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张大千花鸟虫鱼类题画诗的生态意趣与审美张力

2015-07-14 08:04汪羽旎沈穷竹四川理工学院人文学院643000
大众文艺 2015年8期
关键词:游鱼题画张大千

王 益 汪羽旎 沈穷竹 (四川理工学院人文学院 643000)

中国传统的的文人画家,自古以来具有一种源于自然宇宙哲学的生态意识,这在国画大师张大千的题画诗中吗帐能明显地感受到这一点。张大千一生作画无数,成就巨大,诗歌数量也颇丰,影响深远,而所创作的500余首题画诗,更是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张大千所有题画诗中,最值得称道的莫过于花鸟虫鱼类题画诗了,且这类题画诗也最能凸显诗人画家或画家诗人的生态性审美机趣。正如当代美学家叶朗在《美在意象》一书中说的那样:“中国画家画的花、鸟、虫、鱼,都是活泼泼的,生意盎然的。中国画家的花鸟虫鱼的意象世界,是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生命世界,体现了中国人的生态意识。”1张大千的花鸟虫鱼类题画诗,尽管展现的不过是广阔生态万象中的小小一角,但其营构的生命世界,温婉而灵动,映衬出自然生态链中物与物之间,物与环境之间的协调和谐关系,更充满诗人对微小生命体的感佩之情。在用心阅读这类题画诗时,语词符号指向的感性花鸟虫鱼形象也很容易激荡起受众极富情感张力的想象空间,使之忘我地进入一种优雅闲适、静谧空灵的自然氛围中,进而体验到与花同开,与鸟同鸣,与虫共栖,与鱼同游的感觉,最终达成一种审美上的愉悦。

就张大千花鸟虫鱼类题画诗所呈现的具体生态意趣与审美张力,我们可以分别从以下三个方面来予以把握:

其一,花开自然代表了四时更替的本真,一种花便有一种花的生命情状,而所有的花其实都象征着人们对诗意人生的向往。张大千笔下的花,既有春花的娇艳,也有夏花的灿烂、秋花的明净和冬花的晶莹,其形优雅大气,其色柔和惹眼,其香扑鼻沁脾,其影摇动人心。为了写出花的生命韧性与生命活力,诗人采用了各种修辞手法来串接各种意象,直接提升了诗的兴味。一是善于使用对比手法来突出花与自然、花与人心的关系。如“绿满山窗一角天,花开艳丽似濯波莲”(《粉蕉》)、“翠佩霞裾各自芳,花花相对叶相当”(《朱荷》)、“一片红霞烂不收,菲菲芳雨弄春柔”(《杏花春雨图》)均写出了鲜花盛开时的那种令人喜悦的心情,芭蕉艳丽的粉色、荷花和杏花的灿烂红色与大自然柔柔的绿色的相配搭,更显自然的无限生机与活力。当然,像“但觉眼前春尚在,翠禽飞上老梅枝”(《红梅》)、“行近柴门无犬吠,短墙一枝头老梅花”(《折枝梅》)中对比的反差性就更大了,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突兀。不过,无论是老梅花,还是老梅枝,由于都被放置在一种静谧的不起眼的角落中,一经“它者”的点缀、衬托、激突和发现,斑驳的老树开新花反而更能引起人的审美注意,使人能体验到眼前一亮,心中舒畅的那种顺受美感。二是拟人手法的广泛使用把客观自然的花描摹得灵韵十足、风情万种。如“临波照晚妆,犹怯燕支湿”(《荷》)两句,完全是在写人临镜化妆的样子,实际上呈现了这样一种情形: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荷花仍在对着池水照它的面庞,因为它是多么担心露珠会将它打湿了它脸上的胭脂。类似的还如“波镜初开宿露滋,红妆步障自逶迤”(《题荷花诗(四首)其一)、“薄罗初试怯风凄,小样红妆着雨低”(《题秋海棠图》)、“比墙泣露秋生草。粉靥才舒便要扶”(《秋海棠四首寄纳庵》其一)分别写出了荷花和海棠花初开时那种如少女般娇媚嫩质、娇羞妖娆的样子,充满了生命的活趣。三是以比德的审美技巧来彰显花的独特个性,畅快了人的精气神。温和大度者如牡丹,“扬州一朵号能行,玉样温莹月样清”(《白牡丹(题扇面》)两句写出了白牡丹的玉一般的温莹月一样的清明,实际上更显一种雍容大度的风范;狂放不羁者如杏花,“锦槛雕栏不任遮,出墙仍自呈夭斜”(《杏花》)两句化用了宋代诗人叶绍翁诗句“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意境,对杏花不受环境遮拦,也要敢于伸出墙外,以一种弯斜的轻盈姿态来展示自我风采的坚韧品性予以称道。清高孤傲者如寒梅,“一生不解群芳竞,雪地冰天我独开”(《梅花》)两句更是赞颂了梅花甘于忍受寂寞,独立寒霜而无所畏惧的高洁品质。

其二,鸟虫和鸣,空山静幽,生命婉转灵动处,尽显自然与自然物之间的和谐相依。如,“空阶喧叶落,老树识秋痕。双雀凝无语,栖迟护晓暾。”(《题双雀图》)写两只云雀在寂静无人的地方,凝视无语,相伴相依到天明;“槲树双猿易元吉,梨花鸠子云溪翁。解道青城好颜色,玉山照耀晓霞红。”(《红叶小鸟》)写满天朝霞与红叶互相辉映下的青城山中,两只猿猴栖息于槲树之上,鸠子鸟融于梨花丛中,包含了无限生趣;“生理道说栗子林,居人长伴野猿吟”(《栗树甲虫》)两句描绘了栗子林,缀草、甲虫和野猿的吟叫声无间相融的静谧空间环境,我们也似乎看到了甲虫的美艳之色淹没于巨大的空无之中。

其三,游鱼即为游心,鱼儿的欢乐,就是人心的欢乐,鱼儿的自由,就是人心的自由,审美主体若以“游”的姿态,便能超越现实的羁绊,从而在精神的净化中达到人生境界的扩大。张大千题画诗中的鱼,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这与素喜画鱼的八大山人作品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八大山人往往在白茫茫的画面世界中只呈现一条孤高的、硕大的、僵硬的、死板的、静寂的、眼神浑浊的鱼,且从不正眼看看它身边的这个世界,藉此来映衬他独特人生经历遭际中的那些阴郁枯寂的内心情愫,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出世般的无奈超脱,从另一方面也暗含了他悲天悯人的大情怀大抱负。而正如“唼藻吹萍逐队多,偶逢投食乱如梭。一生不识江河大,奈尔陂塘拨剌何!”(《鱼乐图》)、“濛濛细雨藻萍开,倚遍阑干去又回。解得眼前生事足,看它唼食几鱼来。”(《清池游鱼》)所描写的那样,张大千笔下的鱼是安然满足于现实的需求的,这其实也是由张大千一生无甚大理想大抱负的思想决定的。张大千生性乐观豁达,追求随适自然,喜欢结交朋友,日子向来过得比较惬意,因此其笔下的鱼儿总是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有花有树有水,有红有绿有蓝的丰韵世界中,鱼儿小巧轻盈、活泼乱动、悠游自在,给人以清新的生活味道,更具入世的欢欣。在张大千看来,与其在出世中痛苦,还不如入世寻求欢乐,这也才符合生命的法则。《题游鱼》一诗中说:“春日濠梁上,静观欣所遇。呴沫何足语,生机自然足。”此诗典出《庄子·秋水》中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关于鱼是否快乐的对话。庄子“在‘濠梁’上游玩时目睹了水中的鱼儿之游,且鱼儿之游又恰恰触动了他的心灵悸动,激发了他 ‘游’化审美自由情感的勃发,于是他便自然地移情于物、从而进入物我两忘状态的审美的人生境界。或者说,游鱼倏忽东西,悠然上下,翩游水中,往来自由的情态恰好与庄子那种逍遥优游、悠闲自得的心态形成了一种完美的对应。庄子不自觉地就把自己想象为那水中自由自在的游鱼,并把自己的情感移注到游鱼身上,也就自然感受到游鱼之乐了。”2张大千笔下的游鱼之所以是快乐的,在于其无拘无束且懂得满足。所谓象由心生,境从心出,鱼儿的欢乐便指向人心的欢乐,鱼儿的自由便映照着人心的自由。人只有摆脱现实的羁绊与负累,以静观的心态看待一切,才能品尝到到生活的本真之味,人只有以轻灵的姿态游走世间,才能发现一切生命的快乐,在这个意义上,人也才是审美性的。

通过上述简要分析,我们认为,张大千笔下的花鸟虫鱼的世界包含了活泼的生命、生意,也可以说是“民胞物与”语境下的生态审美的爱意呈现。在张大千的题画诗中,我们既可以看到梅花、荷花、牡丹、水仙、芍药、海棠、杏花、兰花、茶花、菊花、蔷薇花、芭蕉等的婀娜多姿,也能感受得麻雀的深情,鸟鸦的温馨,甲虫的静默和鱼儿的欢快,总之,诗中的那些花鸟虫鱼,生机勃勃,意味深长,情趣盎然,这不仅仅体现了张大千的审美品性,也寄寓了人类通过长期生活实践而逐渐形成的生命感悟与人生期许。“人类审美活动的起点是生命”3,“审美张力从本质上看是一种生命力”4,实际上,人类在对自然对象进行发现、改造、欣赏中所经历的从实用到比德再到畅神的三个阶段,也正是以生命为基而实现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嬗递。张大千题画诗中所表现的花鸟虫鱼,不过是周遭生活世界里的一些微小之物罢了,但因其自由地吸收了宇宙天地自然间的芳华精气与甘露滋养等,在优柔、小巧、精致、轻盈的外在形态下面,便积蓄着顽强的生命韧性与灵动的生命活力,也使得自然生态因它们的存在而显得更加和谐有序,使得人类因它们的存在而更懂得感恩。

注释:

1.叶朗.美在意象[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205.

2.王益.庄子“游”化人生境界的三种审美维度[J].中华文化论坛,2013(03):129.

3.封孝伦,袁鼎生.生命美学与生态美学的的对话[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1.

4.陈碧.试论审美张力[J].株洲工学院学报,2001(0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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