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保法案在参议院被强行表决通过

在完成修法之后，日本自卫队无疑拥有了更大的行动自由。根据2015年4月修改的《日美防卫合作指针》，双方合作已经不再局限于“周边有事”，日本自卫队未来将可能参与美军全球的军事行动，获得类似英国、法国、加拿大等传统盟友的政治地位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吴忠超

2015年9月19日凌晨，日本执政联盟控制的国会参议院全体会议不顾在野党强烈反对，强行表决通过了新安保法案。日本战后“专守防卫”安保政策发生重大转变，被法律所限制的日本自卫队向常规军队跨进了一步。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洪磊9月19日答记者问，郑重敦促日方切实汲取历史教训，认真倾听日本国内和国际社会的正义呼声，重视亚洲邻国安全关切，坚持和平发展道路。

印度尼西亚东盟南洋基金会主席苏尔约诺称，安保法案将引发东北亚和东亚地区紧张局势和不稳定性，威胁本地区和平，东盟和印尼人民坚决反对。

在日本国内，新安保法也激起了强烈反对。反对派认为日本抛弃了和平宪法，走向了“战争法”。一名持反对立场的日本议员称：“法案毫无疑问意味着日本能够参加战争了。政府称这是和平和安全法案，这是在欺骗公众。公众意识到了这种欺骗。”

当然，这次表决并不意味着此事尘埃落定。由于新安保法案的内容与日本宪法第二章第九条存在法理上的冲突，民间反对者必将通过宪法诉讼继续阻止该法案实施，如果日本最高法院判决违宪，那么新安保法案恐怕还只能是空中楼阁。尽管如此，根据日本的政治制度，日本政府现在已经可以应用新安保法案来改革自卫队了。

那么，日本自卫队这支过去不能被称为军队的武装力量将来可以干什么？他们对亚太周边国家与地区乃至世界安全，又形成了怎样的威胁？

谁是新安保法案通过的真正推手

此次修法的重点之一就是将“周边事态”变为“全球事态”，这无疑代表了美国意志，配合新《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的意图非常明显

新通过的安保法案全称是《和平安全法制整备法案》和《国际和平支持法案》，这是一个组合的修法立法行为。《和平安全法制整备法案》是对此前10部涉及日本自卫队及日本国防法案的修订，《国际和平支持法案》则完成了新法立法。《和平安全法制整备法案》将过去的《武力攻击事态法修正案》、《重要影响事态法案》、《自卫队法修正案》、《PKO协力法修正案》、《船舶检查法修正案》、《美军等行动通畅化法案》、《海上运输规制法修正案》、《俘虏对待法修正案》、《特定公共设施利用法修正案》和《国家安全保障会议设置法修正案》10条法案进行了修正。

安倍政府希望通过新安保法案，一次性解决日本自卫队在国内法中的尴尬地位，并且为未来可能的军事行动做法律准备。自卫队在日本法律中不是军队，又不同于一般公务员，在出国执行任务时经常遭遇法律困境。与东亚国家的疑虑重重相比，美国对于日本新安保法案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显然，此次安倍政府成功闯关，符合美国的利益和期望。

事实上，这并非美国第一次怂恿日本修改安保法案。二战之后，日本军队的疯狂，让以麦克阿瑟为代表的美军高层不敢对日本放松警惕。日本现在的宪法，就是当年麦克阿瑟领导下的占领当局订立的，他希望把日本建成“东方瑞士”。其中，日本宪法第二章第九条规定：放弃战争、战争力量及交战权。因此，这部宪法被称为“和平宪法”。

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军参战导致日本防务空虚，麦克阿瑟要求吉田茂政府建立一支七万五千人规模的武装力量，以充实日本本土防御力量。让麦克阿瑟和日本当局颇为头疼的是，“放弃武装力量”的宪法第九条言犹在耳。最后通过协商，占领军当局和日本政府决定将其暂时命名为警察预备队，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军队，而是公务员。这就是日本自卫队的前身。

这是美国因应国际形势，第一次违背二战后打算把日本建成“东方瑞士”的初心。麦克阿瑟将军似乎忘记了，瑞士是永久中立国身份，坚决拒绝与任何军事集团结盟，且保有一支欧洲一流的常备军。

冷战结束后，美国要求日本承担更多海外安全义务。1990年海湾战争爆发，日本为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提供了130亿美元的军费支持，却被西方舆论批评其袖手旁观。为了挽回形象，战争结束后日本出动扫雷舰艇，扫除伊拉克向波斯湾投放的水雷，仍未被国际舆论谅解。

在美国的压力下，日本出台《协助联合国维持和平活动法案》（也就是所谓的PKO法案）作为日本自卫队出国执行任务的基础法律框架，规定可以参与联合国安理会授权的军事行动。

1997年签订新的《日美安保共同宣言》之后，日本提出“周边事态”的概念，并且在1999年通过了《周边事态法》固化该原则，来配合新共同宣言的实施。当日本周边发生武力纷争或武力冲突出现事态的时候，日本可以引用《周边事态法》参与军事行动。美国当时的计划，是在东亚发生武装冲突后，美军被迫介入时，日本能够提供军事上的支援和策应。

此次修法的重点之一就是将“周边事态”变为“全球事态”，这无疑代表了美国意志。

历史上每一次日本在防务问题上的松绑，都离不开美国的支持和推动。此次新安保法案整体出台，配合新《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的意图非常明显。

日本自卫队可能参与哪些军事行动

修法后日本政府可以根据需要向海外派兵，而无需经过国会同意。这相当于日本国会已经彻底和军国大事无缘

在完成修法之后，日本自卫队无疑拥有了更大的行动自由。根据2015年4月修改的《日美防卫合作指针》，双方合作已经不再局限于“周边有事”，日本自卫队未来将可能参与美军全球的军事行动，获得类似英国、法国、加拿大等传统盟友的政治地位。

那么，日本自卫队可能参与哪些军事行动呢？

根据新安保法案，日本可以对海外侨民进行武装护送和解救。如果再次发生ISIS劫持日本人质危机，在美军支援下，日本特种部队执行人质解救行动并非没有可能。

在今年年初的日本人质事件中，安倍政府就考虑军事营救的可能，然而根据和平宪法禁止自卫队海外作战的条文，当时的情况不符合出兵的法律要求。没有了法律障碍，军事营救就成为了一个可选项。

就这方面来说，日本陆上自卫队的中央即应集团为整个日本特种作战的先锋，其下属的特殊作战群是日本自卫队中最精锐的特种部队。该部参照美国陆军三角洲特种部队模式建立，全员为下士以上职业军人，规模仅有300人，但实力却不可小觑。

特殊作战群的训练和装备均为日本陆上自卫队中最好的，人员情况高度保密，公布的人员照片面部也全部进行了处理，他们会是未来日本海外军事行动的先锋。如果需要执行人质拯救行动，特战群将会直接进入拯救人质，其他部队则可以在战斗打响后进入现场，协助清剿恐怖分子，或阻击前来支援的其他恐怖组织。

除了中东之外，日本和菲律宾近年来关系走近。今年6月，菲律宾总统阿基诺访日时对媒体宣布，菲方将可能允许日本自卫队的飞机和舰船使用菲律宾基地。菲律宾南部的反政府武装组织一直未能肃清，由于他们也经常绑架人质，日本自卫队以一次人质危机为契机，长期驻防当地协助菲律宾军队执行清剿任务并非不可能。

今年1月，美国一名海军高官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就宣称：美国将欢迎日本扩大空中巡逻范围至中国南海，以此作为对中国在南海增加舰队的一种平衡力。事实上，日本确实拥有菲律宾颇为感兴趣的武器装备，例如88式岸基反舰导弹就足以对南海局势产生影响。由于这款导弹可以车载机动且能够对150公里外的舰船发动攻击，如果部署在菲律宾本土，就能够威胁此区域内活动的中国海军舰艇。在修法之前，日本自卫队可以出国进行非战斗性的培训作业，修法之后，不仅可以提供战斗性技能培训，还可以为盟友提供弹药。

修法前，海外派兵永久法允许日本在联合国安理会决议通过的情况下派遣自卫队向其他国家军队提供“后方支援”。按照此前的日本国内法，美国2003年入侵伊拉克的军事行动，日本自卫队当然无权参与，直至2004年才获准进入伊拉克。因为2003年11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第1511号决议，授权成立驻伊拉克多国部队，维持伊拉克的安全和稳定，保护联合国伊拉克援助团、伊拉克管理委员会和其它过渡政权机构的安全。1511号决议是当时日本参与伊拉克军事行动的基本法律基础，现在日本已经无需等待安理会决议，未来美国的单边军事行动，日本可以参与其中，这无疑对安理会的权威性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削弱。

2004年日本通过了《援伊特别法案》，日本自卫队组成了“复兴支援队”，为伊拉克提供重建支援。其部署的区域在反美武装活动频率很低的“非战斗区域”，任务主要为当地居民提供水利援建。

根据日本国内法，日本自卫队员并非军人身份，因此在战争中理论上并没有国际法意义上战斗人员的法律地位，导致其对于开枪造成人员伤亡后是否属于故意杀人而心存疑虑。

新安保法案下，日本自行承担维和行动的安全警卫任务，不必再假手他人。由于警卫行动符合日本国内法，这也就意味着自卫队员获得了国际法意义上的战斗人员身份。

日本自卫队未来的另一个活动重点，是在印度洋和印支半岛。早在2001年，日本海上自卫队就为进攻阿富汗的美军在印度洋提供过紧急油料补给，这在当时被视为违宪的海外军事行动，而被日本国内舆论诟病。此次修法之后，如果再发生类似情况，除油料之外，日本海上自卫队和空中自卫队还可以提供弹药补给。

早在1993年，日本防卫省（当时为防务厅）曾就主动攻击朝鲜导弹发射基地的可行性进行过研究。当时日本缺乏远程攻击导弹，只能采取战机直接投弹的方式完成攻击，成功率不高，从技术上已经被否定。根据日本新《防卫计划大纲》表明，日本打算发展远程高精密巡航导弹，并且有消息传出美国可能向日本出售战斧导弹。也就是说，如果日本自卫队获得战斧导弹，则存在对朝鲜境内的导弹基地发动先发制人打击的能力。尤其未来日本获得F-35隐形战机后，将拥有穿透一般防空网络的能力，可以更灵活地对朝鲜进行空中威慑和攻击。

日本自卫队的家底有多雄厚

日本神盾舰理论上能够拦截中国“9·3”大阅兵中出现的东风-21D和东风26导弹。对于美国而言，这无疑是至关重要的支持力量

从日本近年来的地震救灾行动来看，自卫队的反应速度和战备水平都不低，反应时间主要消耗在国内政治和法律的纠结过程中。完成法律准备后，美国就获得了新全球安全合作伙伴。

在海军方面，日本海上自卫队拥有两倍于英国皇家海军的主力战舰，其中包括10艘具备抗饱和攻击能力的神盾级驱逐舰。而英国则仅有6艘45级驱逐舰达到神盾级的防空水平。日本海上自卫队也是除美国之外，唯一具备海上拦截弹道导弹能力的海军，英国和韩国正在努力研发和引进海上拦截技术，却暂时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日本神盾舰理论上能够拦截中国“9.3”大阅兵中出现的东风-21D和东风26导弹。对于美国而言，这无疑是至关重要的支持力量。此外，日本还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常规潜艇部队，并且计划在2020年从16艘提升至22艘潜艇，具备极强的浅海隐蔽攻击能力。

在空中力量方面，日本的主力作战飞机数量超过360架，且大部分为三代战机。拥有除美国空军之外最大的F-15战机机队（201架），空军规模甚至超过了法国和英国。

在空中情报获取方面，日本拥有一支规模18架的预警机队伍，数量与俄罗斯相当，性能却更为先进，具备对整个东亚地区的实时空情监控能力。自空中自卫队成立以来，已经成功应对了20000次以上的领空侵入事件。在冷战高峰期，自卫队战机每天都要驱逐来自苏联的入侵飞机。在1987年的“12·9空中警告射击事件”中，日本的F-4战机升空后，经过两次警告射击，逼退了侵犯领空的苏军战机。

空中自卫队在PKO法案颁布后，开始了全球派遣任务，现在已经建设完成了三个战略级全球派遣的空运基地和11个战略级空军作战基地。理论上日本具备随时支援整个亚洲和太平洋地区的能力。

在陆地方面，日本的主战坦克数量高达惊人的740辆，接近法国和英国陆军主战坦克数量的总和。陆上自卫队还拥有规模超过500架的直升机队。尽管陆上自卫队是日本三军中最弱的，相对于英法两国而言，仍旧可以称得上是规模庞大的劲旅。冷战结束后，欧洲开始了长达20年的裁军历程，各国的军费水平和装备数量已经达到了历史性低位，日本却正好相反，冷战后不降反升。

现在，日本自卫队这支武装力量修法后被释放出来，将会对地区乃至全球安全形势产生不小的影响。这也是美国乐见其成的原因，毕竟美军在全球战略收缩后，留下的安全真空需要其盟友的力量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