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青芳

2015-11-14 10:37甘肃玉门姜兴中
北方作家 2015年1期
关键词:村长

甘肃玉门 姜兴中

此时,天阴沉沉地掉着个脸,像要刮风或下雨的样子。羊青芳没有骑骡子骑马,更没有骑摩托车,步行着走,出门时还带了一把雨伞。羊青芳在村村通的柏油路上咯噔咯噔漫着大步往前走。路两旁的树木丛中不时就有羊和驴窜到路面,羊迎着她咩咩直叫,驴见她过来转回头又钻进树丛,成群的麻雀落在路上,见她走来也噗地一声飞到树上。这些情景,一点也引不起她的兴趣。她今天心情不好。让人是福,和气生财。老父亲在世的时候常常说这一句话,对羊青芳影响很深。羊青芳很愿意让人,她就是在几年的辛勤劳动中,和气生财。本着让人是福的原则,同村里人共同致富奔小康的。可是已经落选了的村长胡生财欺负她欺的真是有点过头了。羊青芳常常跟胡生财说,你不就是想睡我没有睡上么!那是老娘我一看着你就身上起鸡皮疙瘩。其他方面,我是好说话的人,可是胡生财还是要欺负她。

羊青芳养羊出了名。这些年,农民离土了,土地荒芜了,沙化和荒漠化加快了,沙尘暴一次又一次地教训着人们,人们才想起严重了。上面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续几年发了几个文件。上头重视了,下头忽视了,虽有所改变,但是并未彻底改变。只不过是号召让圈养或是围栏养羊,再不让把羊群赶到荒滩荒坡上胡啃乱放了。为了让这一措施落到实处,村上给每户养羊户划定了荒滩荒坡让种草。羊青芳积极响应,将养羊赚下的钱,全部投资到荒滩上种草。胡生财没有把划给他的荒滩种上草,就那样让荒滩荒着,他的羊还像以前一样,沟沟壑壑,胡啃乱放,赶着信天游。有时就把羊放到羊青芳的荒滩边来了,羊青芳也没有说啥。必竟还没有放到她的荒滩里。偶尔,有饿急了的羊,跑到荒滩里饱饱地吃上一顿,羊青芳也没有说啥。于是胡生财就索性放开让他的羊在羊青芳的荒滩里吃。羊青芳有时候也忍不住要跟胡生财说说,可是胡生财却笑,说,羊青芳你别给上个棒锤就当了真(针)。你欠我的那一顿,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就是现在想还,我也是老牛连嫩草也啃不动了。再说,这地现在看起来是你的我的分的很清。保护环境,保护生态,治沙防沙,那不是你一个人能治住的,谁知道哪一天沙刮过来把你的羊和村庄都埋了。再说了,村里就数你养的羊最多,光那些羊蹄子踩起来的尘土,就可以把咱村庄上空笼罩。羊青芳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胡生财这样说是不对的。但是羊青芳看到胡生财把羊赶到她的荒滩里吃草,就没有话说,羊青芳想,我不跟你这个不为老百姓办事的下台村长说。

羊青芳就这样咯噔咯噔在路上朝前走着,路上人不多,羊青芳走了一会,碰到同村的驴锤子。其实他真实名子不叫驴锤子,叫鲁春志,村里人是根据谐音叫他驴锤子的。羊青芳和驴锤子点头打招呼,驴锤子问羊青芳到哪里去?羊青芳说,去镇上。

是不是胡生财的羊又吃你荒滩里的草啦?驴锤子问。羊青芳说是的。

胡生财家的羊已经在我家荒滩里放了无数天了,草让羊吃的都不长了。没有草,我拿啥养羊么!

驴锤子笑笑,说,一个下台干部,你让让他算啦。

我已经一让再让了,还让我怎么让?羊青芳说。

和驴锤子交叉走过以后,羊青芳再也没有碰到啥熟人,羊青芳一直走到镇上。

其实,羊青芳到镇上去的真正原因,不是解决胡生财家的羊吃了她家荒滩里的草,而是解决她和祁枫之间的事。

那时候,羊青芳知道祁枫想做个有钱人。刚开始出去打工,挣了点钱回来娶了她就再没出过门。倒是也没闲过。一阵子跟村里几个贩皮子羊毛,后来就倒腾农副产品。从家里倒腾到镇上,在镇上开了个农副产品收购销售店。常年给羊青芳说等赚多了钱,就收摊子不干了,或者专门养羊或者像她爹一样把钱和劳力全部投到村边那荒滩上,办一个很大的林场。羊青芳听了也很高兴,自家办一个林场那是多么风光的事哩。就给他加油。家里地里的活自己全干了不说,还积极响应驻村干部的号召,圈养了十几只小尾寒羊,年收入在村里还算领先,得到了驻村干部和乡上的表扬,说她是条女汉子。有时搞收购人手不够时,羊青芳会跑来给祁枫守个麻袋或看个场子啥的。祁枫说她这样会耽搁家里的收入,就让她在家养好小尾寒羊。开始时,祁枫早晨天不亮起床到店,晚上背星星回家,很是辛苦。辛苦的人都脱了像。她就说辛苦了就在店里住下,别再来回折腾累坏了身体。祁枫就很听话地住在店里。过些日子回家一趟,回家后看着还是很累很辛苦的样子,她就说你不要过些日子就回一趟家了,过很长一些日子回一趟家就行了。祁枫就过很长一些日子回一趟家。那天,羊青芳放羊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骑着摩托车贩羊毛的柳三,柳三忽地一声刹住摩托车挡在她面前,说姐,我祁家姐夫最近不回家啦?她说咋啦?柳三说我看见我祁家姐夫店里雇了一个女娃。唉,太不像话了。但柳三撇撇嘴,说他还要去别的村收羊毛,就哼哼唧唧唱着江南style,随着强劲的舞曲,摩托车就跑的看不见影子了。羊青芳看柳三那德性,就想起祁枫同柳三合伙贩羊毛时发生过矛盾,就想柳三是在挑拨是非哩。晚上睡下后,羊青芳想起白天柳三说过的话,就咋样也睡不踏实了,老是觉得祁枫同一个女人好上了,不要她了,气得她在梦里又打又骂了好几次。

那天羊青芳抓了祁枫和那女娃的现行后,羊青芳也没咋样闹,只是说要离婚,祁枫啥话也不说只是干喝酒,喝着喝着说给他做盘喝酒菜。她说你做下了那么好的事,还要叫我再伺候你,那你不是太幸福了。你不看电视上记者在大街上采访问你幸福么?观众回答幸福的理由可没有那事呀!祁枫说,我没幸福,我是给家里创造幸福哩。羊青芳说,你那是男娼女盗,你不是人,你那样做是在毁这个家知道么?羊青芳看祁枫喝酒不理她的茬,恨不得当时就离婚。羊青芳想,早知道祁枫有这毛病,打死都不会嫁给他。自己因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没读上高中就进城在餐厅里洗盘子。洗了两年也没洗出啥希望,春节回家走亲访友,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她被祁枫那英俊帅气的模样和能说会道的嘴巴勾引住了。当初她决定嫁给祁枫,爹娘坚决反对,说祁枫也是个打工的,婚后怎么过日子?羊青芳坚决要嫁,说婚后可以一起打工。爹娘拿她没有办法,最后说不管了,让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铁锨扛上走。成亲后,她们在城里打了一年工,年底一算账不赚反亏。房租费、水电费,吃喝拉撒一算啥也没有了。仿佛农民进城,农村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对她们遥不可及。城里那高额的房价,让她们打一辈子工都买不来。那用钢筋水泥堆积木似的建起来的房子,住一辈子不知会把人憋成个啥样?进城打工赚不上钱,买不起房子扎不住根,于是他们不得不回流到生她养她的地方。他们看到现在村里大搞土地流转,种植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买农机有补贴、种粮食有补贴、饲养牲畜有补贴、孩子上学不要钱、看病还实行新农合、老了还有养老金。小两口商量决定不出村子赚大钱。刚开始,他同她发生个碟儿碗儿的小事,他常会嘿嘿嘿笑,笑的有几分得意。她那时也开心,好像一直都很开心,有说有笑常常靠过来,蹭着他的身子撒娇,还学学电视剧里的人,在他脸上亲一口,咬一嘴,咯咯咯地笑,像个下蛋的母鸡似的。

正在路上走着的羊青芳看天像是要下雨或刮风。她突然想返回去,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返回去收拾晒在院里的孜然和给羊添一把草料。她就那样慢慢地走着。秋天突然变的苍老,那么多成熟了的庄稼几天工夫就收完了。产后的田野拖着疲惫的身子,很少看到绿色,裸露的土地上,有风刮过,有类似女人不舒畅的哭喊旋起一股股沙尘。要是村边那片荒滩按她羊青芳设想的那样办一个林场,不要说秋天,就是冬天刮风,也不会旋起多大的风沙。可祁枫那不识好歹的东西,正事不干,和女人干那事倒一干一个准哩。早晨出门的时候,羊青芳还认真地梳了一回头,穿上自己最喜欢的牛仔服,然后对着床上鼾声很响的祁枫说我走哩。他忽然就鼾声不响了,说你去哪里?她说去镇上离婚。祁枫说你真的要离?羊青芳说你干了不要脸的事,干的连家都不顾了,我还跟你有啥意思么。祁枫说我冤枉啊我冤枉。羊青芳说你冤枉个屁,你别喘着明白装糊涂。老娘我心里明镜似的。祁枫说我雇人是为生意着想。羊青芳说,那你怎么不为我和这个家着想!

羊青芳放慢了咯噔咯噔走路的脚步。她的脑子里现在全是晒在院子里的那些孜然和圈在圈里的羊。她看见那些孜然被风刮上天或是泡在雨里面,羊儿饿的咩咩直叫。孜然算啥?羊算啥?祁枫心都不在她身上了,要败这个家,孜然再多也白搭!羊只在肥也白搭!家和万事兴,得饶人处且饶人。新农村建设驻村干部在讲乡规民约时常说这几句话哩。结婚后,很多事她都是按照这些道理去做的。进城打工没赚到钱,卷铺盖撤回来打算种地养羊过日子后,有时候祁枫出去打个小麻将、诈个小金花,和亲戚朋友一场接一场喝酒。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她都把他连背带扶弄回家,她也没有责怪过。只要祁枫别忘了家,适当放松一下劳累一天的疲乏,同村人乐一乐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如果把那些事当饭吃,当衣穿,当职业就不行。有一次,祁枫同人玩麻将,两天两夜没回家,她找到麻将桌上,扯着耳朵把祁枫拽回了家。事后祁枫骂她没给留面子。别人说祁枫是怕老婆,妻管严。羊青芳听了没说话,我管我男人,与别人没关系。如果不管学了邻村王三贵那样就完了。王三贵咋了?王三贵丢人哩!王三贵爱打麻将三天三夜不回家,女人找到麻将桌上大吵大闹都不回家,一气之下,女人也晚上出门,不是跳舞就是上网或者找人谝闲谎,弄的很晚才回家。这种家里常没人的情况被贼惦记上了,然后家就被搬空了。

羊青芳就这样在路上咯噔咯噔朝前走着。有风刮过,旋起庄稼地里枯草败叶飞上了天。黄澄澄的太阳像个泡在南瓜汤里的鸡蛋黄挂在头顶。这时,羊青芳碰到了柳三,羊青芳本不想和柳三打招呼,怕说了丢人。可柳三要说话,问到哪里去?羊青芳想事情柳三都知道,瞒也瞒不过,就说上镇上。

该不是去离婚么?柳三很吃惊地问。

羊青芳说不是的。她要让镇上干部管管胡生财,别再让他家的羊吃她种下的草。

柳三笑了,说真的么?

羊青芳没理柳三。

羊青芳来到镇上,街上人已很多了。开商店的开了门,买早点的收了摊。她来到镇政府办公的地方,推了几个门,门都锁着,问看门房的,说书记镇长招商引资去了,其他干部联村联户为民富民去了。羊青芳顿时感到失望极了,来时一肚子的怨恨没地方说了,出门就一屁股坐在马路边的道牙上。坐了一阵,羊青芳感到肚子饿的胃里都往外冒酸水了。一想从昨天到现在,水米未粘口,抬头往路对面一看,斜对面有个羊肉汤馆,就索性像拦羊似的,三步并做两步跑进羊肉汤馆,花二十款钱买了一碗加肉羊肉粉汤。当服务员把一碗羊肉粉汤端到她面前时,她愣住了。望着那肥而不腻,香气四益的粉汤羊肉,她不忍心下口。咋说哩?以前这一带在野地湖滩,戈壁山梁上放养的羊,人们都传说是贡品,说这些羊都是吃的灵芝草,尿的太太口服液,走的是阳光道,拉的是六味地黄丸。现在,都圈养了,品种变了,味也变了。她是方圆几十里闻名的养羊能手,她以养羊发家致富。羊是她的命根子,说不定碗里的羊肉就是她养的羊身上的肉哩。那些羊她就像伺候娃娃一样伺候大的,现在亲口吃它的肉,这不是造孽么。她正犹豫着吃还是不吃时,就发现坐在对面桌子上的同学巧玲,巧玲正好也抬起头,两人同时打招呼,就把碗端到一张桌子上。

羊青芳知道巧玲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要啥有啥。初中毕业没过一年,巧玲就进城打工,后来听说嫁给了一个包工头子,光彩礼就要了“万紫千红一片绿”。一张大床上铺了一万张紫色面值五元的票子,一千张面值百元的大红票子,加上一堆绿色面值五十元的票子。让前来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说巧玲掉进了钱窝里。后来怎么样就不大清楚了。吃完后,羊青芳感叹一声,说还是你巧玲有福气。巧玲听后神情黯淡低沉下来,声音也微弱了,含着无限的无奈说,你光知道驴粪蛋面儿光,哪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看我现在这模样,比你差远了。羊青芳听巧玲这样一说,便认真看了巧玲好一阵子。看的巧玲都毛躁了,她嗔怪地对羊青芳说,你都把我看臊啦!羊青芳看到从巧玲的穿着打扮到脸色同自己没啥两样,眼角上还比自己多了几条皱纹。问巧玲咋了,巧玲支支吾吾也不咋说,听那口气,委屈多于愤懑。巧玲就问羊青芳大清早到镇上来有啥事?

羊青芳说,找镇上管事的。

巧玲听后,朝羊青芳多看了看,停了一停慢慢说,找镇上管事的做啥哩?

羊青芳没说胡生财的羊光吃她种下的草的事,只说了祁枫雇一个女人看店的事。

巧玲听了,很平静的样子,说人一有钱就那样。城里比乡里还流行。乡里最多就是个偷情养汉子。城里可放荡多了,偷情养汉子包二奶就差把电视剧剧情搬到家里来了。离婚很正常,离了还都找的是十八九的黄花闺女哩。这次你给他一点颜色尝尝,让他有个台阶下来,他会觉得老婆还是原配的好哩。在外只不过是尝个鲜罢了。你就忍忍算了,离啥婚么!

羊青芳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巧玲,心想巧玲咋这样容忍男人哩。没病吧。就低头喝汤。

巧玲就对羊青芳说,有些事,忍忍就过去了。

羊青芳说,胡生财家的羊老吃我家荒地里种下的草我忍了。唯独这事不能忍哩。对我来说,这是原则性问题。

巧玲对羊青芳说,我要不是忍,我早就被他造了粪,被赶回乡下了,哪有我这样悠闲自在地享福。羊青芳听得一头雾水,看巧玲模样,也不像个悠闲自在享福的样。想起身走人,又觉得不妥,毕竟巧玲是同学,再说相互倾诉一下各自的惆怅,也好抚慰一下心里的恨。就只好继续听巧玲絮絮叨叨的诉说。巧玲说,说实话,男人刚开始拈花惹草让我抓住时,我比你还气,又打又闹要离婚。开始男人还人模狗样的,声音或高或低或强或软地劝了又劝,劝得眼珠子都往外鼓了,可是我还低着头,不回答,不理睬。后来才知道这是男人在演戏,在做样子给你看,男人也是巴不得你离,还精脚片子赶你走。我就不离了,我哪儿也不去,活着在他家死了埋进他家祖坟。想离婚没门。男人不就是为了睡女人么。那我就让他睡个够!

巧玲说着便嘴对羊青芳的耳朵嘀咕起来。

羊青芳说,你羞不羞,臊不臊么。举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喉咙咕噜咕噜响。

巧玲嘻嘻嘻笑了起来,笑的扭腰扯胯,胸脯颤抖。但她看羊青芳很气愤又很害臊的样子,就忍住了笑,端直了身子对羊青芳说,你要是想治住他,你就这么办。男人嘛,也就那点本事罢了。

羊青芳说,我怕他身体垮了,咋发家致富么。

巧玲说,开始我也怕他身体垮。俗话说,那是个棺材缝,不是个神仙洞。可一想,她把力气和钱财花在野女人身上身体就不垮?你想想,他甩了你,咱连家都没有了,还活啥人哩。他身体垮了,可钱财在。咱就像对待羊呀马呀驴呀好草好料伺候上,十天半月不就瞟肥体壮了,他还感激你对他好哩。

羊青芳说,我忍不下这口气。

巧玲正要向羊青芳再唠叨些啥,突然从门进来一伙喝羊汤的俊男靓女,叽叽喳喳的打闹声,就像麻雀窝里捣了一扁担。有叫着说要吃肥肉的,有叫着说要吃瘦肉的,掏钱的是一个岁数也不小的男人。那帮男女他在你屁股上掐一下,你在她脸上拍一下,如同走进无人之地似的。

羊青芳对着巧玲直摇头。

巧玲对羊青芳说,你看见这些都是一帮无事可做的人,男女混杂,不知一天到晚鬼混个啥哩,现在这风气吃碗羊汤都有小姐陪哩。

巧玲看了看那帮男女,又看着羊青芳,笑了一下,说你还是不要离婚,忍忍算了,就按我说的那法子治他个王八蛋没商量!

羊青芳张了张嘴,不知说啥。

巧玲又说,其实我刚开始也不想那样做,让男人以为我是个贱女人,离了他我就活不成哩。

羊青芳点点头。

巧玲说,后来我一想,我的男人,我不治谁治?让他无法无天同别的女人那样,我心里那个气,给你说你都想不到。反正我是那样治他的,治的他现在一提那事腿肚子就哆嗦。

羊青芳说,那我怎么办哩?

巧玲说,你就先按我说的法子办。

羊青芳说,那我就试试。

巧玲说,连试用期都不过,他就得跪地求饶。

突然一阵风似地刮进一个人来,急着喊羊青芳你还有闲心喝羊汤,你家祁枫拾掇孜然时,从墙头上掉下来把腿摔断啦!你,你还不赶紧回去哩。

羊青芳一愣,说他现在在哪里?

那人说,在家里。

羊青芳又愣了一下,对巧玲说,那法子怕是用不成了,说完拔腿就往外跑。

巧玲忙说那法子现在别用,先伺候好他,说完对传话的那人说,她男人真摔断了腿?

那人嘻嘻哈哈一笑,走到收银台,大叫一声,老板来碗羊汤。

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没有下雨也没有刮风。路上也没有啥人。男人要是真把腿摔断了可咋整哩么。

一直走进村,羊青芳又碰上了骑着摩托车瞎转悠的柳三。柳三说,你咋这么快就回来啦?

羊青芳说,镇上管事的人不在。

柳三走开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嘴里哼哼唧唧还是唱着江南style舞曲。羊青芳知道柳三心里有鬼,只好由他去罢了。

羊青芳回到家,还没进屋门,就听到如雷的呼噜声传出来,她忙进屋一看,祁枫还是那样皮毛无损地睡着。祁枫啊祁枫,你可真有能耐,只要你能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老娘我啥都由着你的性子来。

羊青芳见院子里的孜然还在,后院里羊饿的叫声如同挨刀,不由流下了眼泪。

这日子真没法过啦!

在外睡女人,回家后还这样往死里睡,是给我表功还是抗议,还是耍赖?羊青芳越想越来气,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回了娘家。

此时,本想用昏睡来耍赖的祁枫,朦朦胧胧懒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肚子饿得实在睡不住了,睁开眼左猫右看,羊青芳根本没在屋里,蹬鞋下床,跑到院里,还不见羊青芳。院里晒的孜然被风吹的乱七八糟,后院里羊饿的咩咩直叫,他也懒得去拾掇孜然,给羊添一把草料。想羊青芳去镇上最多转转也就回来了。他心里明白,羊青芳是在乎他的。他一时糊涂。哪个人一辈子不干个糊涂事哩。祁枫到院外转了转,遇着了几个留守的半颗子老汉和妇女,望他时,眼珠子都是贼瞪瞪的。问话都是一样的,问他咋不在镇上开店睡在家里干啥哩。他脸烧烧的不好回答,嘿嘿一笑说,最近生意淡,在家休息几天。

祁枫打听到羊青芳回了娘家,肉皮子就紧了,肉皮子一紧,就像吃东西噎住了一样,瞪圆了牛眼。他知道自己的老丈人现在厉害了,一口气承包了一片黄沙梁,经过几年的辛劳,如今那片黄沙梁已是一片绿洲。有了丰厚的收入不说,老丈人也风生水起,像个干部似的,到处走乡串村交流经验,最高一次串到省城,电视上都播放哩。祁枫想着老丈人的厉害,也不敢贸然去叫羊青芳回家,只好待在家干活。将院里晒的孜然收拾干净卖了,按时按点把羊喂好,时间就过去了半月。他选了一个好日子,来到老丈人家,刚一进门,老丈人就吼,你还有脸进家门?说着顺手操起修理树木的长铲,劈头就打来。好汉不吃眼前亏,祁枫撒腿便跑……

又是好长时间过去了,羊青芳还不见回来。祁枫再也绷不住了,那群羊实在把他折腾得够呛。有心破罐子破摔,撇下不管了,到镇上继续开他的农副产品收购销售店,可事情弄的沸沸扬扬不好收场。往常走在村里的每一处都有人待见的他,连柳三都说,祁枫哩祁枫,跟你说吗不要不知天高地厚,饭香屁臭。刚在镇上折腾好个店,就包上了二奶。柳三还说,这次你的吸取教训哩。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个女人哩么?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哩么。祁枫恨不得把说话的柳三捣一个屁股坐墩子,地上砸出脸盆大的吭。但祁枫没有这样做,他想起了新任村长,村长是村里最大的官,是为村民办实事的干部。村长常到镇上开会,听说老丈人还给村长们讲过关于种树的经验,熟人哩。祁枫来到村长家,村长正跟镇上林业站站长落实荒坡种树的事,见祁枫进来,问有啥事?

祁枫满脸的可怜相,说羊青芳闹着离婚哩。

你还有脸说!在镇上开了个破店,钱没见挣下几个,就有了二奶?连个老婆都搂不住,还享有二奶,你娃子能耐够大么!

祁枫被村长骂了个狗血喷头。村长还不答应去叫羊青芳。祁枫便又央求,说村长求求你了,要是你把羊青芳叫回来,我立马就承包村边那片荒坡种树。村长一听,喜上眉梢。愁得就是没人出头肯承包村边那片荒坡种树,拖村里的后腿。要是让祁枫承包了,有他老丈人帮衬撑腰,过不了几年村边那片荒坡肯定是一片绿。村长立马答应将羊青芳叫回来。并当场决定将村边那片荒坡承包给他种树,种好了还能得到政策补贴。于是在镇林业站站长的捣鼓下,祁枫就签订了承包合同。

祁枫满脸的感恩戴德,头点的如同鸡啄米似的走出了村长家。

合同上规定赶土地封冻,必须将地整平,来年开春把树种上。眼看时间到了深秋,转眼土地就会封冻。时间紧,任务重祁枫只好先干着。就见他在那片荒坡上来回地用脚丈量,规划。晚上回来,家里乱七八糟的,让祁枫感到崩溃。祁枫想羊青芳想急了,觉得羊青芳啥都好。他后悔自己是个混蛋,无赖。只顾眼前,不看未来。想着,祁枫流下了泪,眼睛红红的再次去找村长问信。

村长正在家一边喝酒一边看电视,见祁枫来了,就拉祁枫坐下,几杯酒下肚,祁枫就感到头昏,看一眼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一家三代人治理沙滩,经过不懈的艰苦奋斗,沙滩变成了绿洲。电视屏幕上苹果红得像娃娃脸,小两口正在摘苹果,那年轻媳妇像极了羊青芳,走路的样子像,说话的腔调更像,祁枫被迷住了魂儿……

村长给祁枫又满上一杯酒,说,你那婆姨犟得很,连我也不给一点面子哩,还是闹着要离婚。可我提醒你,赶在土地冻住前不把地整好,耽搁了来年春天的种树,就算不履行合同是要吃官司哩。

祁枫说,你没告诉羊青芳我已和村上签订了承包荒滩种树的事。

村长说,合同在你手上,你不去说,让我村长去说么?

祁枫感觉钻进了村长设的圈套。村长的话还没完,就急死慌忙地跑了。

老丈人家离村几十里地,祁枫骑摩托车没有走村村通公路,而是翻梁过沟,身上汗如雨淋地赶来了。一进院,就听见在村长家看的那电视剧的音乐还在响。祁枫顿时忧心忡忡,脸色焦黄,眼神迷茫,轻轻地撩起门帘,见丈母娘同羊青芳坐在沙放上看电视,老丈人抬头看见女婿,将正在抽的香烟往地下一甩,骂道,你还有脸来哩!

祁枫朝羊青芳嘿嘿一笑,没敢说话。

羊青芳看也不看祁枫一眼。

祁枫看一眼老丈人,对羊青芳说,是我不对。

狗改不了吃屎,你就那德行哩么。

祁枫听了那话,突然脖子一挺说,我德行咋啦?我都承包了村边那片荒滩准备植树哩!

祁枫唰地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同村上签定的合同晃了晃,又装回口袋里。

羊青芳怔怔地看着祁枫手里的合同,眼里不由露出一丝喜悦。羊青芳娘见女婿晃了一下合同又装回了口袋。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指头戳到女婿的鼻梁上,说你还有脸进我家门,我女儿对你咋了,有本事你别来,拿上一张破纸片片就想哄骗我女儿走!说着话就把女婿往门外搡。

羊青芳见状,像被锥子扎了一样跳起来,扑过去,抓住祁枫。妈,你不能赶他走。要走,等我收拾好东西一搭里走。说完就到里屋去了。祁枫被丈母娘推着搡着就是不动,站在原地,服从着老婆的命令。

很快羊青芳就收拾好东西,拉上祁枫要出门。娘见女儿真要走,就骂,说你真是个没骨头的贱货,往后有事就别想回娘家么。羊青芳就说,不回你还心慌哩。

祁枫到镇上将农副产品收购销售店的东西处理了。

羊青芳同祁枫没白没夜在荒滩上干活。

夜里,劳累了一天的羊青芳痴痴地望着祁枫说,你签了合同咋不早说哩。

祁枫说,不签这个合同,你能回来么?

羊青芳心倏地一紧。望着祁枫那黝黑的面庞一幅疲惫的样子,她思忖着。突然想起巧玲在镇上羊肉馆里讲过的治男人的法子,看样子使不得哩。不由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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