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侠黄有光:快乐是终极目的

2015-09-10 07:22乔宠如
经济 2015年7期
关键词:终极经济学家华人

乔宠如

黄有光,澳籍华裔经济学家。祖籍广东潮州,1942年出生于马来西亚吉打州,1966年毕业于新加坡南洋大学经济系,后赴悉尼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1974-2012年于澳大利亚Monash大学执教,1980年当选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2007年获得澳大利亚经济学会最高荣誉——杰出学者。现任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经济系Winsemius讲席教授。

与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著名华人经济学家黄有光见面前,与他相识的友人就曾经告诉《经济》记者,“他的笑声很有特点”。果不其然,一场关于“公共品最优供给理论发展演变”的学术讲座,时长近3小时,本该是一本正经、气氛严肃,观众竟数十次大笑出声,整间教室俨然一片欢乐的海洋。而这快乐的来源正是“笑侠”黄有光招牌式的爽朗笑声。

这位笑口常开的经济学家,会笑着讲如何发现了马克思、萨缪尔森等经济学家的逻辑错误,也会笑着提到由于酷暑难耐不修边幅而被学生留影的囧事;他把快乐引入经济学研究,将其视为衡量标尺和终极目的,所提出的“第三优”、“一元就是一元”等理论,为新福利经济学做出了重要拓展,被誉为“最接近诺奖的华人经济学家”。

不出所料,在回答如何看待这一称号时,黄有光同样先是一阵大笑,而后狡黠地说:“曾经有记者问凯恩斯,谁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经济学家,凯恩斯的回答是,‘Modesty forbids me to say who is the greatest.’(出于谦逊,我不能回答谁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经济学家)。”

积淀:学术研究融入中庸思想

祖籍广东潮州,由于父亲“下南洋”谋生,1942年,黄有光出生于“英属马来亚”(今新加坡与西马来西亚一带)。其时,尽管当地华人不乏腰缠万贯的富商巨贾,但几无政治地位——不仅政府要员、学校校长、洋行高管等完全由英国人担任,就连中低层职位也几乎完全被接受英文教育的华人或来自印度、锡兰的英籍公民占据。

二战结束后,以华人为主的马来亚共产党发动了争取独立的游击战,遭到英国殖民当局的全面镇压。等到新中国成立,由于意识形态对立,在马华人的处境愈加尴尬。接受中文教育的华人子弟,甚少有资格报考大学,无法进入政府机构和洋行,可以说前途渺茫。

尽管如此,黄有光的父亲仍然坚持将子女送入华文学校甚至送回大陆读书。而若干年后,在澳大利亚落地生根、教书育人40余年的黄有光依然能够用中文为中国学生授课、出版奇情故事、写古体诗,还在博客里贴出孤联与网友讨论下联,甚至认为自己的英语水平“要输给华语”,这显然与在华文学校求学的经历有关。

更重要的一点是,华文学校讲授的中庸思想,深刻地影响了黄有光此后几十年的学术取向:在经济学研究中,他调和了微观、宏观和全局均衡(中国通译为一般均衡,但黄有光认为翻译为全局均衡更加恰当)3种分析方法,创建了综观经济分析法,以解释传统分析方法未能解释的重要现象(如金融危机为何能影响实体经济);在宇宙学研究方面,他独创性地调和了进化论与创世论,提出了“宇宙是被创世者创造的,而创世者是物质存在进化而来的”,以回答宇宙的起源这一终极问题。

在对市场与政府关系的认识上,黄有光也自觉不偏不倚。在他看来:如果用市场大致可行,那就用市场。“因为政府行为通常会带来额外的成本,效率比较低。”这与多数右倾经济学家的立场相似。不同的是,他同时主张环保与扶贫都重要,大力支持增加政府税收与有利于人民福祉的公共支出,因为“私人消费可能比公共支出有更大的无效性”。

思想转变:左倾—偏右—中间派

不过,今日“中庸”的黄有光也曾是一个激进的左倾分子。

初中二年级时,在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影响下,黄有光加入了左派学生组织。“虽然一直没有入党,不过我99.99%相信当时是在帮马共做事”。1962年,他进入了由当时南洋各界华侨集资创办专门接收华校毕业生、被李光耀视为“马共滋生地”的南洋大学(1980年被新加坡政府关停,后于原址成立南洋理工大学)。

出于“建设马来亚共产主义”的想法,黄有光放弃了兴趣所在数学、物理和哲学,报考了经济系。孰料,正是经济学使他逐渐“右转”。

“《资本论》里面有一个逻辑错误。”黄有光告诉《经济》记者,马克思对于他的两个重要结论——“利润率趋向下降”和“工人阶级绝对贫困化”的论述存在自相矛盾之处。

“马克思说,固定投资不能够创造新的价值,资本家必须通过剥削工人,才能积累剩余价值。那么,如果维持剥削率不变,用在建工厂、买机器这类固定投资的比例增大,利润率就一定会下降。这个逻辑没有错。但是,资本家是要赚钱的,为什么不用利润率更高的生产方式?一定是大工厂、机器的生产力更高,可以生产更多产品。在剥削率不变的情况下,产品价格相对工资就会大量下跌,工人阶级一定会绝对富裕化而不可能贫困化。因此,这两点是自相矛盾的。”

在想到这个“显然的自相矛盾”之后,黄有光至少曾经和一位“比较有思想”的同学谈起,但无论他怎样解释,对方也无法接受。“从探求真理的角度来说,我应该把错误写出来,但当时我所有的朋友都是左派的,如果提出这个来,所有朋友都不和我做朋友了。”回忆起当时纠结的心态,黄有光忍不住大笑。“后来我读到了一本书,其中提到某篇文章已经证明了这个自相矛盾。既然人们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必写了,也松了一口气。”

大学毕业后,黄有光与同是潮州移民的同系师妹、新婚妻子刘淑香赴澳洲留学,毕业后又同在莫纳什大学经济系执教。

1987年,黄有光前往美国马里兰大学访问,“杨小凯打电话给我,有意到莫纳什大学任职”。出于对杨小凯的敬重,黄有光立即安排他到莫纳什大学任讲师,此后又支持他于1989年升任高级讲师,1990年获终身教职,1993年升任教授,2000年任讲座教授(personal chair),还与Alan Powell教授联合提名杨小凯入选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1993年,黄有光与杨小凯合著的《专业化与经济组织》出版,该书也被视为杨小凯提出的“新兴古典经济学”的最主要著作。

2014年7月,杨小凯逝世十周年纪念研讨会在上海举行,黄有光也受邀出席。“我们5个人坐在台上,我右边是张维迎,左边是林毅夫。而我关于政府与市场关系的看法,也刚好是在他们的中间。”

毕生追求:唯有快乐

黄有光的毕生追求唯有快乐而已。

五六岁和兄姐聊天时,他便产生了诸如“快乐才是唯一有价值的”、“人生的意义在于享乐”此类的念头,而这恰恰与英国功利主义哲学家、经济学家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的主张不谋而合。“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边沁投胎来的。”

小学时两次留级,直到偶然意识到“拿第一名自己和家人都会很高兴”才开始用功读书;初中参与“马共”左派学生运动,尽管常冒生命危险,还有同学朋友因此被捕入狱,他却甘之如饴;自大学三年级于顶级学术期刊芝加哥大学《政治经济学期刊》发表第一篇学术论文,到古稀之年出版《宇宙是怎样来的?》,半生学术只为满足兴趣……

在他看来,快乐不但是他个人的终极追求,也是唯一理性的终极目的,更应该是“所有经济政策与所有其他公共政策的唯一终极目的”。

2009年5月,黄有光在国内几家网站同时开通了博客,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正是他曾附在多本著作附录中的“能够大量增加快乐的简单方法——刺激大脑享乐中心”。他在文中呼吁中国加强在“电流刺激大脑享乐中心,提高人民快乐水平”方面的研究。

尽管黄有光特别强调了这种做法能够长期、大量地增加人们的快乐,且不必然会对健康造成影响,也不存在边际效用递减的问题,但仍然遭到了不少批评和反对。实际上,他也曾把该文寄给国内多家媒体,却无一不是石沉大海。有一位编辑甚至告诉黄有光,“大文确实惊世骇俗,…绝对是一场灾难!我敢预测,这样的文章会得到更多的臭鸡蛋。”

不过,想一想黄有光1975年提出“一元就是一元”理论的遭遇(曾先后遭到5家期刊退稿,直至1982年才在《美国经济评论》上发表,今天已经成为新福利经济学的重要理论之一),谁又知道,若干年前强烈反对“刺激享乐中心”的人,会不会在若干年后热情地拥抱这一研究成果呢?

在黄有光看来,快乐不但是他个人的终极追求,也是唯一理性的终极目的,更应该是“所有经济政策与所有其他公共政策的唯一终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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