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温度 纸上的烟火

2015-10-16 06:23王选
延河·绿色文学 2015年10期
关键词:面目南城城中村

王选

我在南城根生活了五年。这五年,我把生活这摊子事全铺在南城根。然后慢慢过着,过得捉襟见肘,过得细水长流。我看惯了这里卑微而琐碎的人和事,看清了这里灰暗而温暖的风和梦。我甚至也活成了这里的一部分。住窄小的房屋,走拥挤的巷道,压院子的井水,听城外的故事,说隔夜的醉话。直到有一天,我完全拥有了南城根的脾气,走在大路上,有人指着我的脊背说,瞧!那个从南城根走出来的人。

其实,不仅在南城根,每一个在城中村住久了的人,都会用拥有城中村的脾气。那语气、走势、面目、身影,甚至身上的味道,看人的眼神,都跟城里人和乡下人,格格不入,相距甚远。这样的距离,是一种尴尬的事实,也是一个时代的胎记。曾经它存在过,现在它无可替代,未来它将被剔除。它是中国城市化的肚脐带,中转站,也是绊脚石。

在南城根晃荡漂浮的这些年,我接触着各种各样的人,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和面目存活着,把小小的身子和梦想塞进出租屋,要么一如既往的住下去,要么等待着遥远的逃离。我也是如此,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自己其实就是南城根,在我身上有着乡里人的朴素和土气,也有着小市民的刁钻和麻木,还有无处落脚的一种悬浮感和被城市拒绝着的恐惧感。所以闲下来,我常想,我可能就是那个会行走的南城根。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就觉得我有必要写写南城根了。

然而仅仅凭借这些感觉还不够。我应该站的远一点,看的更深一点。我想到了低处,低处的光阴,整个中国城中村低处的光阴。

南城根就是整个中国的低处。它坐在一方黄土堆砌的老城墙下,背靠岁月侵蚀过的骨骼。右手,紧挨着,是这个城市最核心的首脑机关。左手,是这个城市不可或缺的传媒机构。正前方,是几栋曾创造过这个城市房价之最的高档奢华大楼。脑后,便是热闹喧哗的主干道——民主路。多少年了,它都这么坐着,在一个独特而又尴尬的地方,低矮、低调、低落的养育着万千百姓,延续着底层血脉。

在中国这块辽阔的疆域上,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南城根,有多少平常被遗弃在需用地皮时便拿刀子宰割的南城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这难以统计的南城根,都是兄弟姐妹,都用相同的相貌、性格、故事和最终被拆迁掉的悲剧命运。

我不是唱挽歌,也不是拒绝现代化,我只是觉得一个国家在行走的过程中,农村被当做最后的家园或者堡垒,一直被怀念着关注着,城市则不用细说,它享受着各种待遇和宠爱,被扩张、修饰。而处于不伦不类地位中的城中村,应该如何去对待?让它们用什么样的方式存在和消失。这是一个深远的话题,或者本身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话题。有人觉得,我的思考,仅仅建立在一厢情愿和无聊乏味上。

我不这么想。但我又能如何。我只有去书写,去记录,那些低处的城中村所存在过的鲜活的人事。当有一天,我们偶尔翻起这本书时,还能摸到那远去的温度,那纸上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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