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来临的……（组章）

李明月（贵州）

即将来临的……（组章）

李明月（贵州）

一朵花的合鸣

一朵野蔷薇，已经打开了两瓣，还有三片花瓣卷曲着，半隐半露的、欲说不休的美媚。就在我蹲下的瞬间：三片卷曲的花瓣一下子伸展了——一朵花的全部展开，我只能用一秒来形容。

一个真实的在场，我如此幸运，花瓣伸展的瞬间，分明听到一种声音，我看到了听到了：一朵花开的声音，无法形容也无法表达。

也许“无法”就是法了，就是一朵花开的如如本性了！

那么，是我带来的清风，

是我俯下身时触动了花枝的琴弦，

是我月光如水的眼神，

是和野蔷薇一样的纯美花心，

引发了最后的、透明玄关……

就在我惊艳未定时，一只蜜蜂落在了刚开放的花朵上。小蜜蜂抵达这朵野蔷薇时，圆鼓鼓的后腿已经裹满了金黄的花粉，它在新鲜的野蔷薇的花蕊中、不停滚动着，试图多粘些花粉。

现在是上午10点30分，一只蜜蜂在花蕊的光影里滚动着，一只小蜜蜂，短暂的生命，它如此尽力、演绎着生命的本份……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还有蚂蚁和小飞虫……

午时过了，蜜蜂和小虫们休息了。我依然坐在一丛野蔷薇旁，顶着高原的太阳，风动花影，树叶沙沙，天空纯蓝，我看到一条透明的线，如流水涓涓——

从一朵花到一棵棵树，

从一枚青果到一座座山，

从一棵小草到一颗颗星，

从一只蜜蜂到一个个生灵；

一个个闪着七彩光的音符、在事物之上演绎着一朵花开的琴瑟合鸣……

即将来临的

一个即将来临的……让我萌动着缕缕柔情。

白云带着春天的队伍，正悄悄临进——

此刻，我却惊讶自己的空，对于自己的空，居然有点莫名的感动——

感知的空洞，就像一朵昙花，一瓣一瓣，徐徐开放——

突然的一个闪念——一千只手从身体内部，伸展于空。

我多想每一只手心能长出一只眼睛，但没有长出来。

一池白莲，在天水间渲染，接天碧叶，百里荷香。

高处飘来一阵鸟语，一队大雁飞过秋山，长空无痕。

一个带斗笠的人，用一节树枝，垂钓满天风雪——

我感知了那人的空——接收了他内在的喜乐。

跑来了一群孩子，就像从天上掉下。一个孩子堆雪人，很多孩子堆起了雪人。雪地，成了一个雪人方阵。我被孩子们簇拥到雪人中间，看身前身后，雪人居然会笑，那种无声的会心的。我也不由自主，嘴角的笑容从小到大，涟漪一般，漫过身边，成为远方的一个微笑……

雪人们张开了手，迈出了脚，也有摔倒爬起的，他们能走动了，走着走着，就成了一个个学步的孩子，走着走着……念头刚冒出，就看见一个孩子鼓出了翅膀的芽苞，回一下头，很多孩子的翅膀，开始伸展……

过程无声，没有一点原因。

在事物中超越肉身

总有些说不出的，我感到了一丝一缕的气息，它们和我在一起。

我感到有种给予的能量，超过了我的肉身和思想。

是什么在我的墙壁上走动，贴在玻璃窗上，在我四周的空气中，它们在看，开始感觉它们在监督，在盯着，我想什么，都逃不出它们的法眼——

每当我感知它们，我眼前的空间，就会一圈圈放大——

有时是桃花掩映的村庄，

有时是发光的外星人，

有时是自己坐在对面，

我一分神，不见了，

我一定神，它们出现了。

它们通晓我，关注我的每一举一动。我今天要穿上漂亮的白色长裙，让黑发垂下腰间，要写一首禅心如水的诗，画一幅虚实相生的画。因为它们在看。尽管，我不知道它们是何方神圣，但我相信。

像我把一个真空妙有的宝贝藏在暗中，我怀揣着纯净和美好，期待着它们，就像它们期待我……

它们又催促了，要我打开锦囊，快点长出翅膀，在事物中超越肉身。

火 候

一些年后的一些年，在一个月圆的夜晚，我把自己从五色土中，一锹锹挖出，有了名字，和天上的明月同姓同名。

我一日三餐，做尘世女人的事，一到夜晚，我就失眠忧患。

在一个地方待了五年，两片田野，一座山都被铺上了水泥，当地人说“归一了”。

前山腰是一片樱桃园，后山坡是一大片桃花园，春天时，我转了前山转后山，最早开的野蔷薇和秋天里迟开的野棉花，这些灿烂，现在都没有了。

山里有很多小生灵和各种美丽的小虫，我经常起早，来等太阳，拍下小虫子被露珠黏住的一个个美妙瞬间。山野的一个老槐树，我在此看书、吹风、发呆和写字，如家一般的山野——

我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山坳，哪一种野花要开了，明天会开哪一朵，我都熟如家珍。

这个秋天，风好大，我拍下山野最后的一面。山下的十几台巨手一般的铲土机，已经步步逼近了！我不忍多看，那种心疼。

一片给我带来了安然的山野。现在，我要用更大的静心，来应对这些发生。我需要积攒更大的能量，让自己的内心不被现实扰乱。

……

你说我和别的女人没有两样，但过了今晚，就不一样了——

一个人经过怎样的火候，才能把内心的阴暗蒸发，

一个人经过怎样的脱胎换骨，才能洗心革面，才能让自己的肉身，不被苦难牵引，要经过怎样的繁杂，才能回到简单，像一只猫的想法和一只蝉的叫声。

一轮明月在水里天上——

一个个夜晚的龙争虎斗，抽铅添汞，冶炼阴阳。

一个世界的水火既济，翻江倒海，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