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压力与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对预算松弛影响的实验研究

欧佩玉 孙晓毓 徐文娟

一、引言

在现代企业中,预算是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工具,在国内外企业的实践中得到广泛的应用。于增彪等 (2004)[1]研究发现,目前国内大型企事业单位中有95.8%已经实施了预算管理。然而在应用推广预算的过程中,出现了不同的 “预算失灵”问题,最显著的就是预算松弛 (budgetary slack)。郑石桥和王建军 (2008)[2]研究发现,47.5%以上的中国企业都存在预算松弛现象。预算松弛的存在掩盖了企业真实的资源需求状况、盈利能力和财务状况。不论是预算编制的合理性、执行的可控性还是预算评价的准确性,都会受到预算松弛的严重影响 (张先治,2005[3])。从某种程度上说,预算松弛成为企业顺利实现战略目标的绊脚石,损害企业战略目标的有效性,使企业的竞争力降低。

国外对预算松弛动因的研究起步于19世纪60年代,从一开始的侧重传统因素 (例如预算参与、信息不对称、诱导报酬方案等),到引入行为因素 (例如个人风险偏好),再到后来引入心理因素 (例如下级的声誉和道德认知、公平感受、参照认知等),已经相当成熟。国际前沿的预算松弛研究主要探讨行为因素和心理因素对预算松弛和业绩的影响 (Webb,2002[4];Stevens,2002[5];Hartmanna和 Mass,2010[6];Hobson等,2011[7])。国内研究始于20世纪90年代,规范研究较多,实验研究较少,主要是从传统委托代理角度出发研究预算松弛动因 (郑石桥和王建军,2008[2];张朝宓等,2004[8];程新生等,2008[9];程新生等,2011[10];吴粒等,2012[11]),较少关注行为和心理因素,对预算松弛的研究不是很全面。传统因素对预算松弛的影响隐含以下假定:下级都是利己的,他们尽可能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从行为学角度看,人的个性特征其实是复杂多样的,人既不可能是纯粹的 “经济人”,也不可能是纯粹的 “道德人”,而是二者兼而有之的 “社会人”。预算下级作为预算松弛行为的主体,首先是一个社会人,而后才是预算的编制人。因此,纳入人的行为和心理因素是当前预算松弛研究的前沿主题(Hartmanna和Mass,2010[6];Davis等,2006[12])。

本文在对信息不对称和报酬方案研究的基础上,引入下级的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这一因素,采用实验的方法来研究下级的个性特征与信息不对称、社会压力对预算松弛的作用,试图发现它们是否共同对预算松弛产生影响,因而更深入地挖掘预算松弛的影响因素,从而有针对性地提出预算松弛的解决方案。后文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理论基础;第三部分是研究假设;第四部分是研究设计;第五部分是假设的统计检验;第六部分是研究结论。

二、理论基础与文献综述

预算松弛是在个人的信息优势下低估个人的收入和生产能力,或者高估个人的成本和资源耗费产能的行为 (Dunk和Nouri,1998[13]),进而扭曲组织资源的分配,不利于预算计划与控制两大职能的有效发挥。一般认为,预算松弛产生的外部条件是上下级之间的纵向信息不对称,其制度基础是参与性预算。信息不对称为预算松弛的产生提供条件,而建立在预算基础上的报酬方案却为预算松弛的产生创造了机会。Chow等 (1988)[14]提出两种报酬方案:一种是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即通常所说的固定工资加奖金形式的报酬支付方式;另一种是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当提出的预算数越接近个人的实际产出数时,报酬最大。建立有效的激励制度是解决委托人与代理人之间信息不对称的途径,因为合理的报酬方案可以使下级的目标与组织的目标趋于一致。Weitzman(1976)[15]提出的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具有惩罚性质,只有下级提出的预算与个人的生产能力最接近时,个人获得报酬最大。因而,该报酬方案可以有效地激励下级提出更真实的预算数,协调委托代理双方的关系。但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较难理解,在实务中的推广受阻。国内现有实证研究文献主要从代理理论出发关注传统的信息不对称和报酬方案对预算松弛的影响。例如郑石桥和王建军 (2008)[2]研究发现,不论信息在上下级之间分布如何不对等,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下的预算松弛远远大于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下的预算松弛。张朝宓等 (2004)[8]指出信息不对称与报酬方案对预算松弛有交互影响,同时指出,相对于报酬方案,信息不对称是对预算松弛有重要影响的变量。

在预算松弛研究领域,Young(1985)[16]首先提出 “社会压力” (social pressure)的概念,后来被DeZoort和 Lord(1997)[17]、 Davis等 (2006)[12]、Hartmann和Mass(2010)[6]使用。一般而言,社会压力指改变个人或团体的行为,使之走向特定目标的社会力量。社会压力有两种表现形式:一是指社会秩序对个人冲动的作用;一是指团体对个人的非正式约束或限制。预算松弛研究领域的社会压力指的是当上级知道关于下级的工作能力信息时,劝告下级不要歪曲个人的工作能力信息的一种感觉。Young(1985)[16]通过三个步骤来引入并测量社会压力。首先,在实验材料中反复强调管理者希望下级尽可能地努力工作;其次,让下级评价被上级认为是有很强的工作能力且愿意努力工作的重要性;最后,根据实验设置的情境,提问下级见到上级时感到的压力有多大。Young(1985)[16]研究发现,当上下级之间存在信息不对称时,社会压力与预算松弛负相关。随着上级对下级工作能力的不断了解,下级感到来自上级的强大压力其实是源于对个人声誉的关注。预算越精确可靠,下级越可以得到上级的更多认可,被认为是诚实、可信、专业的。良好的声誉可以为下级带来货币或者非货币福利。预算中包含较多的松弛成分表明下级不诚实,刻意地隐含了个人的真实生产能力,可能会被上级惩罚。这种压力督促下级不要低估个人的预算水平,因此上级对下级施加适当的压力就可以有效地避免预算松弛。

社会压力固然对预算松弛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但是外因必须通过内因起作用,下级的个性特征也对预算松弛有影响。个性特征是一个比较广的概念,很难找到一个变量可以全面代表下级的个性特征 (张朝密等,2004[8])。从以往学者的研究来看,基本上都是从某一个方面着手,例如 Hartmann和 Maas(2010)[6]用马基雅维利主义作为下级个性特征的代理变量。马基雅维利是意大利的政治家和历史学家,以主张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而著称于世。马基雅维利主义也被称为权术主义,坚信结果可以为手段辩护。美国心理学家Christie将马基雅维利主义的政治谋略与日常社会行为联系起来,用以描述为达目的,缺乏对常规道德的关心,并不惜使用欺诈手段来操纵他人的行为。由此,马基雅维利主义 (Machiavellianism)进入人格心理学范畴。一般用马氏Ⅳ量表来测量个性特征 (Christie和Geis,1970[18]),分别从积极人际特质、消极人际特质、积极人性观和愤世人性观四个维度来衡量。马氏得分高的个体 (简称高马基雅维利主义)注重问题的结果,保持着情感的距离,相信结果能替手段辩护,在自身利益的驱使下,决策中更多地遵从个人的道德规范,而不是社会普遍的道德规范;而马氏得分低的个人 (简称低马基雅维利主义)更遵从社会普遍的价值观。西方学者在很多领域对马基雅维利主义进行深入的研究,例如Hunt和 Chonko(1984)[19]在营销领域、Schepers(2003)[20]在商业伦理领域、Gunnthorsdottir等(2002)[21]在经济学领域、Ghosh和Crain(1996)[22]在税收领域等。在会计学领域,Ghosh(2000)[23]发现当分部之间存在利益冲突时,高马基雅维利主义会通过讨价还价的方式索要更有利的转移价格。Wakefield(2008)[24]研究表明相比较其他职业,会计人员的马氏得分总体上来说偏低。从对预算松弛的影响来讲,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很少受职业道德的约束,更容易歪曲个人的预算估计,尤其是在歪曲个人生产能力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情况下。相对而言,低马基雅维利主义认为歪曲个人的生产能力信息是不专业的,是违背道德原则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对预算松弛持否定的态度。Elias(2002)[25]、Kaplan(2001)[26]研究表明关注个体马基雅维利主义差别可以帮助人们解释为什么一些人认为制造预算松弛不符合伦理、不能接受。Hartmann和Maas(2010)[6]研究发现,高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主计长在参与业务单元决策的过程中更容易屈服于社会压力而制造预算松弛,低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主计长则很少在社会压力面前让步。

本文在代理理论、行为科学理论和心理学理论基础上拓展视野,将传统因素和个人因素相结合,研究社会压力和下级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对预算松弛的影响,同时通过实验数据验证信息不对称和报酬方案在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与预算松弛之间是否具有调节作用。

三、研究假设

（一）社会压力对预算松弛影响的假设

从理论上说,在单一期间的委托代理关系中,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上级由于时间、精力的限制处于信息劣势,而下级由于自身的专业化优势拥有更多的私有信息。当上级对下级的工作能力不了解时,即使向下级施加压力,对下级行为的改变效果微乎其微。在信息对称的情况下,由于上下级之间长期的接触与沟通,由下级独占而上级不拥有的信息不断减少。在这种情形下,对下级施加适当的压力可使下级做出委托人所期望的行为。本文所定义的压力属于精神激励的一种,因为上级希望下级愿意并努力工作,如果下级如实按上级的要求去做,就可以得到上级的肯定,获得来自工作的满足感。同时在一个集体中,下级不仅仅是 “经济人”,唯利是图,下级更是 “社会人”、“道德人”,关注自身声誉,做出符合社会要求与规范的行为。这种要求如实反映个人生产能力的压力使下级将个人的绩效目标与预算上级的目标联合起来,因此下级的私人信息并不直接导致预算松弛,社会压力的水平会决定预算松弛的程度。如果预算执行完后,上级发现下级的执行结果中包含较多的松弛成分,那么下级预算的可信度就遭到质疑,这时下级就会感到强大的社会压力。因此,从理论上说由于信息在上下级之间重新分配而产生的社会压力,会使下级在考虑提出预算的可靠性给个人带来的影响,可以推断,社会压力对预算松弛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于是提出如下两条假设:

H1：信息不对称水平与下级的压力感知负相关,即在信息对称的情形下,拥有私有信息的下级感受到的不要歪曲个人生产能力的压力显著高于信息不对称的情形。

H2：社会压力和预算松弛负相关,即当下级承受更多的社会压力时,制造的预算松弛更少。

（二）下级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对预算松弛影响的假设

根据行为科学理论,下级的行为是由一定的需求主导的,不同的下级需求是不同的,因此面对相同的激励措施就会采取不同的行为。激励理论认为,为更好地激励下级,应从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着手。物质上的激励很容易被量化,也很容易获得,可以在短时期内改善个人的福利。而精神层面的激励很难量化,只能用声誉、提升机会等来表示。高马基雅维利主义认为结果可以为手段辩护,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更不容易被人说服,而更倾向于说服别人。Andrea和Tamas(2012)[27]研究发现,相对于马氏得分低的个体,马氏得分高的人在游戏结束时获得更多的报酬。相对于长期利益而言,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对短期利益更有兴趣。通常,他们的行为被可直接获得的奖励所支配,而很少关注长期潜在的成本付出。在报酬方案的激励下,为获得更多的报酬,高马基雅维利主义会制造更多的预算松弛,因为采取这样的行为恰好符合他们的利益。当预算下级将预算参与视为增加个人薪酬的机会时,将会制造更多的预算松弛。当预算下级将预算参与视为满足个人社会需求的机会时,将会制造更少的预算松弛。本研究中提供给下级的奖励只有物质奖励,可以推断马氏得分高的下级比马氏得分低的下级制造更多的预算松弛。因此提出假设3。

H3：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与预算松弛正相关,即相对于低马基雅维利主义,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制造更多的预算松弛。

根据委托代理理论,在参与性预算的制定中,预算下级充当代理人的角色,预算上级充当委托人的角色。在预算的制定中,信息对称与否和报酬方案都是事先给定的,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很少感觉到职业道德标准对他们的限制,除非对他们有利,他们才会遵守社会规范。那么可以推断: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高马基雅维利主义会抓住机会扭曲个人的生产能力,以获得尽可能多的报酬。对于低马基雅维利主义来说,歪曲个人的生产能力是不道德,不专业的,而且他们对违背专业性与社会规范的行为给予很大的关注,因此在专业性和道德的约束下,制造较少的预算松弛;在信息对称的情况下,由于信息对称对预算松弛的抑制作用与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对预算松弛的促进作用相互抵消,制造的预算松弛将减少,相应地低马基雅维利主义在信息对称的情形下制造的预算松弛也将减少。因此提出假设4。

H4：在信息不对称情形下,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制造更多的预算松弛。

在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下,制造更多的预算松弛可以获得更多的经济回报,对高马基雅维利主义有一定诱惑力。而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传递给高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信号是松弛越小,报酬越大,这种信号能给他们带来明确的个人利益,这时高马基雅维利主义会做出上级所期望的行为,在满足个人道德规范的同时也满足社会道德规范。对低马基雅维利主义而言,不论在何种报酬方案下,道德和社会规范都会对他们的行为产生抑制作用。因此提出假设5。

H5：在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下,高马基雅维利维利主义制造更多的预算松弛。

四、研究设计

（一）实验设计

本文的实验设计参考Young(1985)[16]、Chow等 (1988)[14]、郑石桥和王建军 (2008)[2]的研究成果,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的整合和创新。

1.实验任务。

假设你是某公司的编译人员,生产任务是使用十进制的ASCII编码把两位随机的数字转换成字母。采用公式X=Int(Random()*34)+65,产生很多个介于65到98之间的整数。实验中的对应关系如下:65=A,66=B,67=C,68=D,…,88=X,89=Y,90=Z,…,97=a,98=b。选取这一实验任务的主要原因如下:第一,该任务比较简单,同时学生在学习中接触不多,可以将个体差异影响降到最小;第二,该任务被其他学者反复使用过,在实践中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第三,本文虽然扩展前人的实验任务,但是任务难度并未显著增加。

2.实验对象。

本次实验共选取168人,均来自笔者所在某大学,分别是:会计专业50名学生、会计辅修专业62名学生和会计研究生56人。选取会计专业学生的主要原因是:第一,他们已经学习过管理会计及预算的相关知识,有利于实验的开展。第二,学生召集起来相对容易,实验成本较低,较少的货币性报酬就可以产生激励作用。国内外很多预算松弛实验都是在学生中进行的,例如Hobson等 (2011)[7]、Chong和Ferdiansah(2012)[28]、张先治和翟月雷 (2009)[29]、诸波 (2009)[30]、程新生等 (2008)[9]、程新生等(2011)[10]、吴粒等 (2012)[11]。第三,学生的实习经验较少,与本文研究需要不矛盾。张朝宓等(2004)[8]的实验中同时包括了在校大学生和已经工作的会计人员。结果表明,会计人员由于受到更多的职业素质教育,可以有效地抑制预算松弛。由于马基雅维利主义是比较稳定的个性特征,与是否具有工作经验关联不大,选取学生为实验对象可能使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对预算松弛的影响结果更可靠一些。

3.实验分组。

实验研究中,当自变量的变化是定性的情况下,通常使用组间控制方法。这样就使不同组间自变量取值不同,同一组内的自变量取值相同。因此,从统计的角度讲,可以直接使用方差分析进行假设的验证。在本文中,信息不对称和报酬方案都是组间控制变量。本实验采用2×2阶的组间因子设计。信息不对称和报酬方案主要通过实验情境来控制。信息不对称和报酬方案都是被试间设计,即在同一组内取相同的值,在不同的组之间取不同的值。将学生按学号顺序排列后,先按照奇偶数分为信息对称和信息不对称组,再在组内重新按学号排序,再按照奇偶数分为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组和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组。这样每个实验参与者将分别面临其中的一种情境,如表1所示。

表1 实验情境

4.报酬方案设计。

参考郑石桥和王建军 (2008)[2]的研究,本文提出的报酬方案如下:每人月薪1500元,每月有22个工作日,每天工作8小时,则每人每小时的收入为8.5元。本实验大概耗时半小时,半小时的收入为4.3元,根据预实验阶段的统计结果学生在生产阶段二 (具体实验步骤见表2)的平均译对数为80个,则学生每译对一个编码得0.05元。

设Y1表示下级提出的预算数,Y表示下级的实际业绩。业绩以个为计量单位,学生报酬以元为计量单位,用B表示。a、b、c为奖惩系数,公式 (1)为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其中,a=0.03,b=0.05,c=0.06。公式 (2)为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

5.实验具体实施步骤。

由于本实验要求参与者在实验中不可以互相沟通,同时为提高实验控制的效果,因此采用小组的形式进行,每组4～6人,每组实验大概耗时30分钟,共进行35组实验。具体实验步骤如表2所示。

表2 实验实施步骤

（二）变量设计

1.被解释变量。

本文所定义的预算松弛就是下级低估其生产能力的差额 (Young,1985[16]),用公式表示为:预算松弛=预期数-预算数。预期数即实验对象提出的个人生产能力的最佳估计数,同时假定个人单方面的预算数就是最终预算数。

2.解释变量。

(1)信息不对称。本研究主要是通过实验设计来控制信息对称与否,不单独设置变量。实验中,对信息对称与否的控制方法如下:信息不对称组——“假设你刚来到我们公司,我作为你的上级对你的工作能力不是很了解”,即上级不知道下级在3分钟译对多少个编码;信息对称组—— “假设你在我们公司已经工作五年,我作为你的上级对你的工作能力非常了解”,即上级基本了解下级在3分钟译对多少个编码。因此,下级在提出个人3分钟预算数时,需要考虑来自上级的压力。操纵性检验结果发现,实验对象理解自身所处的实验情境。

(2)报酬方案。实验中报酬方案根据实验设计来控制,不需单独设置变量。与信息不对称的控制类似,下级要遇到哪种报酬方案事先已确定。为帮助实验对象理解报酬公式,针对每个报酬方案都给出三个例子,需要实验对象认真填写。

(3)社会压力。本文对社会压力的测量主要参考Young(1985)[16]所使用的方法,在实验材料中反复向下级强调上级希望其刻苦努力地工作,具体陈述为:我作为你们的上级,希望每个下级尽可能地努力工作。其次,在生产阶段二结束部分,需要实验对象填写两个问题。在压力问题一中,“被上级认为是愿意并且努力工作员工的重要性”,采用五分制Likert量表,从 “很不重要”到 “很重要”,评分高的人表明其容易受来自上级压力的影响,对压力非常敏感。在压力问题二中,“在很多情况下,压力就是当上级知道你的生产能力时,会促使你不要歪曲个人的真实信息,在本实验中你感到的压力有多大?”,采用五分制Likert量表,从 “很不大”到 “很大”,得分越小,表示在实验中感受到的压力越小。

(4)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本研究用马基雅维利主义作为个性特征的代理变量,原因有两点:第一,在心理学文献中它被广泛使用,研究相当成熟;第二,马基雅维利主义主要通过马氏Ⅳ量表测量(Christie和Geis,1970[18]),具有很高的信度。该量表主要是关于态度与信念的陈述,询问实验对象对陈述的同意程度。马氏Ⅳ量表的效度与信度在前人的文献中都得到很好的证明。Wakefield(2008)[24],Hartmann和Mass(2010)[6]测量的信度系数分别为0.65和0.69,同时对特定领域人的行为具有很强的预测性。马氏Ⅳ量表是七分制 Likert量表,参考Paulhus和Williams(2002)[31]的研究,本文将其改成五分制量表,从 “完全不同意”到 “完全同意”,原因是分得太细,实验对象很难区分。测得信度系数为0.689,可信度较高。该量表包括20个题目,其中10个正向题目,10个反向题目,反向题目在计算马氏得分时需要调整过来。正向题目如:“与人相处的最好办法是说出他们想知道的事”、 “完全相信别人等于自讨苦吃”;反向题目如: “当你求别人帮忙时,最好告之真正的理由而不是编造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在任何情况下诚实均为上策”。参考Hartmann和Maas(2010)[6]对马基雅维利主义的分组方法,本文以20道题目平均分作为其最终得分,以中间值为分界线,大于中间值的为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小于中间值的为低马基雅维利主义。一般来说,实际上的平均分低于理论上马氏得分均值 (Wakefield,2008[24])。

（三）操纵性检查设计

为检测实验对象是否理解实验情境,保证实验数据的有效性,在实验结束后,要求实验对象回答如下问题:(1)“在实验中,你的上级了解你3分钟可以译对多少个编码?”(2) “在参与本次实验之前,你跟先前的参加者有过沟通?” (3) “根据你的报酬支付公式可以判断,预算数与实际业绩数越接近,获得的报酬越大?”(4) “在实验中,最终预算数是否由预算下级决定?”(5) “在参与本次实验之前,你是否参与过类似的实验?”前三个问题采用五分制Likert量表,后两个问题设置 “是”或 “否”两个选项。

（四）模型建立

假设H1、H2和H3的检验主要用到独立样本T检验。假设H4和H5的检验需建立模型 (1)。其中,被解释变量是预算松弛 (Budgs),解释变量是马基雅维利主义 (Mach),控制变量是信息不对称(Infora)、性别 (Gend)、年龄 (Age)、工作经验(Expe)。将性别、年龄作为控制变量的原因是,已有研究表明一般而言男性的马氏得分高于女性,同时马氏得分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降低 (McHoskey等,1998[32])。由于实验对象都是在校生,实务经历主要是实习经验。张朝宓等 (2004)[8]研究发现,具有工作经验的会计工作者受到更多的职业道德教育,相比之下制造的预算松弛较少,因而本文将学生的实习经验作为一个重要的控制变量。

五、假设的统计检验

（一）操纵性检查

操纵性检查问题 (4)、 (5)统计结果表明,有6人选择预算数最终由预算上级决定,为无效实验数据,有1人曾经参与过类似实验。统计实验结果有3人未填写个人的预算数,从总样本中剔除。因此,本文的有效样本数据是158个。

本次实验采用分组形式分批进行,问题 (2)的T检验结果表明均值显著小于中间值3,表明大多数学生未与已经参与过本实验的学生进行沟通,从而保证实验数据的有效性。79人处于信息不对称的情境下,问题 (1)的均值为2.12,标准差为0.894,T检验结果 (p=0.000,T=-8.891)与中间值3有显著差异,表明对信息不对称的控制非常有效。另79人处于信息对称的情境下,问题 (1)的均值为3.98,标准差为0.869,T检验结果 (p=0.000,T=10.229)与中间值3有显著差异,表明实验对象充分理解个人所处的实验环境。本实验中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控制变量是报酬方案,79人处于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中,问题 (3)的均值为2.707,标准差为1.071,T检验结果 (p=0.015,T=-2.474)与中间值3有显著差异。另79人处于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中,问题 (3)的均值为3.398,标准差为1.189,T检验结果为 (p=0.003,T=3.047),与中间值3有显著差异,表明实验对象理解自身面临的报酬支付公式。

（二）描述性统计

从表3可以看出,在信息对称和信息不对称两种情境下,因为生产能力和预期数都是在实验控制之前得出的,所以预算生产能力和预期数的均值差别很小。两种情境下实际绩效的平均值差别很小,可以初步判断信息不对称对实际绩效没有显著影响。预算数的均值差异相对较大,预算松弛的均值差异最大,可以初步说明信息不对称是预算松弛产生的一个重要条件。预算下级对压力问题一的回答均值相似,说明对所有的下级而言,被上级认为是愿意且努力工作的下级是非常重要的。对于压力问题二,信息不对称组的压力均值2.90,低于量表的均值3,信息对称组的压力均值3.34,大于量表的均值3,初步说明上级对下级的生产能力了解较多,下级感受到的压力就越大。总体而言,信息对称与否,下级制造的预算松弛不同,下级感受到的压力也不同,而压力来自于上下级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因而可以初步说明压力对预算松弛有一定的抑制作用。

表3 信息对称和不对称组的变量描述性统计表

将马氏Ⅳ量表20道题目的平均得分作为下级个性特征的最终得分,大于中间值2.85的68人为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小于2.85的90人为低马基雅维利主义。下级的马氏得分从1.1到3.8,平均值为2.65,小于其理论平均值3,与Wakefield(2008)[24]的研究结论一致。具体的描述性统计见表4所示。相对于高马基雅维利主义,低马基雅维利主义无论在哪种实验控制下,制造的预算松弛都相对较少 (信息对称组:3.116＜4.361;信息不对称组:4.489＜7.156;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4.857＜6.659;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3.182＜3.875),从一定程度上表明关注社会规范和道德判断对预算松弛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而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在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下预算松弛的均值为6.659,大于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下的3.875,初步说明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对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制造的预算松弛有一定的抑制作用。

表4 马基雅维利主义的预算松弛描述性统计表

（三）假设的检验

本文对信息不对称组和信息对称组对应的预算松弛、社会压力进行K-S正态性检验,并对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和真实导向型报酬方案对应的预算松弛进行K-S正态性检验 (结果略),发现这几组样本都近似服从正态分布。因此本文数据就可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

1.H1的检验。

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压力问题一评价的T值为0.611,显著性水平为0.542,说明信息对称组与信息不对称组之间对压力问题一的评价差异不显著。可以看出,无论是否存在信息不对称,对预算下级来说,被上级认为是愿意并且努力工作的下级都是非常重要的。这个与实务是一致的。压力问题二评价的T值为2.644,显著性水平为0.009,表明在不同的信息对称水平下,下级感受到的压力大小是不一样的。当上下级之间基本不存在信息不对称时,下级在提出预算时感受到的压力较大,此时较大的压力可能会促使下级做出上级所期望的行为,尽量提出更接近个人的真实水平的预算数。当上下级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时,下级在预算提出阶段感受到的压力较小,此时压力对下级的行为规范作用较小。H1得到验证。

表5 信息不对称对压力问题一、压力问题二的影响检验

2.H2和H3的检验。

H2和H3主要是检验压力和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是否对预算松弛产生影响。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6所示,压力问题二的T值为-4.100,在0.01的水平下显著。表明高社会压力组和低社会压力组的预算松弛均值有显著差异,证明压力问题二与预算松弛显著负相关,意为压力越大,下级制造的预算松弛越少,H2得到验证。马基雅维利主义(Mach)的T值系数为3.700,在0.01的水平下显著,表明马基雅维利主义与预算松弛显著正相关,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在参与性预算中制造的预算松弛越多,H3得到验证。

表6 压力和马基雅维利主义对预算松弛的影响检验

3.H4和H5的检验。

在对H4和H5检验之前,本文分别对马基雅维利主义和信息不对称、马基雅维利主义与报酬方案进行双因素方差分析,以此检验信息不对称和报酬方案是否对于马基雅维利主义与预算松弛的关系产生调节效应,统计结果见表7。信息不对称和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交互效应的F值为1.863,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信息不对称对马基雅维利主义与预算松弛的关系没有显著的调节影响。报酬方案和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交互效应的F值为5.170,表明报酬方案对马基雅维利主义与预算松弛的关系有显著的调节效应。

表7 信息不对称、报酬方案对马基雅维利主义与预算松弛关系影响的方差分析

在以上双因素方差分析的基础上,本文对H4和H5进行检验,结果如表8所示。从表8“H4”一栏的结果我们可以看出,信息不对称对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与预算松弛的关系不具有显著的调节作用,跟上述方差分析的结果一致,本文的H4未通过检验。结果表明无论是否存在信息不对称,对马基雅维利主义来说,只要存在增加个人报酬的机会,他们就制造预算松弛,而且他们更看重短期利润。马氏得分越高的人越看重个人利益,较少考虑社会规范和道德问题,相反地,马氏得分越低的人越注重社会规范,按照道德要求行事。因此,信息不对称不能显著调节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与预算松弛之间的关系。

表8“H5”一栏中,报酬方案和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的交互效应显著,因此,可以验证报酬方案在马基雅维利主义与预算松弛之间存在调节作用,与上述方差分析的结果类似。表明高马基雅维利主义精于计算,在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下,他们善于抓住机会,通过制造尽可能多的预算松弛,以获得更多的报酬,H5得到验证。同时说明对下级来说只要存在较大的获利机会,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对预算松弛的影响就会显著增强。

表8 H4和H5的检验结果

六、研究结论

本文将传统因素与个人因素相结合,引入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与传统的预算松弛影响因素相结合,研究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与信息不对称、报酬方案对预算松弛所产生的影响。在信息不对称的基础上,增加对社会压力的测量,并研究社会压力对预算松弛的影响。本文弥补了我国预算松弛研究中没有关注个人因素方面的空白,拓展和丰富了我国预算松弛影响因素方面的研究成果。本文主要结论如下:(1)信息不对称水平与下级的压力感知负相关,社会压力和预算松弛负相关。上下级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越高,下级感受到的压力越小,较少关注预算的稳定性与可靠性;信息不对称程度越低,下级感受到的压力越大,出于对个人声誉的关注,在提出预算时会考虑预算的可靠性与真实性。因此,适当的压力可以有效地减少预算松弛。 (2)信息不对称对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与预算松弛的关系不具有显著的调节作用,无论是否存在信息不对称,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与预算松弛显著正相关。高马基雅维利主义制造更多的预算松弛,低马基雅维利主义制造更少的预算松弛。(3)报酬方案在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与预算松弛之间存在显著的调节作用。在松弛导向型报酬方案下,高马基雅维利主义越有可能制造尽可能多的预算松弛,获得更多的报酬。但是本文存在一些局限性。例如作为实验对象的会计学专业学生很少有预算的实务经验,提出的预算可能带有更多的不可控因素。另外,本文研究单一期间委托代理关系中社会压力和马基雅维利主义个性特征对预算松弛的影响,在实务中的应用受限。在多期间的委托代理关系中,预算的可靠性影响到员工的声誉,企业也可能采取措施对员工进行教育,这时马基雅维利主义对预算松弛的影响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本文的研究也可以给企业的预算实务带来一定启示。管理层必须关注到信息不对称是产生预算松弛的重要变量,上下级之间要经常沟通,充分共享信息,减少二者之间信息分布的不对等。随着上下级之间信息不对称的减少,上级对下级工作能力不断了解,预算管理工作应关注员工的内在心理,可以对预算下级施加适当的压力,以更好地保证预算的执行。个性特征对预算松弛的影响,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个人道德和社会规范对预算松弛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企业可以通过对员工道德内控机制的建设来有效遏制预算松弛,例如通过定期的组织职业道德教育活动,让员工树立“道德人”的理念,教育员工凡事以企业目标和企业利益为重,严格按职业道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