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交警兀烈旭

2015-09-10 07:22
新民周刊 2015年43期
关键词:下酒菜蒙古人酒鬼

最近几个乌兰巴托的朋友来找我喝酒,我真是怕了,我们都想起了我们共同的朋友、蒙古交警兀烈旭。

都快十年了,我对蒙古人的记忆仍然是:他们爱喝酒爱到可以搭上性命的地步。而且手中有酒,差不多可以办成任何事情。当年我无法进入蒙古最大的铜矿采访,翻译说交警兀烈旭能行。我就送给他一瓶北京五星牌二锅头,不过一个小时,他就搞定了,还拽着我去他家喝酒。

可怖的蒙古式喝酒像一场杀戮。酒,不是斟的,是发的,一人一杯,半斤,一定要喝完,然后再斟满半斤,前提是:没下酒菜。

这很是黑色幽默。如果“干酪”也算是下酒菜的话,我情愿它没有,因为它使我丧失了“没菜不喝酒”的托辞。它是臭烘烘的,虽然苍蝇不去盯它(奇怪),但是,用它下酒实在难为我了。

兀烈旭说,喝酒前,他们的习惯就是清空肠子,不吃午饭或者晚饭,然后让烈酒潺潺流入空腹,就可以慢慢地品尝那股子“冲劲”,并且很快“微醺”,接着尽量保持它和延长它的效果,他们说,这种被延迟了的兴奋,比性高潮还要销魂而且更容易操作。

喝完酒,去桑拿。中国东北人开的桑拿浴池,名叫“花子模”。

我早就发现兀烈旭走路不对劲,基本就是老鸭的步態,宽衣解带后,云里雾里地发现,他十个脚趾原来都付阙如!溜光滚圆,像“烙铁头”,甚或干脆就是一条剥了皮的舌鳎鱼。

他察觉了我的瞠视,想解释,但最终翕动了一下嘴唇,还是没说。问题是,走进浴室,更多的“烙铁头”,精光滴滑,排档一样地展示在走道两侧。

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我想。一个地方尤其是首都,居然有这么多的男人是没有脚趾的,无论如何都亮了。

我悄悄地问翻译:他们也都是祖传的吗?

翻译扑哧一下笑着解释,蒙古的冬天常常是零下40多度的酷寒,不少蒙古人,越冷越靠酗酒取暖,喝醉了就直接倒在大街上,早晨醒来,脚趾当然冻得瓜啦松脆,花生米一样,一个一个嘎嘎地掰下来……更有鼻子冻没的,软骨直接掉了下来,就剩俩窟窿。我们听了大笑,觉得他们憨得可爱。

兀烈旭猜出了我们在笑什么,喝茶时便对我们唠起他那脚趾头的故事。

我们这样没有脚趾的,蒙古人叫“舌头”。我是20岁那年把脚趾冻没的,他说。那年夏天,在色楞格省的达尔汗,我爱上了一个“二姨”姑娘(中蒙混血第二代),她是那么地美丽,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光亮,父亲说,这孩子将来一定会回中国,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我没听他,继续追,她有着凸出的白玉般的额头,眼睛又黑又大,像库苏泊湖一样闪烁着淡淡的忧愁;她的鼻子笔直,红唇丰满,身材虽然有点瘦削,但是小巧玲珑,让人怜爱。

但是,一切如父亲所言,那年冬天突然她回国了。我疯了一样……我知道,天底下不幸的爱情故事都一样。但是我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那个冬天我几乎把自己泡在酒里,于是某天早晨醒来,发现自己最后的一个脚趾也冻没了……

“噢,顺便说一声,不要以为我们的政府不禁酒,”他说,禁过多次,无效。马路上酒鬼之多,黄昏时你甚至可以从中找出几个高级官员来,他们这时完全像老百姓一样,大着舌头,流着涎水,蓬头垢面地讨水喝,所以我们现在很多行业都“禁酒”,禁止酒鬼入内,或者发现酗酒,就开除。是否酗酒已经成为我们甄别干部、任用干部的先决条件。换言之,有酗酒记录,就不能担任要职。

“所以,我就没有升官的可能啦!”兀烈旭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脚一伸就打起了鼾。跟所有伸出的光脚板一样,浴室里刹那间形成一条“舌头”的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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