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雪山：神的众山和众山之神

文·图 / 局部

梅里雪山：神的众山和众山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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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明永冰川的小路在幽暗山谷盘旋而上，从明永村开始步行，约一个多小时后，便可看到山谷中暗灰色的冰川末端。一名年事已高的喇嘛一直默默低头行走，当到达上太子庙门前时，他站在台阶上转身仰望了一下南侧的天空——如果天气晴朗，从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头顶的梅里雪山主峰——卡瓦格博。海拔6740米的卡瓦格博是云南第一高峰，也是梅里雪山主峰，横断山脉最高峰。地处云南与西藏交界处的德钦县境内。在滇西北藏区，梅里的雪，与非洲乞力马扎罗的雪一样，并非只是自然物质，而是当地人精神的仰视之所。

在康巴藏区，梅里雪山被视为八大神山之首，每年在此“转山”朝拜的藏民难以计数，环绕着梅里雪山，小转山约七天，大转山则至少十五天，沿途山高林密、霜雪难测，行程极为坎坷艰苦。按说，整个藏区海拔超过7000米的山峰比比皆是，仅6740米海拔的梅里为何有此殊荣？这或许跟它与众不同的形态威仪有关。卡瓦格博拥有标准的金字塔型山峰和清晨黄金般璀璨的顶峰，这庄严华贵的气度，千百年来令世人目眩神迷。

算上这次，我已两次来到梅里雪山。与很多虔诚的人相比，我只能算一个匆匆过客。仍记得2004年我第一次到梅里雪山时，天降大雪让同行者心情黯然，站在飞来寺前遥望无边无际的滚滚暗云，卡瓦格博安在？但所有人都在雪中祈祷，因为他们知道，众山之神梅里，即便藏在云雾深处，它依然在那里，一定在那里。

果不其然，次日凌晨，开窗一看，但见满天繁星闪烁，天已大晴！我们顶着星光从德钦县城再次乘车狂奔飞来寺，时间刚刚好，一缕阳光已抹上卡瓦格博顶峰，然后徐徐散开，不到十分钟，整座梅里十三峰已幻化为美轮美奂的磅礴画卷，这一幕何其神圣庄严，令所有人甚至都彻底忘了发出喜悦的欢呼。

梅里雪山地区虽地处内陆，但其南北走向的山势与东西走向的孟加拉湾水汽相交，却使这里终年气候难测，雨雪不断，成为国内降雪量最大的地区之一。因此，梅里虽远离海洋近千公里，却仍属典型的海洋性雪山。海洋性雪峰最大的特征就是冰川流速极快。梅里雪山著名的四大冰川——明永、斯农、纽巴和浓松冰川，每一条都体量巨大，长达数公里，而且每年流速可达数百米。其中明永冰川更被认为是世界移动速度最快的冰川，它从海拔六七千米的冰天雪地一路“奔腾”至海拔仅2700米附近的原始森林中，远看如同巨大哈达高悬在天空中，其气势之雄伟，令人叹为观止。

梅里雪山

那年我在明永冰川山谷中露营，从白天到夜晚都能听到冰川碎裂的声音响彻山谷，分贝高到几乎令人无法入睡。但这就是冰川运动的节奏，每年从这条冰川中融化出的水，足以重新装满云南九大高原湖泊中的异龙湖与杞麓湖。

转眼十年过去，我又来到梅里。当年还是荒野的飞来寺地区，现在已酒店林立，游人如潮。所有朝向梅里的房间全部爆满。在观赏雪山的最佳位置——白塔附近，当地已经修建起足以容纳千人的巨大观景台。凌晨时分，白塔前桑烟袅袅，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选择住在这里，只为期待每天清晨的日照金山。

梅里雪山作为无数中国人心目中的“最美雪山”，每年有几十万人跨越千山万水为朝圣而来。承受艰难旅程的磨砺，只为一睹这壮美雪峰的真颜。在很多人看来，与梅里“日照金山”相比，所有的辛劳都不足挂齿。梅里关乎信仰，据说一个人只要心中滑过要去梅里的闪念，则必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完成这个愿望，否则由此产生的心灵折磨将难以承受……然而，并非所有人在到达德钦之后都能得偿所愿。尤其在雨季，能看到卡瓦格博的几率微乎其微，也有很多人甚至晴朗的旱季也可能被神山拒之门外。

这是一座长久以来被赋予神性的山峰。1986年十世班禅大师在飞来寺祭祀神山，当时云遮雾罩，而当法事开始进行，主峰卡瓦格博竟霎时显露真容。有关神山的种种故事，一直在当地流传，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这座美丽的雪山至今仍是全球不多的未登峰之一，也与它的灵性息息相关。从1902年到1996年的近百年间，至少有数十个登山队曾尝试登顶卡瓦格博，但全部无功而返，1991年1月还曾发生过中日联合登山队17名队员因雪崩遇难的悲剧。1996年后，各类对卡瓦格博登顶的活动戛然而止。登山界专业人士认为梅里雪山气候、地形复杂是主要登顶障碍，而在当地人看来，这是神山在宣示自己的力量，当地对此的解释是：梅里雪山不欢迎任何登山者。

寻思着梅里种种旧事，我在飞来寺等待了两天，我选择的房间位置正好，如果雪山显现，我坐在床上就能看到卡瓦格博，甚至只需在窗口架上三脚架我就能拍摄梅里群峰的大部。然而这次我依然无缘得见日照金山，面对毫无消散可能的雾锁重山，无奈黯然归去。

我知道，人一生中会遇到数不清的人，走过量不完的路，期待看不完的景。但若从未被梅里雪山这般宏大的庄严场面震撼过心灵，一定不会真正感知自己的渺小只如烟尘。再见梅里，这一定是为我预备了下一次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