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 戏

2015-09-13 00:36
散文百家 2015年9期
关键词:神佛半仙海门

●啊 呜

暑假的一个晚上,我与母亲去看村里人演戏。

村路没灯,我俩不紧不慢地走着,闲谈间,母亲提到了几个月前死去的舅舅。舅舅过世后,舅妈走路总是跌倒。前些日子,大家终于忍不住要去问仙。于是,有人推荐了一位神通广大的半仙。母亲和表哥表姐等几人前往半仙家求问。到那里才发现竟已有好几队人马半夜就开始守候了!惊讶之余,大家庆幸来得还不算太晚。半仙早上7点多起来时,外面已是一条肥硕的长龙。母亲他们一直等到中午12点才得以面见半仙。

半仙是个农妇,自言,年轻时多病多灾,幸得神仙救助,并开悟成仙,其后即以此为生。母亲说:“她家三层小洋房,挺拔得很;屋里各种礼品,堆积如山。”

半仙在一个昏暗的楼梯间作法,双目微闭,念念有词,上蹿下跳。地上有铁盆,烧些纸,桌上又有香烛,狭窄的空间里烟雾缭绕。“黄大仙驾到!”众人脖子都不由地缩了一下。“黄大仙”开始询问起一大通杂七杂八的逝者情况和白事过程,很快论断,说:“舅妈总是跌倒的原因是烟灰埋放的位置不对。”说罢,大仙呼啸一声,在众人的惊惧中走了。

众人愣了一下,又问是否还有其它原因。半仙面露不悦,强调黄大仙、太上老君、济公和尚、观音菩萨等等诸位神佛法力如何高深,自己又是如何难请他们云云,又说诸神佛可并非每日闲来无事,自己去请也未必恰好都能遇到他们在家。随后,在大家敬畏的目光下、在新添的三张百元大钞面前,又以一番猢狲造型请得了齐天大圣。闭目凝神,片刻工夫,大圣便已从舅舅家探得究竟而回来了。结果,自然是别无它因。

听罢,时间已过两小时有余,大家也觉意满心足,便起身回来了。途中,表姐急着打电话让表姐夫去看烟灰埋放的位置,竟发现并无任何差错。在数百元钱打水漂的感叹声里,众人才开始分析起舅妈跌倒的心理因素。

“唉,权当是看戏了。不也挺有趣么?”我安慰着母亲。心里想,我从不曾看过这种戏呢。虽然她是以虚言骗钱,但亲眼目睹佛道如何在一个村妇嘴里一家亲,看看迷信的农村人的情态,看看鬼把戏的生财之道,多么有趣呀!

走到村委会前面的空地上,灯光亮得有些发白,一群五六十岁的老人浓妆艳抹地正在跳着单调的打渔舞,一个动作往往重复几十遍周围,或站或坐了不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之后的节目也多是歌舞,五六十年代的老歌旧舞,老人们卖力地表演着,动作参差错落。想来,大概是城里某个社区的老年艺术团。中间报幕的主持人没弄清节目的先后,屡屡出错村民们倒也并不在意,大热天的,不过是贪图无意睡眠时的一点热闹。人多,温度升高了,又没个坐的地方,母亲说:“回去吧!”我便一起往外走。一个老太太,拎着把小椅子,边走边抱怨:“我还以为是市里山歌剧团呢,这种戏还不如回家看电视剧……”

于是,说到海门山歌剧团,如今似乎销声匿迹了。海门山歌剧曾一度是海门人的骄傲建国初,曾有过进京参加汇演受到国家领导人接见的荣光,这在当地中小学乡土教材上写得很详细。经典剧目《淘米记》更是被几代人记挂在心上。

其实,很多地方戏曲都曾热闹过一阵。如今,除了越剧、黄梅戏等较大的戏种外,多半都少闻其声了。母亲又回忆说,以前农村里,大家白天劳动完了,晚上就会聚在一起,总有人吹个曲子什么的;现在,生活比以前好,可大家都各自躲屋里看电视、上网了。

那个满心失落、没看到山歌剧的老太太拐个弯,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身后的歌声也隐约起来。对面有车辆过来,刺眼的灯光把脚下不太平整的水泥路照出大块大块不规则的蜡黄,如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村里面,这家的女儿被外地人撞伤,那家的儿子赌钱输掉了父母的房子……欢笑啼哭,纷杂琐碎。这些事情,让我不禁想到,这会儿,还有无数的文人墨客在诗词里怀恋乡村景象、淳朴民风。他们似乎都没有想过:每一个乡村,都不可能是用金黄的麦子、火红的枫叶堆砌出来的。

絮叨未毕,家门已在眼前。身后的村戏落幕了吗?待我们踏过最后几丛隐约已沾上露水的杂草,那村戏便被抛到夜色深处,浓黑不可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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