肯定隐忍了什么。

第一次见他坐在阳台里抽烟,是在一个深夜。我在自己家的阳台里晾衣服,看到他看着远方的眼神里满是寂寞,安静得让人窒息。听说,抽烟的时候想一个人,是可以随着烟把TA抽到自己身体里面的,那样思念就会变得更加沉重和清晰,是这样的吗?

我看着他。那种眉心、眼角注满的抑郁,让我怦然心动。我的手微微一颤,以致夹袜子的时候,袜子掉地上了。我蹲下来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他是否知道我爱他有多少

夜里十二点多,林阁回来了。

趁他轻手轻脚去洗澡的空当,我起床给他热了汤,放在桌面上。他出来时,见到一切,向我撒娇:“刚刚和同事吃了宵夜,巨饱……老婆,可不可以明早才喝?”

“随便。”我没说高兴,也没说不高兴,“鱼汤不过夜。”

他端起汤碗,吹了吹热气,咕咚咕咚全部喝下去了,然后晃动着空碗,对我俏皮地笑。

他的包容和迁就很有艺术。不是纵容,而是宽容接纳,能让我和他两个人的关系更加成熟稳定。

林阁伏到我身边,帮我盖好被子,吻了吻我额头,又回到床的另一边盖好他自己的被子,熄了灯。

我不喜欢和别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睡觉也不行,所以我们只同床,不同被子。我和他每晚一人占床的一边,各占半壁江山安然入睡。

林阁很快打起了呼噜。我睡不着,轻轻翻了一个身,面对着他,在月色里细细看他。

在这段关系里,林阁对我、对他自己,都是公平的。他爱我,他忠诚地面对自己被我吸引的事实。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他对我的感觉,没有刻意讨好、没有计谋、没有过分幻想、没有若即若离。他对我的全心全意拿捏得恰如其分,就是单单一个男人对一个他感兴趣的女人的态度——从容、大度、合理。

无可否认,我的确需要这样能控制温度的恋爱。或许他也明白,把炉火开得过高,容易把关系焚成焦土。只是,不知他是否知道,我对他的爱到底有多少。

红花绿叶悄然而出

这天傍晚,天突然黑得像夜晚,轰隆隆下起了雷雨。从家俬店出来,我一个人站在小北路的公车站等车。大雨里,一趟趟76路公交车都挤满了人,每次我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挤不上去。打林阁的电话又始终无人接听。就在我又冷又累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车出现在面前。

邻居家那个爱抽烟的男人下车了,撑着伞走过来,像老朋友一样跟我打了声招呼,给尴尬错愕的我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他认得我。他说他叫宋嘉元。

宋嘉元。我在心里默念,低着头用湿漉漉的手拉安全带,紧张得微微颤抖。

“我姓莫。”我尽量保持平静,淡淡地说,“谢谢你。”

一路上,除了客套的道谢和礼貌的寒暄,我和他似乎无话了。他专心地开车,我侧过头望窗外的风景。

天空飘着雨,落在车玻璃上,星星点点,折射出路灯的光芒。我的心里像是突然多出了一些东西,一些熟悉又坚硬的东西,横亘在我心脏跳动的地方,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想狠狠拒绝这种感觉,却是无力推开心中那种温柔。

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伸手过来在我面前的拉箱里取出一包新的毛巾,递给我:“湿透了,擦擦吧。”

我接过,轻轻说了声“谢谢”。

接过毛巾的瞬间,两手无意的相触,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他的手那么温暖,暖得让我想起一些岁月,有一些东西在融化,红花绿叶悄然而出。

12楼的后楼梯

我住在16楼。

后楼梯在公寓楼的西北角,远离每层住户,平时我可以放心地一边跑一边大声哼歌。可今天我唱不出来了。在12楼拐弯处不小心绊了一下,脚严重崴了,垃圾铺了一地。不巧的是,靠近楼梯的几套房子都没有人在家,我使出唱“最炫民族风”的力气大吼,都没人应答。

看来只能等晚上9点保安巡楼了。

不知待了多久,我喉咙开始嘶哑,终于有人回应了。脚步声自上而下,不消一会儿,宋嘉元出现在我面前。他见了狼狈的我,有点儿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背起我就走向电梯。他打趣地说:“要不是我到后楼梯扔纸箱,听到你的声音,可能你得等到9点。”

那熟记在我心底的俊朗线条令他在昏黄的楼梯灯里分外耀眼。我趴在他的背上,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整个人绷得直直的,嗫嗫喏喏不好意思说话。他见我尴尬,也不好意思开玩笑了。

我们恢复了平日在阳台的那种淡淡的气氛,带点儿生硬和局促。可我有一股小小的冲动,想在他的脖颈上吻下去。

我当时实在该去采下一束合欢花

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无聊,因为寂寞和小纠结而爱上邻居家一个经常抽烟、连话都没多说两句的男人。

在我年少的时候,曾经和一个人一起在冬夜里穿过整个城市。他手里夹着一支烟,月光很明亮,照在地面上,像铺了一层霜,天地之间一片灰白。他的影子叠着我的,我走在混杂着烟草味的夜里,心里有铺天盖地的喜悦与软绵绵的温柔。

后来,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可以惟妙惟肖地解释那种心情:“请不要介意,这就是爱情。”

只是后来,那个人失踪了。

他失踪之后,我几乎把整个城市翻转了过来。可是他像一滴水,融入了海里。

我记得他最后的背影,记得在他消失的街角有一株巨大的合欢树,上面开了满树合欢花。

有人说,合欢花可解郁安神,和心悦颜,能抚平多年的忧伤——我当时实在该去采下一束合欢花。虽然我不知道合欢花有没有如此大的力量,能让我唤醒心里随着一个男人的离去而多年不醒的爱情。

遇见林阁之前,我单身了好久。一个人不停地忙来忙去,人心没有失落与自卑,可是像巨大漆黑的夜,无比空洞;像我养的那只瘦弱而孤独的小猫,寂寞地走来走去,停不住脚,但是找不到这样走下去的目的和意义。所以,当林阁说爱我,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他笑了,任他领我回了他的小家,任他像宠爱公主一样宠爱我。

宋嘉元的出现,让我的30岁与16岁在时空里无缝接轨了。

第一眼看他,就觉得他像极了当年那个冬夜里带着我混沌而固执的爱消失了的少年——我一直执拗地认为,少年时的他长大了就是这般模样。

他长大了就该是这般模样,眼睛小小,睫毛长长,额头有道小小的褶皱。

虽然,他不再认得我。

那不算空白

明天我和林阁就要搬去新家,婚礼在下星期举行。换言之,今天我就该和这座小公寓说再见。

这是一个周末。林阁照样要加班,宋嘉元的妻子照例不归家。我和宋嘉元像两个迟暮的老人,怀着安详,在各自的阳台笃定安静地喝了一个下午的茶。当最后的一抹斜阳散去,我把茶具和凳子搬进里屋,再一次走出阳台,对他微微一笑。

这是告别。他盯着我,一直盯着。我没有躲开目光。因为躲避是迎合的另一种表达方式,我不想给他这样的感觉。

我始终没有对他说出,我就是那年冬夜里曾经让他牵着手越过整个城市的阿溪姑娘。他根本不会记得我是谁,顶多认为我不过是邻家一个有点儿小资、有点儿矫情,却又带点儿神秘的女人。

我年少时想念的爱人,你会有云有雨地长大,我也会云淡风轻地变老。

人心真的很奇怪,因为宋嘉元无意中的重现,我脑海里刻好了全部图案的记忆,终于可以一点一滴地被刷新与更改,不再执着。

因为他的重现,他不再成为遗憾,不再成为我心里一个永远的结。原来,时光确实无须等待那些错过的人。

心里瞬间豁然。在我的青春里,有过几笔代表爱情的涂鸦,那就不算是空白吧。

也许你依然美好,可是我不打算花时间去重组我的人生了。下星期,我就要做林阁最美的新娘。从此,心无旁骛。

编辑/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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