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亡背后·逃跑的人质【连载之六】

2015-08-15 00:45楚元
湖南安全与防灾 2015年8期
关键词:张总项目部师傅

□文 / 楚元

乘车返回项目部的路上,晨晓不时掏出手机,用摄像头检查脸上的伤痕。因为刚刚在诊所抹了红药水,伤口看起来比实际严重得多。他一声叹息,这要是被燕小敏知道,会作何反应呢?

晨晓把头靠在座椅靠背,脑海里反复回想自己挨打的画面。一切宛如梦幻,滞重的空气,拥挤的人群,市井小民的咒骂,指甲划过脸庞的感觉……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然而脸上的伤口无疑是赤裸裸的现实。在过去的生活中,他从未有过类似经历。每个人都对他充满敌意,无数双手在面前高高挥起,这到底为了什么?

晨晓怀着忐忑的心情,用钥匙拧开房门。燕小敏欢快的声音早已飞出,“老公,你回来了!你电话里说的是不是真的,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可以回家了?”门刚一打开,燕小敏就一头钻进晨晓怀中。

然而,燕小敏很快感觉到晨晓的异样。她仰起头,目光停在他的伤口上。她的脸颊迅速变得苍白,嘴唇也开始抖动。什么都无须解释,她已然明白,希望再次破灭。梦想没那么容易照进现实。她猛地蹲在地上哭起来,“是谁把你打成这样?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晨晓跪在她面前,再次深深拥抱了她。燕小敏的耳朵贴在脖颈上,他感到舒服。听到她不断重复的话语,他知道,燕小敏心疼了。她并非只是刁蛮任性的女孩,她也拥有敏感柔软的心。只要能够体会这份感情,所有委屈也便值得了。

受伤以后,徐书记全面接手工作,晨晓迎来了短暂的假期。虽然脸上的疤痕让他担心,如果一直不消,可怎么举办婚礼?但一想到不用再面对死者家属,他又觉得无比轻松。他有了充足的时间陪在爱人身边,督促她按时吃饭,陪她一起聆听胎教音乐优美的旋律。

这天上午,他心血来潮去了工地。身为安全总监,此前他每天都要在施工现场奔波。可自从发生工亡事故,他便泥足深陷。几天工夫,既有线深基坑喷锚防护已经做好,86#-87#墩现浇梁支架也已搭完……晨晓东瞧西看,觉得到处都很新鲜。现场技术员见了他,开玩笑道:“晨总,脸上怎么挂彩了?嫂子家教太严了吧!”晨晓笑着答复,随即两人沟通了现浇支架验收事项。

晨晓想,要是没发生事故该多好?那样自己就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现场。事故就像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张牌。为扶起这张牌,管理人员就会疏忽对第二张、第三张牌的管理,继而增大第二张、第三张牌倾覆的可能。因此,为避免恶性循环,越是在事故处理期间,就越应加大施工现场盯控。可在项目部,有人思考这样的问题吗?

从工地返回项目部,刚一进门,晨晓就吓了一跳。只见围墙边密密麻麻摆满花圈,宿舍窗口拉起长长的条幅,上面写道:“施工单位草菅人命,维护权益血债血偿!”

晨晓正踌躇间,吴满银妹夫发现了他。“可找到人了,这小子回来了!”一声高呼,死者家属闻风而动,纷纷从楼内涌出,拽胳膊压肩膀,把他拖进办公室。

好不容易晨晓才弄清事情经过。原来徐书记在和死者家属谈判过程中,双方再次谈崩。家属如法炮制,一拥而上撕烂了书记衣服。书记发了火,当即决定不再提供食宿,所有人员全部撤回,将死者家属冷处理起来。家属没办法,只能寻到项目部。本来他们还打算去太平间将死者尸体抬到项目部示威,但被院方严词拒绝。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花圈和条幅。他们下定决心,只要项目领导不给满意答复,就一直围在项目部门口,阻碍项目部人员正常办公。

听了家属介绍,晨晓不冷不淡地说:“你们已经把我打伤,还找我谈什么?我现在是病号。你们应该去找徐书记,他才是主谈。”

“我们不是找不到他嘛!现在你是我们能够找到的最大领导。我们才不管你是不是病号,反正得给我们解决问题。”

迫于无奈,晨晓拨通徐书记电话。令晨晓感到惊讶的是,徐书记其实就在项目部,只是反锁了门避不见人。

“那我该怎么办?”晨晓请示。

“没事,让他们闹去。”徐书记不耐烦地回答。

“那……我让他们去您办公室?”

“到我这干嘛?有病吧你!”徐书记一声断喝,挂断电话。

晨晓没办法,又给张总拨电话。张总脾气也很暴躁,他的儿子正在考试,电话打得不合时宜。“没事,别怕他们!他们还能把你吃了?”张总敷衍一句就挂了电话。

家属看到晨晓连打两个电话都没结果,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大家推推搡搡,把晨晓推向院子。院子里停着家属临时租来的面包车。死者妹夫说:“既然领导不肯出面,那你就是人质。走,上车!什么时候答应我们的条件,什么时候再放你回来。”

“别急,别急!让我再打个电话。”晨晓一边挣扎,一边高喊。

“没事,让他打吧!我看着他,反正他也跑不了。”程菁死死拽住晨晓衣角。

“我该怎么办?”晨晓心乱如麻。更让他心乱的是,燕小敏居然晃晃悠悠从楼道走了下来。可不能让她接触这群人。以她的脾气,非和这些打伤自己的家伙动手不可,万一伤到胎气……想到这,冷汗瞬间浸透全身。他赶紧抓住一名路过的技术员,低声嘱托:“快去,把你嫂子劝上楼!无论如何别让她下来,就说我有急事处理!”技术员心领神会地离开,他的心里才多少踏实一点。

随后,晨晓又企图联系赖老板。赖老板已经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奈电话却接不通。问了一大圈,好不容易弄清原因。赖老板负责羽化坪大桥挖孔桩施工,目前仅完成产值3万元。听说项目部要把工亡赔偿算到他头上,已经紧急退场,连工费都不要了。话说回来,和工亡赔偿相比,这点工费又算什么?令人懊恼的是,由于赖老板是某领导介绍,项目部简化了评审程序,既没有考核队伍信誉,也没有收取安全保证金。晨晓这下彻底石化了。

晨晓在一楼走廊踱来踱去,脑袋里各种念头纵横交错。无论如何都得想个办法,首先摆脱眼前的困境。而程菁像影子一样,始终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突然,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现。晨晓借故上厕所,趁程菁不便尾随,压低声音拨通袁师傅电话,拜托他把车停在卫生间窗外。

不一会儿,袁师傅按计划把车停妥。晨晓踩着马桶,费力翻过窗台,钻进了车子。直到袁师傅踩动油门,车缓缓驶出项目部院子,晨晓一颗心才算落到实处。“袁师傅,你先把我扔到三工区,然后再麻烦你接燕小敏过来。多谢!”

晨晓在三工区下了车,目送袁师傅调头返回。他自言自语道:“我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安全总监,又不是国民党特务,这一天天干的都是什么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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