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清华长庚医院遇资金挑战

◆本刊记者 陈广晶

院方表示：需要来自政府层面支持

▲韩冬野/摄

2014 年11 月28 日，北京清华长庚医院正式运营，至今已近一年。与最初预期的5000 人次日均门急诊量不同，实际运营近一年以来，没有医保资质的北京清华长庚日门急诊量鲜有突破1000 人次的时候。面对崭新的空荡荡的诊室，医院又焦急又无奈。就诊人数少也许是每个新兴建的医院都必然经历的阶段，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如何面对这一局面？产生这一局面的深层原因是什么？记者就这些问题走访了有关人士。

尴尬的成绩单

记者上午7 ∶00 在北京清华长庚医院的挂号大厅里看到，宽敞明亮的挂号大厅里，仅有20 多个人在等待挂号，与北京市老牌的三甲医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该院医事服务人员说，这一方面取决于这里尚未成为医保定点单位，另一方面，也与医院大力宣导“预约挂号制”有关。患者除到柜台挂号外，还可通过官网、自助服务机、医师预约回诊等途径挂号。记者看到，挂号柜台的左手边整齐地摆放着8 台机器，供患者自助挂号、打印挂号单，查询挂号情况及药品、医疗器械等的收费情况。在自助挂号机对面有登记台，初诊患者需要在此填写身份信息和家庭住址，然后到柜台建档，录入信息系统后可终生使用。

7 ∶30 医院医事服务柜台正式开始挂号。在柜台挂号成功后，工作人员会给患者一张挂号单、一张印有姓名和数字的条形码，这串数字是患者在这家医院的档案号，初诊患者下一次就诊时可直接凭借这一条形码或身份证在自助服务机上自助挂号或查询。挂号时无需缴纳挂号费，诊疗完成后一并缴纳。如患者未及时缴费，医院会发送短信提示时间方便时来院缴费，欠费患者仍能进行挂号，但医师看诊时则无法进入该患者的医嘱系统。为保证号源，预约挂号爽约3 次及以上的患者将无法通过自助方式挂号，而只能亲自到医事柜台完成挂号。

8 ∶30 正式开始看诊，在此之前，门诊跟诊护士已经贴出了挂号者的部分信息。医院1 ～4 层为门急诊区及手术室，5 ～13 层为住院病房区。记者在外科看到，截止到开诊前的挂号数据，普外科16 人，泌尿外科8 人。妇产科开了3 个诊室，分别有20 人、15 人、15 人挂号，儿科共有6 个诊室开放，最多的一个诊室有20 人挂号。在内科，记者看到普通内科有20 人挂号，血液内科9 人。呼吸内科、整形科等多个科室虽然开设但在记者走访时未见到候诊者。

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公布的数据显示：自试运营以来，日门诊量平均580 ～600人次。在住院方面，该院门诊楼5 ～7层的共300 余床位已经启用。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妇产科等病房床位较宽松，即使没有床位，稍等几天也会有位置。截至下午14 ∶00，当天共有16 人办理住院手续。医院整体的住院患者中，外地患者占比一半以上，多慕名医院专家，或经出院患者的介绍而来，门急诊患者中也以没有北京医保的外地务工人员和外地患者为主。

医保没有落地是主要原因

为扩大影响，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在周边的社区也开展了深入广泛的宣传活动。院方表示，他们从2014 年3 月至今，共面向社区举办了53 场公益活动。其中，2015 年截至9 月就开展了36 场，包括：义诊、健康咨询、健康讲座、知识竞赛、健步走等公益活动，初步统计涉及4390人。辐射天通苑南、天通苑北、回龙观、霍营等70 万人口的区域。他们还把范围扩大到了海淀区、密云县等地区，全院各运营科室都参与其中。但收效尚不明显。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很多人因为没入医保，又对医院实力不了解，不选择这里；也有很多患者误以为北京清华长庚医院是私立医院，担心其收费高；还有部分患者把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当成了二级医院。对此，该院总执行长助理杨长青说：“我们医院是市属三级综合医院，医师主要是来自北医、协和、301 系统的中坚力量，医疗水平是有保障的。作为一家新医院，很多患者对我们的医疗水平表示满意。有患者甚至从全国各地乃至国外来我们医院看病。北京市医管局今年做的患者满意度调查，北京市清华长庚医院排名第二。门诊问卷满意度平均分达92.6 分，住院满意度98.7 分。现在医保没落地是一个大问题。因为对于有些患者，医保能报销至少70%的费用。”“不过，人社局已经接件，医管局等各方上级机关也在积极帮我们协调。”杨长青补充道。

▲韩冬野/摄

需要来自政府层面的支持

北京清华长庚医院运营之初公布的数字显示，该院有各类工作人员1000 余人。其中，医师110 余位，副高职称以上的医师占53%左右，多为高薪聘请，护理人员500 多名。从成本上算，仅人员薪资，北京清华长庚医院每天的成本就是一笔巨款。而收费上，门急诊挂号费从1 元到10 元不等，普通病房住院费每天不到30 元，手术费、检查费也都按照北京市统一的医疗服务收费标准收取。支出远大于收入。杨长青告诉记者：“医院自运营以来，平均每天亏损近百万元，一年就是上亿元，还不算硬件设施的折旧费。”虽然该院已经进入北京市医管局2015 年绩效考核体系，但是需要与其他的21 家市属公立医院按公益性体现程度分配四五亿元资金。而这项奖金的均值约为2000 万元，对上亿元的亏损，还是杯水车薪。

根据以往的经验，一所医院要想成长起来至少需要30 ～50 年的时间，最近成立的公立医院——中日医院也用了10 年，北京清华长庚医院乐观估计也要3 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实现现金流平衡。这期间医院的运营资金如何保障？杨长青说，北京清华长庚医院是公立医院，属于公益二类财政差额补助单位，所以医院运营的亏损部分应该由市财政来补贴。但是目前医院还处在过渡期，各项政策还在落实过程中。现在的资金主要依靠清华大学的帮助。而清华大学实际上资金压力很大，北京清华长庚医院的发展需要来自政府层面的大力支持。

“长庚模式”移植大陆的困境

上世纪70 年代，台湾台塑集团在台湾创建了财团法人——台北长庚纪念医院。所谓财团法人是一个非营利的组织，捐入其中的资金只能在体系内运转，如只能用于医院、医生、患者等医疗相关事宜。依托财团法人，台北长庚纪念医院不断发展壮大，逐渐形成了医疗体系，打破了台湾公立医院一统天下的格局，也大大改善了台湾的医疗环境。上世纪90 年代，王永庆开始考虑回馈大陆，以机构名义兴建医院。2001 年，他向大陆方面提出在北京、厦门和福州建立三家长庚医院。其中，北京计划床位数5000 张，厦门计划3000张病床、福州计划2000张病床，总投资超过150 亿元新台币。但是事实证明，这条路并不轻松。后由于政策等种种原因，他生前仅厦门长庚医院顺利落成。

2005 年，王永庆参加了厦门长庚医院的开院庆典，他对这所医院只有一个要求，就是采用“长庚模式”，即摒弃“红包”、“回扣”等，坚持医疗养医。这所医院占地面积32.6 公顷，建筑面积约23.8 万平方米，总投资约13 亿元人民币，是一所集医疗、保健、颐养、科研于一体的民营医院，除了服务厦门辖区外，还辐射福州、莆田、泉州、漳州、龙岩以及广东的潮州等地。然而，厦门长庚医院宣传部长黄菊在2015 年1 月接受某知名媒体采访时坦言，厦门长庚医院成立后经历了很艰难的时期，主要的困境是人员招聘问题。黄菊说，这是民营医院的共同问题。目前大陆公立医院的医师都是“单位人”，要让他们脱离体制很难。记者在该院的官网上看到，直到今天该院出诊的医师大多仍来自台北、高雄等地。北京清华长庚医院自创立之初即确定了公立属性，却没想到遇到了资金的挑战。

▲陆岗/摄

破冰艰难 道阻且长

原卫生部副部长王陇德说，医疗体制的改革要想成功，首先应该弄明白，医疗机构应该由谁办。财政的支付能力是有限的。政府只能负担起有限的责任，也就是全力承担起最基本的医疗。其他的部分，应该交给社会资本。与其留着一堆所谓的公立医院，名义上公益，实际上逐利，不如将有限资金用于少数公立医院，使其彻底实现公益性。

作为私立属性的厦门长庚也许生不逢时，但在鼓励社会资本进入医疗领域的今天，北京清华长庚医院的决策者最终还是慎重地选择了公立的属性，就不免引人深思了。也许正如杨长青多次提到的，现在很多私立医院发展不起来，主要原因还是人才问题，“现行体制下，体制内的编制、晋升等因素都不是钱能够衡量的”。即便是知名专家离开体制，也不免处处碰壁。原北京大学第三医院院长、骨科专家陈仲强在调任北京大学国际医院后，先后经历了全国骨科学会主任委员落选等一系列挫折。他也不得不感慨社会办医不容易，人才、资金样样都是难题。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借助公立属性，虽然初步闯过了人才这一关，但院方坦言，优秀的医师与护理人才招募，仍然有个很大的缺口。

2015 年9 月7 日，国家卫生计生委原副主任孙志刚带队来到北京清华长庚医院调研运营情况，对该院管理模式给予很高的评价，同时希望国家卫计委、医改办、北京市、清华大学以及台湾长庚纪念医院给予这家新医院更多的支持。清华大学副校长姜胜耀和北京市医管局副局长边宝生也都表示，要支持这所北京市与清华大学共建共管医院的发展，将其打造成国内公立医院改革的试验田，探索公立医院管理的新机制、新模式。10 月14 日，国务院下发《国务院关于第一批取消62 项中央指定地方实施行政审批事项的决定》（国发[2015]57 号）文件，取消医疗保险定点药店、医疗机构资格审查。这些无疑给北京清华长庚医院打了一针强心剂。而我国医疗体制的艰难破冰之旅仍然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