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堤:“才女”的沉默与沉寂

2015-10-21 19:25良友大漠
东方收藏 2015年6期
关键词:才女

良友大漠

曾被《藝术旬刊》一卷三期誉为“国内艺坛上稀有之天才”的庞薰琹1933年突然诗意大发,在《艺术旬刊》“革新号”——《艺术》月刊上发表了四首诗歌。庞薰琹的诗歌并不晦涩,虽然如同他的绘画一样,多少有些象征主义的意味,但还是能很明显地看出,写作这几首诗时,庞薰琹正处于爱情的萌发期,他的爱人是谁呢?

丘堤。

“决澜”才女

虽然后来成为“决澜社奖”唯一的获得者,但丘堤加入决澜社的时间并不早。

丘堤早年的好友潘玉珂说:“丘堤从日本回到上海后,身体很弱,心情也有些苦闷。她暂住在我家里,所以我们经常能够讲讲心里话。我家距中华学艺社不远,所以那里有画展丘堤就去看。1932年初秋,应该是9月中旬,丘堤去看了庞薰琹回国的第一个个人画展,认识了庞薰琹。过了半个来月,她又去看了‘决澜社画展,非常兴奋!”

丘堤本名叫丘碧珍,字秀崑,系福建霞浦人,1906年农历三月初三生于一个商人家庭,其父丘和元,乃清宣统三年府试正科贡生;丘和元27岁时弃举经商,为福宁府商务董事兼自治会义绅,曾当选为国民会议议事;丘堤的母亲为父亲的续弦,育有一子一女,十多岁时母亲早逝,父亲再娶,后得一同父异母的胞妹,名丘钟棠。丘堤7岁入读于官立高等小学堂(后易名为近圣小学),1915年转入县立第一女子小学就读;13岁时考取福建女子师范学校。丘堤是女师学生自治会成员,是新思潮的践行者,她率先剪去发髻的短发曾令全校师生“侧目”。

1925年7月,丘堤入上海美专西洋画科学习,三年后毕业。

1932年8月,上海美专成立绘画研究所,丘堤转入研究所学习,据说她和梁锡鸿、李仲生、曾奕同学,但从1932年《文华》杂志31期刊登的上海美专绘画研究所展览作品中看,丘堤并没有参加展览,研究所里的“女将”是曾奕。

丘堤首次正式参加决澜社活动,始于决澜社第二届画展,其参展作品为《瓶花》,这也是唯一一幅获得过“决澜社奖”的作品。同时,此次颁奖也是决澜社搞过的唯一一次颁奖活动——其中有多少庞薰琹抚触芳心的因素。必须正视的是,这幅作品的确很特别,尤其用色,极为大胆,颠覆了正常的视觉感受——“花瓶里的花是绿的,而叶儿倒反是红色”。

虽然丘堤解释说这是她老家福建的一种特有花卉,但不解与指谪之声还是不绝于耳,“被当时许多画报上大登而特登”,有人甚至称其为“谬误”。倪贻德后来在《决澜社的一群》中,曾代作公开解释:“姑无论花草中有没有红叶绿花的一种,但画面上有时为了装饰的效果,即使是改变了自然的色彩也是无妨的,因为那幅花,完全倾向于装饰风的。”

倪贻德说,丘堤也正是因为这幅得奖的画,“而被介绍为决澜社的社员”。

为丘堤发奖的是“大人物”李石曾,奖金50元,由庞薰琹筹措。

巧手的母亲

一个女性被称为“才女”时,往往涉指的是她的未婚状态;一旦她进入婚姻,诞下子女,这个词常常被“心灵手巧”所替代。个中原因,不外乎女性的自我创造力因为对家庭的奉献,而被淡化。

丘堤的一双儿女,在1997年筹划《决澜社与决澜后艺术现象》展览、并出版展册之时,对1932年之后的丘堤是这样描述的:“抗日战争中,因子女皆幼,忙于家务。1939年利用闲暇时间曾亲自设计、亲手制作百余个布娃娃义卖捐赠。曾有一幅油画《布娃娃》即是当时之记录。1949年任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上海分会委员。1956年为全国美协会员,并是中央工艺美术研究所研究员,曾为舞蹈演出设计服装,并获奖。1958年3月因心脏病去逝。”

在八年离乱的昆明、成都时期,丘堤自己动手做画布,为两个孩子做那种涂上桐油的“雨鞋”。由于没钱买毛线,她买回一堆各种颜色的毛线头,给两个孩子各织一件色彩奇特、颇具现代风格的毛衣。这使得房东大为羡慕,专门买来许多好毛线——剪成短截模仿丘堤所织的花式;在空闲时间,丘堤的“消遣”是画房屋设计图。她画出房屋各种角度的立体透视图,配上树木、草坪,再画出室内装修、布置、陈设……

而有关丘堤在这一阶段的绘画状态,研究者倪军是这样说的:

“1940年以前的近两年时间里……她不失时机地拿起画笔,又开始在不大的画布上画着南国的鲜花,画着木棉、茶花、仙人掌、仙人球。”

“1941年庞薰琹全家离开郫县,来到成都,最后在位于城郊的华西后坝,找到一处由温州来川的教授自建出租的郑家花园,租下来后一直住到1946年离开成都……郑家花园的主人经常剪枝,以使花草更好地生长。这时女房东经常选剪下的好花送过来,面对一大束盛开的鲜花,丘堤总是忙着在花谢之前把花画在画布上。”

“抗日战争结束的这一年,庞11岁,弟弟庞均9岁。也许是为了纪念抗战的胜利和一双儿女终于和大人一起度过了最艰苦的岁月,丘堤分别画了庞(《女孩像》)和庞均(《男孩像》)……丘堤把女儿的一条粗粗的辫子放到胸前,对比着脸上稚嫩的五官,一股少女的清纯之气跃然纸上。庞均不能坐太久,除了儿子的面部细节,丘堤几乎是背着画了庞均的衣裤,背景的竹子图案也是丘堤编着画出来的。”

“抗战胜利后的上海社会动荡不安……庞家几经周折,最终又是朋友介绍住在远离市中心的狄斯威路一幢闲置的别墅中……丘堤在这里又画了几幅画,丘堤的那幅《窗前的郁金香》真是美不胜收。上海的西洋式建筑群在阳光下是那么地富丽清新……丘堤好像天生使用蓝绿色特别讲究,她又能把花的红色和建筑上的红砖的红色微妙地区分开来。”

性格的另一面

中国现代绘画的经历者、研究者、收藏家迈克·苏里文在一篇回忆庞薰琹的文字中曾经写道:“庞薰琹在他的同是画家的妻子丘堤的全力支持下,生活在一个完全没有被周围的腐败所污染的世界里。”在苏里文眼中,代表庞薰琹绘画成就的苗族人物画,其以女性为主而且几乎全是年轻、有魅力的女性的原因——“也许来自身边美丽的妻子和女儿庞”。

从苏里文的话里,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丘堤不但以自己的付出支持了庞薰琹的创作,而且还是庞薰琹创作灵感的源泉。

其实,丘堤对庞薰琹生活上的支持,不仅仅只体现在日常生活的料理上,在人生很多关键的节点,丘堤也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而在呈现这些作用时,也显露出隐藏在丘堤性格当中刚毅、果断的一面。

1937年“七七事变”后,庞薰琹一家准备南下,但一票难求,丘堤每天外出寻购,终于遇到了一个手中为外国人留有车票的人,丘堤果断地表示希望能够将多余的票让给他们。而且回家后,立即收拾行装,结果真的等来了车票。一家人顺利启程,还将多余的三张车票给了王临乙、王合内夫妇,以及常书鸿。

1945年抗战胜利后,拿到山东大学聘书的庞薰琹被列入可购机票的名单之内,又是一票难求。庞薰琹跑了多趟也没有结果。丘堤自己去了重庆珊瑚坝机场,在售票处大声痛斥,以致惊动了航空公司的官员,结果很快就买到了票。

1946年全家人回到上海后,因为无处容身,一家人只能租住在一家庭旅馆中。又是丘堤在街上遇到了自己小学的女校长,并获准免费借住于学校二楼的教室里。

1957年,庞薰琹被打成右派,因心脏病入院的丘堤听到广播后,坚持要求出院。在中央工艺美院的校园里,她沉默不语地看着大字报,病重后再送回医院,这样出入往返了多次。也就是在1957年,丘堤创作了油画《双雉》,这幅被研究者倪军猜测“应该是画于1957年春天”的画,似乎有一点异乎寻常的况味,两只美丽的山雉被缚倒在一个竹篮前,似乎是一雄一雌,美丽的雄雉,头颅已经垂落在桌下。

从丘堤的画作中看,她极少画动物,在阳光透彻的风景和烂漫雅致的花卉之外,这幅难得的《双雉》似乎更有一种隐喻的力量,只是不知这隐喻是巧合,还是着意。

1958年4月8日,丘堤因心脏衰竭病逝于协和医院,其遗体留在医院作了病理解剖。

作为一名艺术家,除了1941年她在成都有过一次与庞薰琹的合展经歷外,丘堤生前并没有办过个人作品的展览会,她生前留下的画作并不多、尺幅也不大,1950年至1952年被安排“深入农村”时她曾画过一些以浙江农村妇女为主题的大画,但一幅也没有留下;根据统计,丘堤一生存世的画作只有28幅,其中油画为20幅。

丘堤的女儿庞说,母亲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还能不能再看见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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