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行地球之极

2015-06-26 05:42红了
中国国家旅游 2015年6期
关键词:考察站北极点南北极

红了

徒步南北极的过程中,像每一个长距离徒步者那样,我也曾在茫茫冰雪中暗下决心:“再也不会来了。”但真的返回城市,没过多久又会开始怀念那些“苦日子”。徒步更像是生命中的一个提示,刷新你的感官,让你重新感受到珍贵和美好。那种失而复得感让人特别幸福,甚至是销魂。

我拖着雪橇车,以每小时3公里的速度,徒步穿行在极端严寒、荒无人烟的“白色沙漠”中。

这是我在南极徒步的第56天,海拔3000米偏高,走起来有点气喘。地平线完全没有起伏,天是湛蓝色的,严丝合缝地扣在地面上。太阳悬挂在天空45°角的位置,在头顶转一圈就是一天。呼出的热气钻进雪镜,结了一层薄霜,眼前的世界渐渐变成了模糊一片,只看到前面有一个蠕动的小黑点,那是我的同伴。徒步过程中,我每天都跟随着这个黑点。这是一个被完全隔绝的世界,纯净,孤独,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最近的人类文明也在四五千公里以外。

当身体的运动进入了一种韵律,便与静坐或冥想颇为相似。徒步南极的过程中,我常常感觉思想占据了一切,前世今生,与我有关的一切都翻涌而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浸后,身体基本已经不存在,连思想也会渐渐消失,似乎自己就浮在空中,灵肉皆无,双腿似是我的,又似不是我的,我是自己,也是一切。

作为最后一个被发现的大陆,直到18世纪,南极的神秘面纱才被人类揭开,然而,极端恶劣的自然条件让人望而却步,至今这里依然没有常住人口。它是一个寒冷严酷的冰雪世界,也是一个神秘、梦幻的大陆,远离人类文明,有这个星球上最令人惊异的绝美景色和最不可思议的神奇动物。在南极徒步,最强烈的体验是冰火两重天:寒冷无处不在,-60℃的气温迅速把身上的热量全部带走,稍微裸露一点皮肤就有冻伤的危险,遇到大风天气,天地间完全白化,3米外什么都看不到;而一旦钻进帐篷,温暖就扑面而来。抵达南极点后,我曾受邀参观了美国阿蒙森斯科特考察站,进入庞大的考察站,热风扑面而来,我换上短袖T恤,吃着考察站工作人员提供的小吃、饮料,看着窗外皑皑的白雪,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在南极大陆,近百年来人类的脚步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我曾经登顶巅峰,俯瞰这片神秘大陆,成为为数不多的极致探索者之一。

除了两次徒步南极,我也在北极徒步过2周时间。无论南极还是北极,最后一个纬度都是徒步旅行中最极致的体验。严寒,孤独、漫长而重复的行走,是极点徒步的共同特点。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南极,虽然两个极点的徒步路段都比较平坦,但南极更为干燥;而且北极点徒步只能在4月进行,虽然海拔不高,但是湿度很大,感觉尤其寒冷,南极徒步时间是12月到次年1月,整体来说比北极要暖和、舒适。

由于冰层的相互挤压和拉伸,北极存在剪切带和裂开又冻上薄冰的水面,通过这些地形是一大挑战。2014年4月徒步北极点时,我们在接近极点的时候邂逅一条断裂带,横向走了十多公里才绕过裂开的“小河”最宽阔的部分,但由于“小河”新结的冰层很薄,我们只能把两米多长的雪板均匀压在冰上,小心通过。一名队友不小心压在脆弱的冰层上,动作失误,冰层忽然断裂,尖叫了一声落入水中,这可是-25℃的北冰洋海水!我们赶紧把他从水里拽出来,回到冰面,他刷拉一下拉开裤腿和袖子,放出刺骨的海水,脸也白了。同伴们以最快的速度搭好帐篷,升起炉子,给他烤火,换上干燥的衣服,万幸没有失温和冻伤。

南极极点每年移动的距离很小,美国阿蒙森斯科特考察站每年都会测定极点的位置并进行标记,考察站前有一个特别明显的不锈钢金属球。而北极点徒步时,我是在海面的浮冰上行走,由于风的左右,整块冰盖会以一定速度移动,如果运气不好,冰的移动方向和行进方向相反,一觉醒来,会发现头一天白走了,离极点的距离反而更远。好不容易走到极点附近,用GPS找到了精确的北纬90°的位置,刚拍了几张照片,脚下的极点又“溜”到了几十米开外。找极点,也是北极徒步非常有趣的部分。

南极极点是距离海边1000多公里的内陆,没有任何生物,企鹅、海豹都只在海边才能看到。而北极是开放海面,常有动物出没,四五月的时候,冰面还未裂开,徒步过程中,我看到冰面上有非常大的新鲜脚印,我要双脚并着站进去才能填满——那是成年北极熊的脚印。我们的领队Jack很紧张,端着枪,警惕地张望周围,“因为冰盖没完全裂开,北极熊很难寻觅到食物,现在正是它们倍感饥饿而具有攻击性的时候。”

南北极的环境非常特殊,在严寒的环境中,微生物缺乏且丧失活性,导致垃圾很难降解,生态十分脆弱,人类轻微的活动就有可能对这里的环境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因此,人们在极地活动要遵守比其他目的地更为严格的要求,比如所有排泄物都必须带回基地营并通过飞机运回南美。在文森峰徒步时,向导总会提醒大家把小便壶放在方便拿取的地方,如在途中需要小便,需要自己收集并带到指定的位置处理。

每次撤营前,我也会对营地的垃圾清理情况进行检查。有一次,我和同伴到达南极点后,因为天气原因,飞机无法来接,我们在营地等待了4天,同在营地的还有英国一家大公司的老板David,他在附近散步时发现雪地上有隐约的垃圾痕迹,便发动我们一起清理。其中一处是过去的宿营者倾倒污水和小便的地方,周边的雪层遭到了污染,我们挖了一米多深,把污染的雪层全部清理干净,带回基地营。

在徒步南北极的过程中,我邂逅了不少有趣的人,他们有的曾多次攀爬珠穆朗玛峰,有的已经十次到过南北极。有一个大块头的英国人,刚认识时感觉他特别严肃,很少和大家交流,后来我发现他总带着一个非常破旧的泰迪熊,徒步的时候会让小熊坐在雪橇上,拖着它走,晚上睡觉前还会和小熊说话,这才发觉他其实是一个简单到极致、童心未泯的笃行者,他已经带着这个“小伙伴”行走了10年,和它一起去过包括珠峰在内的世界许多地方。

很多人不理解这种极致性的徒步,那么苦是为了什么?苦,挡住了很多人的脚步。在我看来,极致行走中,我们必然会损失掉马斯洛金字塔里最底层的生理需求。其实,在极地徒步,更多的煎熬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的孤独感。在物欲横流的世俗里修行非常不易,而在南北极,极致的环境把外界的一切纷扰屏蔽掉,你会最直接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清晰地看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重新认识到一些曾经习以为常的事情的珍贵。再回到城市时,我看很多东西的眼光都不一样了,竟有了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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