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付秀莹(作家印象)

2015-11-18 11:00雷平阳
青海湖 2015年4期
关键词:芳村平阳写作者

雷平阳

认识付秀莹(作家印象)

雷平阳

2013年在山东德州,徐永兄给王祥夫和我张罗了一个书画联展,邀请了一些作家朋友去捧场。作家朋友花团锦簇、异彩纷呈,名为“满庭芳”的书画展,变成了文学界素来倾心者的小聚会。付秀莹似乎是与林白一块儿来的,但两人在看展时不结伴,也不听别人点评,都是一个人,自顾自地静静地看。林白也写字,看了一阵,主动找我,谈了谈字的出处与去处。付秀莹则不然,看了,什么话也不说,月白风清地坐在展厅里喝茶,仿佛这个展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来了,只是为了来。

其实,对于付秀莹我并不陌生,她的一些小说我读过,一些小说没读,但记得名字。在我的诗稿中有个村庄叫“欧家营”,我视其为自己精神的出处,而且我也赞同莫言与大江健三郎对话时所言,不管什么地方发生的事,他都会把它放到高密东北乡的记忆现场上去写作。付秀莹的小说里有个“芳村”,这是不是她河北老家村庄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个村庄,她可以唤醒太多的记忆,还可以时刻与某一片土地保持情真意切的联系和交流。近年来有个俗不可耐的词叫“接地气”,在我看来,对优秀的写作者而言,自己的身后存在着一个丰饶的村庄,不是接地气,而是“接天气”。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们的现实生活因其虚狂与超越想象力的形质,正将我们押送至无处不在的风暴眼,我们不缺所谓地气,而是地气太盛太邪门,我们需要的是天气,需要天启与神示。如果我们还忠于内心,那个宝相庄严而又有着肌肤相亲的村庄,可能就是我们暂时的避难所,当然也可以视其为必将被连根拔除的集中营。有所不同的是,在同样有着乡村生活经验的写作者中间,付秀莹笔下的“芳村”,支撑起了她那些游魂般充满诗性的文字,甚至还收留了她那文字中在乡村与都市间飘移着的背影,但她似乎并不倾心于莫言的方式,而是将“芳村”当成了借景的对象、美学参照体和私藏彷徨之心的小仓库。在她近期的一些小说中,“芳村”还退到了文字的后面,只剩下了来自“芳村”的人物。这种缱绻与疏离,表象上压缩了写作空间和语言的现场性,实则是拉大了审视高差并为思想拓边准备了更多的渠道。由此,对付秀莹后来以都市为题材的写作,我们就不必为之感到惊讶,甚至应该觉得这是一种必然。这种必然不是拔地而起的蜕变,它是一种内心驱动下对写作理想的漫长的放逐。

从小说的故事性角度来说,付秀莹小说里的故事,多数都只是完整故事中的一截,像两端都满是线头的一截绳子。话头挑起的地方不像是缘起,戛然而止的地方也不像是结局。那些故事中的人物也没一个人有始终,来处去处全是一堆糊涂账,比如《醉太平》里的老费,他与刘以敏、万红、易娟之间的关系,按常理,有的悬念要了结,有的情节要交待,都没有,这小说就是浮世图里一个时间段上的局部。我想,这也许是文学作品向雄阔而又走神的现实生活致敬的一个途径吧,当然也可理解为妥协与屈服。《一种蛾眉》的故事情形与《醉太平》一样,短小的篇章,众多的人物,仿佛一群人来到了广场上,说了些家长里短,就散去了。两个小说,《醉太平》的故事场景取自她现在的生活领域,《一种蛾眉》又写“芳村”,她都以相似的方法来处理故事,让人觉得在付秀莹的心中,现在与过去已经是平行并置的了,可我们还是能觉察到,前者多少有些概念化,而后者的语言更有温度,细节和闲笔写得更得心应手。

在与付秀莹闲聊时,我问过她,写乡村写到人物心理上混乱的紧张、写到叙事路上风景与伦理的无端消失,该不该出现恶狠狠的幻灭,以配合所谓的现代性与道德审判?她不置可否,只是强调她当然不愿放弃故事中本来就存在的悲喜闹剧,但她尊重发自内心的文字的自由与独立。德州一别,她又有小说出来,一看,也果然如她所言,那些让很多小说家奋不顾身的题材背后的意义或说现实性,她的小说里有,埋得很浅,她却没有去用力用心,写得就像没有任何底牌一样,把该交出的都拱手交给了有心的读者。从这个角度来看,她是个乐于给自己设置写作难度并无心于众声喝彩的写作者,写作的目的就存在于写作的过程中。

前年冬天,我有过一次北京行,刘立云兄在地安门旁摆酒席,邀请了付秀莹。我与刘兄都醉了,她醒着。后来我写了一首叫《地安门》的短诗:

那一夜我醉倒在地安门

身边是雾霾,心上是白霜

一个人独自抵挡北京的冷

朋友们,如果

谁从那儿路过

请把我叫醒

请向我问好

这诗不知她读了没有,显而易见的是,类似的写作与审美向度,或许正是她反对的。因为她所见证的那一个夜晚,是美好的,向善的。

雷平阳,诗人,1966年生于云南昭通。出版诗集多部,现居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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