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位效应

□赵春亮

车位效应

□赵春亮

拿到车钥匙后，张师傅刚要出门，前台的晓雯喊住了他：“张师傅，你最好先与车主联系一下，别找不到人。”张师傅想想也是，搔头一笑，返回前台，拿起话筒，按照贴在车钥匙上的标签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嘟嘟两声，很快便接通了。“你好，这里是圣特汽车维修厂，你是饶世吉吧？”张师傅问。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反应。张师傅看看话筒，怀疑电话出了毛病。晓雯抬起头，轻声嗔怪道：“喊饶主任。”张师傅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重复了一遍：“你好，这里是圣特汽车维修厂，您是饶主任吧？”

“嗯。”对方的声音低沉，冷冰冰的。

“饶主任，您的车已经保养好了，我给您送到政府大院，是吗？”

饶主任又“嗯”了一声。张师傅刚要挂电话，突然又想起什么：“喂喂喂，门岗的保安能让我进去吗？”

“放心吧，我的车牌比你的脸管用。”饶主任的声音终于抬高了八度。

挂了电话，张师傅忍不住想笑，切，当个官，竟然不知道自己姓啥名谁了！张师傅不着急去，先上厕所撒了泡尿，然后又晃悠到那棵枝繁叶茂的槐树下悠闲地抽了一支烟，这才上车，打火儿，慢慢悠悠地出了汽修厂 。

车是好车，开着四平八稳，全景天窗，一键启动，电子手刹，桃木内饰……看着哪儿哪儿都舒服。置身四处流淌的音乐中，张师傅感觉生活真美好。但想到一会儿要去政府大院，张师傅特意中途停了车，走进擦鞋店，将那双廉价皮鞋擦得锃光发亮。

与往常一样，政府门口的两个保安站得笔直。张师傅有意放慢速度，将车慢慢朝里开，见两个保安毫无动静，张师傅恶作剧般地摁了一下喇叭，脆亮的喇叭声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保安看了看车，依旧站着没动。去年，因为要反映村支书贪污问题，张师傅曾来过政府，但门口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保安死活不让进，张师傅只好败兴而归。想起饶主任说的“我的车牌比你的脸管用”那句话，张师傅心里骂了一声，娘的，还真是。

大院里的车停得满满当当，张师傅踅摸了半天，终于在政府大楼前找到一个空车位。他赶紧拧了一把方向，踩大油门开了过去，倒车、入库，将车停妥当。张师傅有些小得意，燃起一支烟，倚着车子掏出手机。

“饶主任，我是圣特汽车维修厂的张师傅，我把您的车开来了，停在政府大楼前，钥匙怎么给您？”张师傅说。

“哦，原地等我，我马上去拿。”

等了半天，也不见饶主任的影子。张师傅正感叹领导的架子大，一辆黑色轿车朝着自己驶了过来。张师傅下意识地躲了躲，轿车距离张师傅半米左右停住了。车门打开，下来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指着张师傅厉声问道：“这是你的车？”

张师傅笑了，说：“我哪能有这么好的车？是饶主任的！”

“饶主任？哪个饶主任？”中年男子问。

“饶世吉饶主任！”张师傅清清嗓子，大声说。

男子没再说话，扭头进了办公大楼。

轿车司机将头探出车窗，嚷道：“懂不懂规矩？这是孟县长的专用车位，赶紧挪开！”张师傅心里很不爽，说：“嚷什么嚷？多大个事啊！我现在给你挪开不就是了！”

回去时，张师傅选择了步行，反正也不急，权当锻炼身体呢。谁料，还没回到汽修厂，经理的电话却打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老张啊老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呢？县长的车位你也敢占？你捅大娄子了知道不？我现在正式告诉你，你被开除了！”

张师傅有些委屈，因为一个车位接连挨骂，什么事啊！城里的钱还真不好赚！他突然很想念农村老家的青山绿水、红砖瓦房，还有侍弄了一群鸡鸭的老伴儿。张师傅转过身，朝车站方向走去。

半个月后，饶主任被调到山区乡镇任副镇长，据说，乡政府大院里空荡荡的，可以随处停车。县政府与圣特汽车维修厂的合作关系也被终止了，突然丢掉了大批业务的汽修厂，只好半死不活地经营着，估计离倒闭也不远了。

当然，这些都是工友说的。

那天张师傅正在老家屋后的玉米地里除草，工友打来电话，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张师傅始终没有吭声。挂掉电话，张师傅手起锄落，一株疯长的野草被连根铲断。张师傅抬头看看毒辣的太阳，抹了一把汗，拗劲轰然就上来了，心想，上午不把这块地锄完，中午决不回家吃饭！

（原载《羊城晚报》2015年9月28日 湖南金晓松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