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剧情缘

2015-11-18 03:20姚璇秋
作品 2015年5期
关键词:潮剧剧团福建

文/姚璇秋

提起潮剧结缘,说来有点话长。父母生到我是排第八,抗战那年我父母就去世了,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支柱,我上面两个哥哥读不了书,上不了学。后来没办法都送去孤儿院,刚好孤儿院办戏班,专门邀请了林如烈先生来教,我经常去看他们教戏、排戏,常常被精彩的剧情所感染。

潮剧团经常来我的家乡澄海演出,我最喜欢的是去看半夜戏,很便宜,戏好看又好听,大多是长连戏,如《红鬃烈马》。我那个时候对潮剧非常狂热,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进剧团,因为我当时要工作贴补家用。我没有读书的机会,劳作之余,喜欢看戏。我当时的生活状态就是跟老婶老姆到山上去割草,后来进火柴厂做工人,就这样简单。

平时我也唱一些潮剧的选段,声音好,曾经被邀请到电台去唱一些有时代色彩的潮语歌,后来有剧团来下乡,听到我的唱腔,觉得我是块唱戏的料,就上门来邀请我加入剧团。当时已经解放了,但是我不愿意去剧团,因为我看见戏班的演员经常要挨打,我虽然喜欢潮剧,但是不喜欢当时潮剧演员的生活。后来剧团跟我说,现在已经是解放了,演员的地位已经提高,不再叫戏子,叫演员,也叫艺术家,演员演戏是从事艺术事业,也是为人民服务。就这样,1953年春节后,我就进了剧团,当时想着先试一下,试一下如何用潮剧来为人民服务。入剧团后,我就学《扫窗会》。《扫窗会》是我开蒙的剧目,我在剧团最早就学这个戏。我来到当时的正顺剧团,学戏三个月后就去部队演出,去农村演出,去学校演出,去工厂演出,剧团说这些就是为人民服务。这个时候剧团对演员不但没打骂,也不演天光戏,还有点零用费补贴,我可以买吃的东西以及平时的练功衣服,感觉日子很容易过。就这样糊糊涂涂在正顺剧团做了下去,一做就是几年。从1949年算起到现在,我在潮剧舞台上的从艺经历已经66年了。

我在正顺剧团的时间是三年,三年学了五台戏,其中四台大戏以及一个折子戏《扫窗会》,此外还有一个《中秋月》的选段,然后就过来广东潮剧院。我的戏不多,最经典就是人家经常唱过的这些《苏六娘》、《陈三五娘》、《辞郎洲》、现代戏《江姐》、《革命母亲》。

很多人觉得我很厉害,演出过的戏几乎都是经典,艺术道路似乎很顺,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在学艺过程中有过很多不如意的经历,比如我彩排《扫窗会》,是选怡梨剧团銮金先生来配我这个戏。去广州演出期间,当时碰到身体不好,中途骤然咽喉炎,经过惠州要做《扫窗会》时候突然失声。紧急之下,邀请一位同事在后台为我配唱,我只能表演,唱不了,当时一边演,心中郁闷得在哭,台下不知道情况的观众都说这演员演得很好,很投入。其实我心里面一边演一边气,说怎么会这么惨?无声戏子!但是有困难是不怕的,回避不了的,终究要去面对,去克服。此后一步一步走过这66年的演艺历程。

我们这一代人学习,是非常困难的,字不认识,先生怎么教我就怎么唱。先生非常多才,潮州话每个字的音区在哪里要先找清楚、说清楚。几乎每天都要学这些,比如《扫窗会》中的唱段有一句唱词:“正是愁人来听见寒蛩语”,这个“语”最重要就是要带着人物的心情,那个时候剧中的主人公王金真是要来找她的丈夫高文举,当时她来到后花园,她不知道丈夫在相府中的书房究竟在哪里,一路想着她的凄惨境况,之后还听到寒蛩叫声,她一路思绪万千:我非常惨,我一定要找到丈夫,问个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要休掉我。当时我家招你是怎么来,我父亲怎么对你……这些情节都要理解透彻,这样才有了感情,才能唱好曲子。我入剧团演青衣行旦,最早就是先攻唱功,从唱好曲开始。

在我演过的戏中,最出名的要数《苏六娘》和《陈三五娘》,《苏六娘》在潮汕地区的唱段是非常流行的,但是题材流行最广的应该是《陈三五娘》,为什么呢?《陈三五娘》不止潮汕地区流行,台湾、福建都流行,不但潮剧有,梨园戏、高甲戏、芗剧也有,还有一个是台湾的歌仔戏都有这个题材,所以证明这个题材流行是非常久远的。我记得有一年福建那边要将《陈三五娘》拿去申报文化遗产,为什么呢?因为陈三是福建人,黄五娘是潮州人,当时要申报这个题材的时候我们潮州这边就不肯。又为什么呢,因为题材是大家公共的,最好是联合起来申报。

《陈三五娘》这个戏中,我们潮剧原来有一段最古老的折子戏叫《大难陈三》,为什么叫《大难陈三》呢?当时在潮州的五娘黄碧琚是有其人,福建这个陈三也是真人真事,福建那边对陈三形象的塑造是非常正派的,典型的儒家书生。说是陈三去观灯,潮州的五娘勾引他。我们潮州这边不是这样的,剧情是陈三跟五娘在观灯的时候陈三主动去勾引五娘的,陈三喜欢五娘,所以就掉了把扇给五娘,五娘在观看灯屏之后捡到这把扇,就觉得陈三是一个有气质的人,正派的人,如何知道这些呢?因为陈三的才华就在这把扇里面写出来的。之后,五娘主婢在广场的时候就遇到林大,林大看到五娘之后非常好色要去勾引她。通过这样的剧情,陈三跟林大的形象有了对比,五娘在两人之间的选择肯定就要这个陈三,一定不会去选择林大。《陈三五娘》这个戏跟福建也是有渊源的,他们先拍了电影,我们还没看到,但是我们一直都有《大难陈三》这段戏。当时中央文化部有人来看到正顺剧团的演出,我和钦裕兄在演五娘跟陈三,文化部的领导看后就说这个戏福建也有,建议我们去福建看,看这部戏福建是怎么演的。然后我们就去了福建学习,剧中,“留伞”的一些好的动作,包括场面处理好的元素就被我们拿过来,我们就将原来的老本小折进行拓展之后编成后来大家见到电影这个剧本。这个剧本跟福建是有共通的,情节也是真人真事,一人一半。我们这边是女人,他们那边是男人,就是这样。陈三五娘这个戏非常好,我们跟福建的戏相比就好在作曲,这个电影版和舞台版还不一样,电影可以将一些舞台不能表现的东西补上去。但是舞台也有舞台的特点,我们在心理活动的刻画、挖掘人物心理活动方面是非常深刻的。特别是在排“掷荔”的时候,舞台版非常难排。黄五娘手中拿着荔枝要掷那个神态啊,要掷又不敢掷,为什么要这样呢?就是在刻画五娘的性格,她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她是一个大家闺秀,有她自己的文化素养和道德底线在里面,她是要掷又不敢掷,但是到最后的时候她是非常坚决地掷下去,将这段姻缘定下来。

我一生从踏上潮剧舞台到退休以及退休后,一直都跟潮剧离不开。有人问过我,在演过的《扫窗会》、《陈三五娘》、《苏六娘》、《袁崇焕》、《春草闯堂》、《江姐》和《梅亭雪》等戏中,最喜欢哪一个?我说不出来。在我所有演出的戏中,我都是过苦功的。一个戏不是一两个月和一年就能够排好的,包括这个剧本,经常拿出来,看看哪里不好就来改,我们就去跟排练,我们创作一个戏没三年以上是没有成品的。比如我演《袁崇焕》中的袁夫人,这个戏算是最顺利的,时间最短,为什么呢?因为第一轮的演员不是我,是玩贞在演,玩贞演得非常好,所以作为我来说,我要接这个戏的时候,认为其他演员演得好,我就将她的好给学起来,充实我自己,我又再创造,跟着导演的开导,我再努力学习。不管何时,我都能够放下这个架子。再比如,《苏六娘》原来是丽君演的,演得非常好,当年要去北京演出的时候临时安排我来演六娘,在演的过程中,丽君原有的唱和表现的细节都被我学过来。作为一个演员,你要有这个胸怀,你不要说你演这个戏就你最棒,我来创造就是我自己的东西,要承认自己有不够的地方,所以就得去学别人好的地方。在同演之间,那些演得好唱得好的我都得虚心学习,所以我一个戏呢,单《辞郎洲》排了三年,《江姐》排了两年多,《扫窗会》就最快,日夜专门练也要八个月,这个五十多分钟的折子戏就磨这么长的时间,然后这些长连戏,特别是《陈三五娘》从正顺剧团排到广东潮剧团,排到去东南亚演出之后要拍电影的时候还再修改,这个时候我就跟着同步进行创作,一部戏得轮流半年,这部戏才有这样效果。我演过的十几台戏从现代到古装,这些戏从上世纪50年代演到现在基本的线条都没办法改,已经成为经典。

如果在舞台上不去发现别人的东西,我没办法用其他东西来融入我的表演需要。海纳百川,戏剧是没国界的,凡是舞台文化艺术你能够看到的、可以学习到的要努力学习。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人,读了三年小学就来演戏,我一切都是在剧团学的,是非常浅薄的,但是观众原谅我、喜欢我,我们乡亲们和海内外的乡亲们都非常喜欢我们的潮剧,对自己剧种非常支持,不是我强,我是最笨的,我排戏要一遍又一遍的来,在排掷荔的戏,一位同事说,你排了十七次啊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啊。

在演习过程中,处理每个人物我都顺剧本和人物的要求去进行处理,包括演唱也好其他也好,首先要熟读,领会这个戏之后,你的功夫够不够,这是平时练的,但是有一条,唱戏做戏最好要读出来,念出来,所以感情就自然。我就这样处理,但是好与不好这就让观众去评价。其实整台演出都是综合艺术,首先是剧本,剧本好了之后,导演好了之后,作曲好了之后,同台的演员一起演好,这个戏才会好。我的理会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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