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江:用画笔告诉你沈阳有多美

2015-08-24 18:36心驰
当代工人 2015年12期
关键词:沈阳建筑老师

心驰

两年前,在呐喊书店,第一次看见杨子江的画。

没有专门的展厅,画只能在楼梯壁上挂着。循阶而上,那一幅幅鲜艳和明亮,扑面涌来。他画的是沈阳城里的老建筑,画里却少有衰颓之感。晨曦中的老北站、雨后的中山广场,午间少帅府、深秋孔子庙,淡黄的射灯光下,水彩画愈发显得温情。

很多人看了说喜欢,他们用手机拍下带回去给朋友看,惹得更多人慕名而来。我当面告诉杨子江,他听了哈哈一笑。

“建筑是城市文化的一部分。很多人身在沈阳却感受不到文化,看不到城市的美。我希望大家能在我的画里感受到文化和美。”

我猜,他的想法应该部分实现了:据呐喊书店主人说,他的城市水彩画明信片卖得特别好。

最美太原街

幼年时,杨子江长在苏家屯陈相镇,高中才搬回沈阳市内。

父亲在变电所作。那个年月,因备战备荒,变电所多修在荒野里。杨子江说,他家周围总共两户人家,“非常闭塞,连小伙伴都没有”。

那时,他的快乐便是去太原街。母亲年少时曾寄养在叔叔家中,叔叔过世后,常带着幼小的杨子江去探望她的婶母。坐上火车,蒸汽机轰鸣半小时后,停靠在沈阳站。而后,换公交车行至南五马路,来到母亲婶母家中。在杨子江的记忆里,沈阳站—太原街—中山路沿线,就是整个沈阳城的缩影。

母亲的叔叔曾经是沈阳商界名流,住在日式别墅中。杨子江就是在这里,开启了对老建筑的钦慕之情。“房子高大,窗台很宽,前面带一个花园,特别美。”

他自幼就对环境敏感。苏家屯,小镇上,天旷树低。他能嗅见远远的村落燃柴烧饭的气味,更能瞧见第一簇绿草冒芽的情景。到了暮晚山黑云暗,一两盏灯让他更添凄清之感。在别墅中一切都是热闹的,阳光照进大阳台洒在身上,轻易就俘获了他的心。

探望完亲戚,母亲会带着杨子江在太原街附近逛逛。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都让年幼的他看不够。

秋林公司是必去之地。那是当时太原街上,唯一一家经营各种高档商品并提供外汇商品的商店。杨子江第一次看见,女服务员身上还别着漂亮的三角巾,“印象特别深刻”。他回忆说,秋林公司的柜台下有一尺高的基座,买东西的顾客购物时必须仰视,可即便如此众人也毫无怨言。

秋林公司是俄式建筑。杨子江吃着喷香的面包,望着嵌有花岗岩柱头和檐牙平浮雕的大楼,忍不住会想:要是我家房子也像这样,该有多好!

小洋房、街边花园,白栅栏、蔷薇花,若干年后再忆起当时的太原街,杨子江依然认为那是美的象征,“比现在的欧洲城市还漂亮”。

幼年记忆就这样渗入他的肌肤和骨髓,催促着他后来拿起画笔,描绘这些最美的建筑。

幸运少年

初学绘画,杨子江纯粹是为了打发空闲时间。

母亲是老师,白天忙着上课,父亲隔一天一值班,也不能每天陪伴。姐姐已经上学读书,年幼的杨子江只能自己待在家里。

百无聊赖,墙上挂的钟表他都看得入了迷。“时针和分针组合在一起,就像人抽象的表情一样。”待上一天,等家人都回来时,他说第一句话都有点费劲。

他无师自通,拿起笔开始画画。家里有亲戚在印刷厂上班,带来不少干净的白纸,他天马行空,自娱自乐。印象中,最早成形的作品是一男子打乒乓球。那时父亲是乒乓球爱好者,常在变电所打球,许是由此生发出的画作。家人很惊喜,“说我画的是庄则栋”。

等念一年级时,杨子江的画得到了更多人认可。那时电力系统有徽标,像国徽一般。日日看在眼里,有天突发奇想他用粉笔画了出来。画布不是白纸,而是变电所高大的灰色铁门。直径近1米的徽标栩栩如生,看过的人都认为他有天分。

母亲请来学校美术老师,正式教他学画。老师是位下乡知青,师承辽美老师、连环画李自成的作者,颇为专业。杨子江一上手就开始学画石膏像,而非儿童简笔画。“正常来说,这应该是小学五六年级学的。”

小屋里,拉上窗帘,打开电灯,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这是专业素描的风范:自然光下,光影不断变化,难以作画,所以要封窗启灯。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却要重复如此枯燥的活动,杨子江的基础就这么打下。

进了初中,他正式拜师,跟着大他3岁的师范美术生学习。这位亦兄亦友的青年老师,师承鲁美。高中时,杨子江再拜名师,是一位著名的连环画作者。

“真是特别幸运,一路遇到这么多好的老师。”他说与现在不同,只要学生上进,老师愿意倾囊相授,“没有一个是为了金钱”。

杨子江打从心里爱画。那时沈阳广播公司在户外画宣传画,听到消息他赶去观摩。画的时候看,人家画完了他还一遍一遍跑去看,每一笔一划他都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多年后,读到陈丹青《退步集》里的描述,几个同龄孩子在上海弄堂里转悠,看到一幅好画喜欢得舍不得离开,争相描下,杨子江倍感亲切。

“我当年也是那样,喜欢得很纯粹,别无他求。”

变身志愿者

1987年,杨子江顺理成章考进了鲁迅美术学院,业设计专业。

老师曾建议他学国画,他却有苦衷。高二时父亲过世,家里负担颇重,希望他学一个更务实的方向,结果只得如此。

好在当年美院虽分了方向,专业课却仍涵盖各家。国画,人体,陶瓷,雕塑,杨子江均有涉猎。学校开了一门建筑写生课,老师带着众人到北陵和东陵写生。飞檐斗角,宫墙朱门,也曾入过杨子江的画笔。不过,彼时他还未定下这就是未来绘画的方向。

毕业后,他陷入作和生活中不能脱身。因是子弟,杨子江分配到电力设计院,主业是室内装修。当时国企大而全,下面有很多三产企业,建筑设计装修全有,他一下干了10年。后来,他转到系统内的广告公司,7年多后又调进集体企业管理中心,一直作至今。

他入职时,恰逢国企低谷,家里经济情况并不乐观。凭所学之长,杨子江投身商海,帮人做装修设计。他自谦说没挣到几个钱,但说起当年因自己设计独到,常有人慕名而来请他做方案,不乏自得之情。

虽然在商海里走了一圈,但他性情依旧直率,没沾上太多江湖气。

那正是装修市场的黄金季,一张设计图纸能卖到三五千元,而一平方米商品房不过一千六七百元。30岁的杨子江,上有老母赡养,下有新出生的孩子,只能奋力向前。

他最多时一个月曾挣了2万多。但没做太久,杨子江退出了,“压力实在太大”。那时绘图都是纯手作业,活交代下来,必须整宿熬夜设计。到后来,一到夜里加班他脑袋嗡嗡直疼。“这是个青春饭,真的累不起。”

作这些年,杨子江偶尔也会拿起画笔作画。办公室里钉上一块石膏板,兴致来了挥毫几笔,或远山青黛,或高原歌舞,就图一乐和。

2006年前后,杨子江无意中进了中国记忆的网络论坛,里面有许多辽宁老建筑的照片和资料。这些热心网友希望通过努力,能为老建筑留下些许记忆资料。

杨子江成为其中一员。一开始,他也跟着大伙儿四处访古、拍照,后来突然醒悟:我何不用画笔画下这些建筑呢?

兜转数年,他的这个业余身份,终于把画画和老建筑联结了起来。

找寻历史细节

那些残存的老建筑,有人视之为逝去时间对空间的挤占,只是一堆砖瓦。有人则从中看到文化之魂,视若珍宝。

杨子江显然是后者。每次走访老建筑,他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文保记录,可能去一次拍下照片就行了,我得去十次八次,才能捕捉到最好的角度。”阴天雨天,白云彩霞,不同气氛会衬托出建筑的不同气质,“这种观摩就需要很长的过程”。

沈阳苏家屯有一烟龙山,是当年日俄战争的一处古战场,上有日军表功的墓碑。杨子江前后去了7次,有一次甚至沿着双方交战的线路走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到落笔的角度。第八次再去,雨后云散,夕阳微露,他终于找到了灵感。

他是性情之人,却很较真。古传盛京有八景,塔湾夕照是其一。杨子江隆冬季节去取景,涉险过河,一脚踏进了冰窟,差点冻伤。

从2006年至今,杨子江画了40多个老建筑,既有著名的清故宫、大帅府、小南天主教堂,也有少为人知的奉天咨议局、奉天银元总局、冯庸大学。

画冯庸大学时,学校早已没了踪影,他查阅各种资料,跟文保志愿者一起探讨当时的柱子什么样的、窗户什么形的、玻璃是多宽的。“有些人会希望通过画认识这些消失的建筑,所以我必须对得住历史细节。”杨子江很认真地说。

他也画老厂。沈阳钢铁总厂离他苏家屯的家不远,幼时他没少进厂嬉耍,甚至到过炉前。他画的钢厂,虽然破败却仍有沧桑的力量感,“这样年轻人才能感受到火红年代的美”。

杨子江自认是有使命感的人,他说每座建筑都是城市生命的史书。“记录下它们,既是为未来保留记忆,也为城市文化保存了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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