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墨的诗

凡墨

倒春寒

经年的雪还未走远。门外

一朵桃花，就焦急地扣开夜窗

星群放慢脚步，一滴声音

被风悬挂在耳垂。很多嘴唇

摹述着春寒和颓废，古典的小桃红

深深挽留了我

喜欢坐在桃树下里睨着眼想你

也喜欢在月光下，晾晒刚写好的诗

每一个字符都散发出淡淡的香

如果你要远行，请藏匿好一场雨

不要淋湿我诗中最晴朗的章节

在这样一个倒春寒的夜晚

允许我，在你目光掀起的热浪上尖叫

在一杯红酒里，释放蛊

或者，在一页微卷发黄的诗稿里

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喊醉

雪花在千里之外，跋山涉水

趔趄着，跌落进脆薄的风里

一种冷碎裂，另一种冷向季节深处游溯

我左手的无名指，在倒春寒里

面容苍白，瑟瑟发抖

冬的断想

原谅我再一次

用草长莺飞的蜃景

欺骗了你。满眼晃动着绿和迷香

风声，不停地在发梢荡着秋千

紫蝶用断翅在寂寞的心弦上

一遍遍，弹拨绚丽的花事

开始用惊鸿的眼神，打量季节

省略霜的内涵，和微冷诗句

在你漫不经心的逡视下

我会逐渐绯红，然后葱绿

将春天，一朵朵盛开你的眼底

雪花已追不及待地跑在路上

按住纯白的念想和叹息

把一串干净的格言，高举过头顶

用大地疼痛的左手和右手，虔诚地

捧出一颗高贵的魂灵

寒流以北

站在冬天之上，寒流

呼啸而至，潮水般将我淹没

从骨骼中取一些暖，就能

在凝固的河面，追上风，追上光

写下一片雪，或用一片雪写你

写你初恋的甜和疼。是多么

纯洁。玲珑。深刻。美好。

我就是百年雪川、千年寒冰上

最先坠下的那一滴，灌入

你的灵犀，你的传奇

我合上自己，试图用葱郁的姿态

打开江湖、溪涧、阡陌和绿洲

一次次解救冻僵的思维

青春，被流放到寒流以北

时间皴裂，枯草凄凄

我用微弱的声音开垦，凿平冬天

凿平连绵的山体和荒凉。突然发现

你一直隐藏在我身后的落雪里

同时被雪花染白的，还有你

凝视我的目光

半指月光

夜色和星群，慢慢逼近

风，静止在汉字成形以前

虔诚地捧出我的月亮

瘦长的是阡，蜿蜒的是陌

黑暗的密码，被前朝的月光

一点一点地破译出来

手捧着菊花和溪水

指尖冰凉，内心也荒凉

让纯净和芬芳，来灌醉我吧！

月光，多像美人儿微醺时的旋舞

任内心的火焰，喷薄而出

月亮丰艘，遁入河底

秋天的腰肢根本不盈一握

用白云淘洗月光，用月光淘洗思想

将秋水绕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悄悄带走风，也带走承诺

捻起半指月光，学会

和自己的影子谈笑，或与一条河流对视

一次次地，将记忆打碎又拼圆

一些裂痕被流水抚平，一些

被时光收藏，待千年后的月圆之夜

熨成生命的刺青

青苔

取下那些断剑，立在崖壁的祭坛

以诗人的名义，结束流亡吧，我说。

听流水声。弹月弦琴。填菊花词

我们坐在飞瀑脚下饮酒、对奕

我先醉了，舞成一条条小鱼的模样

一次次从杯中拽出自己

夜深的时候，听身体里不断长出声音

拆开身体，掏出月光，鸟鸣和木屋

千百万把短剑，低矮却锋利无比

刺穿我的发肤、喘息和心脏。碧绿的血

染透坚硬的岩石和冷峻的诗句

决定把自己放逐到激流中去

必须纵情灿烂一次，喊出内心的风暴

阻止侵略。阻止掠夺。阻止杀戮。

即使溃败、死亡，也会交出翠绿的胸襟

回不去的地方，叫故乡

不记得，这是我第几次写故乡

思想搁在秋芒上，内心的雪漫过村庄

阿奶捡回的柴禾，被觅食的雀儿啄散

苞米，红椒，白蒜头，挂在方言上

故乡的名字，远比一朵菊瘦得多

蝴蝶飞在寒流夹层，折断季节的方向

故乡呵故乡，一种情绪哽在喉头

那时的风和云相拥，吻着彼此的轻

村庄趴在手心熟睡。打开骨头

抽出体内的霜，染白我多年以前的伤

回不去的地方呵，是故乡

炊烟的一头连着老屋，一头连着山岗

河流开始失语，坡草无香

我在一碗桂花香的酒酿里，找到儿时

那轮常在梦里出现的，紫月亮

我只是一粒花籽，从小就背井离乡

一个人孤独的开放，疼痛而冷寂

打开故事，打开流水和落花

把故乡的名字，从背后挪到肩上

风雨楼里听风雨

隐忍的雨水穿过风，穿过岚烟

从心脏出发，又回到心脏

你从南山归来，隔着高高的风雨楼

喊我的小名

铺一段高山流水，折半坡鸟语花香

不渲染，不喧嚣。不炫耀。

风雨楼里听风雨。品茗，弹心

只需三千落红，与一片斜风细雨

就能煮开一池沸腾的春光

此刻，我的内心

有马群狂奔。身体里有雪音徐徐穿过

抖落越来越稀薄的时光。我决心

学一朵雪花的思想，开满红尘

却又不着尘埃

风雨楼里听风雨，原先那些

被风雨带走的阳光，草石，落叶

和庄稼，又一次

被风雨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