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我会疯,嫁了你还是疯

2015-08-10 09:56刘创
莫愁·智慧女性 2015年8期
关键词:陈诚

刘创

箱子里面是她的魔

蔡若曙从小就有军旅梦,渴望豪气凌云地鞭敲金镫响,踏破贺兰山。只是年龄尚小,又为女流,读高中的她只能做做梦。然而,那年初夏,老师生日宴上,她似乎离梦想近了一步。

作为得意门生,她跟在老师身后向来宾敬酒。在推搡寒喧里,她突然被挤了一下,酒洒在一位客人的裤子上。她忙道歉,一抬头,就看到他,身着将校呢大衣的文雅军人,肩膀上明晃晃挂着一颗星。

1933年,刚由陆军大学进修班毕业,升任11师副师长的黄维,与蔡若曙相识了。开场白、结束语都在一句“对不起”中水到渠成。

黄维是“土木系”(陈诚的嫡系部队)红人,未到30岁,已是陈诚爱将。

“可是,我怎么就是忘不了那双眼,那双似乎看得穿我心的眼……”尽管得知黄维在老家早已娶妻生子,蔡若曙连续一周的日记里,仍都是对黄维的思念。

“我娘守寡二十年,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从小我没有一件事违逆过她老人家……实无再娶之志。”黄维请人传信给蔡小姐。

没想到,蔡小姐出现在师部门前,拦下他的车。“现在是民主社会,虽然不提倡一夫多妻,但也没反对有妻者不能再娶,我就是要嫁你,没有你,我会疯掉。”

三个月后,黄维在杭州迎娶了蔡若曙。婚后第二天,夫妻返回老家江西贵溪,拜见黄母。黄母不让儿子进家门,害他带着娇妻和几十人的卫队,场面壮观地在老宅外跪了一地。

黄母的要求就一个:休了新娶的黄夫人。黄夫人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和丈夫平和对视着,一跪就是两天。

两天后,黄母提出条件,黄维离婚可以,但元配桂仙梅仍和自己过。此外,一是蔡若曙不能管自己叫妈;二是黄维把全部薪俸交给桂仙梅;三是蔡若曙不许回老家。

不被老宅里的人认可,死后也不能进祖坟,对传统女性蔡若曙来说无疑晴天霹雳。但她平静地拉起黄维,“没事,有你就好。”

一个月后,蔡若曙拿到了黄维的离婚证书。她找了只箱子把证书锁进去,再把钥匙远远丢掉。“这箱子我不会弄丢,也不会打开,这里面是我的魔。”

相守的苦日子也是好时光

1937年2月,国民政府派黄维到德国进修一年。8月13日黄维接到电报:日本军队在淞江登陆,国民政府任命他为18军67师师长,即刻回国参战。

黄维带着蔡若曙星夜兼程,回国第二天就亲赴前线。

黄维的作战动员只有一段话:“你们知道,你们的嫂子,我老娘不认。现在,她就在30公里外,和所有上海百姓在一起。你们忍心让她和全上海百姓都没家吗?”

一周时间,67师与日本人硬碰硬,打了个刺刀见红。黄维手下九个团级干部六人战死,三人重伤,连炊事班、医务班都冲上了阵地。淞沪会战后,蒋介石在南京接见了黄维,并将签名照赠予他。照片背面一行小楷:“培我将军惠存。”

那一周,蔡若曙让卫兵把每日报纸放在门口,以便晨起就看到战事消息。当报上说“日军一度逼近67师师部仅200米距离”时,她命卫兵把她送到距前线600米的沪报战地记者营,又令卫兵打出“67师慰问团”的旗子。她自封团长,拉着“67师、悟我,有我与你同在”的横幅,被记者摄入镜头,成为一段佳话。

武汉会战后,日军在东亚战场节节进逼,攻克了越南,以进逼中国。第九集团军奉命进驻云南,已是54军军长的黄维带着蔡若曙,住在云南深山一间破庙里,与将士同甘苦,一起下地种田,养猪。蔡若曙独出心裁,种了黄瓜、茄子,常买了酒做了菜请大家吃饭。后来想想,那段苦日子竟是她难得的好时光。

和心爱的人举案齐眉,一方小院的宁静时光,谁说不是凡俗里的世外桃源?

没想到祸起萧墙,一天接到来电,说黄军长被指虚报军饷,要他去南京面陈。因山区生活太苦,士兵伙食太差,54军军需官上报名单时,的确多报了近千人。那是经过军部商议,为多给士兵拿津贴才出的下策。但在战时,主官吃空饷是发国难财,罪不可轻饶。

大家商议的结果是此事可大可小,处理不好黄维前程堪忧,甚至性命也将不保。

伶俐的蔡若曙出了个主意,她以黄夫人的身份“不经意”地出现在南京,婉转地先行替黄维述职,而黄维可以用军务缠身为由,晚些时候再去,那时也许事态会有转机。

陈诚正在南京公干,蔡若曙找到了他,一一汇报。有了陈诚的斡旋,黄维到南京时,已经没人提“空饷”了,蒋介石还设晚宴迎接“第九集团军的功臣和代表”。事后黄维逢人便讲,夫人是他高照的吉星。

挺着,挺着

蔡若曙不能回老家,黄维一直有愧。他在庐山上建了小别墅,每年都带蔡若曙去避暑。二人戏称若离世,都不去自家祖坟,就在山里找一处幽静地再续前缘。

1948年夏天,黄维夫妇照常来到庐山,那时他们已有三个孩子,幸福满满。并且,再过一个月,第四个孩子就要出生了。

黄维没见到第四个孩子。若干天后,一纸电报发来,他奉命去了淮海战场。“等你回来,给孩子取名呢。”蔡若曙这一等,就是几千个日子。

淮海战役旷日持久,打到后来,战况乱到连新闻报道都前后矛盾。国民党大势已去,蔡若曙也陷入了长久的煎熬。

丈夫生死不明,她给老长官陈诚打电话。陈诚答:“我对黄维有信心,我正准备调去台湾,跟我先去吧。”蔡若曙不肯。陈诚的卫队直接冲入家中,把她和孩子带上飞机,再落地时她已身处台湾。

半年后,国民政府在台湾给黄维将军召开了追悼会。“他一定没死。”唯有蔡若曙不信。两年后,台湾省主席陈诚偷偷告诉她,黄维没死,现在作为战犯被关在监狱里。

蔡若曙笑了。活着就好,她这一生,不就是活在一片不肯灭绝的希望里吗?

她先想方设法到香港生活了一年,台湾政府失去警惕之后,她取道日本回到大陆,带着孩子们隐姓埋名,定居上海,在一家小图书馆找了份工作,攒够了钱,就去买到北京的火车票。

去北京探监也见不到人,黄维是中将,是特别战犯,是重点看护对象。蔡若曙一次次奔波千里,只能在围墙外,把一件件棉衣递到卫兵手里,转身走开。

那些一针一线缝好的棉衣里,常裹了两只苹果或一包烟,还有纸条。这么多年过去了,话儿说也说不完,但每次蔡若曙都简短地在纸条上写:挺着,挺着。

1956年,周恩来总理得知蔡若曙的事,特别批示:黄维是抗战英雄,准许家属探望。功德林监狱里,短短两个小时,蔡若曙没有眼泪,只不断重复:“终于挺到了这一天。没有你,我会疯掉。”

黄维想看四女儿,蔡若曙掏出照片,“她叫黄慧南。”黄维好友沈醉在回忆录里写道:“在管理所里,黄维一直把这张照片放在他的左兜里,像宝贝一样珍藏着。”

黄母病重,蔡若曙把她接到家里照料。直到黄母寿终正寝,她也没能叫上一声妈,她只是说:“老太太,您再挺挺,像我一样,再挺挺……”

1975年春,黄维要出狱了。狂喜让他突发心绞痛,一度昏迷。周总理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他,并通知了蔡若曙。她连夜赶来,衣不解带地照料,直到黄维转危为安。

嫁给了他还是要疯掉

出狱后第一件事,黄维拉着蔡若曙去了照相馆。当年英姿飒爽的将军已垂垂老矣,惊艳美妇也韶华早逝。身穿白的确良上衣的短发老太太微笑着,轻轻把头靠向旁边的肩膀。

政府把黄维安排在全国政协文史资料馆工作。蔡若曙也调到北京。他们还分到一套宽敞的住房,地点在永定门内东街,推开窗户,但见流水潺潺、垂柳青青。

遗憾的是,这些年的煎熬伤了蔡若曙的身体,一直靠药物维持,大量吃药以致成天昏沉,幻听、幻觉、幻视都有。她担心黄维说错话,一旦他在会上发言她神经就绷着。再后来,黄维一出门,她就诚惶诚恐,看着快到下班的点儿,就等在楼下。黄维有事稍晚几分钟到,她就大喊大叫,甚至去找儿子女儿,说有人把黄维抓走了。

1976年的一天,黄维给妻子吃了镇静药后,独自出去散步,回来时,妻子不见了。半小时后,邻居带回消息:蔡若曙跳了护城河。黄维不会游泳,却直接冲进河里,等被救上来后,重病一场。

一生里最美的等待,交给了27年匆匆而过的日子,也只换回一年的团圆。黄维没落泪,只喃喃地说:“当初你说,不嫁我你会疯掉,为什么嫁给我了你还是要疯掉?我欠你太多了。”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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