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古槐

2015-11-22 04:52吴国荣
都市 2015年12期
关键词:古槐古树

吴国荣

故乡的古槐

吴国荣

千年的古树会说话。是的,每一个植物的生命都有它的语言、都有它的记忆,只不过人类科学发展的高度,还达不到开解它们记忆和对话密码的水平。因此,世世代代,它们都还在顽强地生活着,任由人类和自然的摆布。但它们仍然各有各的生存状态和成长气象,各以各的生活方式而生存。

我们村有一棵古槐,它的树身得三四个人合围才能抱得住,它的身高足有二十多米,铺展开来的树冠能洒下一百多平米的绿荫。据说,它是运城地区古槐之首,林业专家在全市十三个县普查古树名木时称之为罕见。而且现在它确实已被收入到山西省古树名录集里了,且拨有专款对它予以保护。

尽管如此,古槐仍然显得很孤独。因为我们村太偏僻了,位居运城市万荣县皇甫乡,孤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我们村太小了,一共才一百多户,五百余口人,现在大多数年轻人都带着媳妇和孩子在外打工创业,实际上长年在村里居住着的,也就二三百口人。长期以来古槐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它既没有条件走出去,也没有更多的人来见识它。只是听说前几年,我们村的一位乡贤——退休多年后的老大学生为它写了一篇散文在《运城日报》刊登了出来,后来又有运城电视台也专程到我们村采录了古槐的专题片,除此,便再也没有对它的宣扬、传播了。它全然没有像其它生长在通都大邑、名胜景点、皇宫寺庙近旁那些树龄远没有它古老的树木一样风光。树和人一样,看你生活在什么环境中。但它很服水土,很适应环境,也很满足。

如果能测出古槐的年轮,不仅能得知它的树龄,而且通过年轮也能测得它的生存状况。因为年轮的曲线,不仅能反映出丰年、歉年,而且也能反映出自然灾害的情况。可惜现在的林业科技还正在攻关过程中,我们只能从它的表象和现状敬仰它的顽强。

古槐的根部高出地面有一米,虬根错节,从哪个角度看也称得上具有根雕造型。小时候,生产队的钟就挂在树上,一敲钟,无论是开会,还是上工前领活,社员们都坐在树下的树根上。这种露天广场的天设地造,很是让人惬意。树身像是老年人的手,更像是鳄鱼的身子,斑斑驳驳。树身除了粗大之外,在它分杈处还有几个树洞,树洞成了当年无聊年轻人们上树时的抓手和脚蹬,还成为一些爬行动物的藏身栖息之所。

树身之上的分杈,有三、四个,每个分杈一个人也抱不拢,不管是直向的、还是斜向的,到树梢也还老高老长。树枝树叶稠密繁茂,上面筑满了鸟窝,特别是喜鹊窝居多,每天早上天刚亮,各种鸟儿就开始歌唱,奏响山村的黎明曲。当然,也有类似像猫头鹰一样的鸟,一到晚上,特别是冬天的晚上,它就发出凄厉的叫声,吓得小孩们都不敢出门。当然,白天这里就是小鸟的乐园,也成了年轻人聚会嬉戏的场所。古槐带给村民的福荫太多太多,而世间给它的回报却太少太少。两千多年了,冒着风霜雪雨的自然灾害,承受着兵荒马乱的人为破坏,顶着社会变迁的移挪砍伐,古槐的弟弟辈、儿孙辈们,一棵一棵都被历史湮没。不要说两千年,就在最近几十年前内,我们村遍布在角角落落的好几百年的古槐,因扩巷、因盖房、因变卖而被纷纷砍伐。在无知和贫穷的时代,谁会把古树当作生命,当作物质遗产,当作文化标志来对待呢?这棵仅存的古槐以它伟岸的身躯、强盛的寿命、丰富的阅历,目睹了世俗的鄙陋、人性的自私和社会的冷漠,但它依旧顽强地活着。

古槐两千多年了,如果准确的推算一下,它应该是西汉初年的产物。因为我们村是一个古老的村庄。我们村的周围就有袁家庄、北吴村龙山文化遗址,有荆村仰韶文化遗址。那时,新石器时期的人类就已经活动在这个地区。而在我们村的村边,前几年考古人员还就发现了大量的陶片,根据器形、颜色和特征,专家们认定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这里已经有了固定的人类族群在此生活居住。特别是1930年,考古学家卫聚贤在我们村考古发掘汉汾阴后土祠,不管定论如何,但大规模、高规格建筑群的存在,已经足以说明西汉时期这里的人气已经很旺了。按照创世纪的规律和现实的需要,我们村在这时的出现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何况,中国传统文化在西周已经萌生,在东周不断充实,到秦汉得到完善。那么,这时的“槐荫后人”在人们观念上应该是很牢固了。那么,在我们村门前屋后栽植槐树就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了。既然古槐是那时培植的,那么,不管它的成长过程是风风雨雨,还是跌宕起伏;不管是委屈窝囊,还是顽强不屈,它一路走来,都应该是昂扬豪迈的。因为,它见证了汉唐的强盛,仰观了宋元的风采,遍阅了明清的神姿,目睹了民国的风云,经历了新中国的变迁。一路走来,它像一位严谨的哲人,又像一位慈祥的智者,它把记忆的密码深深地储存在历史的年轮里。

古槐是有记忆、也是有感情的。它既包容忍让,又不屈抗争。据说在明朝时期,村里有一位富人,因长期以来靠盘剥持家,以吝啬处人,当他母亲不久于人世时,他不愿花钱置棺板,而是看中了这棵古槐上粗壮的一枝,便趁夜砍下来做成棺材,埋葬了他的母亲。不久之后,这位富人照例赶着大车拉上货物到外地去做生意,不料却路遇一伙强梁,他的车马和东西都被悉数抢走,他连性命也丢在了那条路上。从此,他的家便走向败落。村里人说这是报应。但古槐被砍处,第二年又长出新枝,现在仍然枝繁叶茂,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似的。又听村里人说,很久很久以前,住在大槐树下的一家人,嫌槐树枝压在他家的房子上,平时,随着风吹草动,大树枝经常摩擦着他家的房脊,时不时就有瓦片从房顶上掉下来。于是这家人便搬来梯子,借来大锯,上到房顶,全家人齐心协力把压在房子上的那截树枝给肢解了。之后,家里人便把房脊又重新修好。但不幸的是,后来这家的主人瘫痪了,成了半身不遂。从现在来看,可能就是得了脑溢血,或者是脑梗塞之类的疾病。这或许是巧合,但是人们说,应该是先有树后有房,是你家的房子盖到人家古树下,而不是人家古树先压在你的房子上。本来古槐是庇荫于你,你却伤害了古槐,是自作自受。到底是真是假,这都是上百年或几百年前的事了,谁也说不清。不过保护古树应该是每一位同行者的职责。因为古树的生命和气息是伴随着我们几代、几十代之前的祖先走过来的。后来,村里来了一位道人,看庙的人兴致勃勃地把他领到树旁,热情地给他介绍古槐的灵性和历史,并说,就是老百姓不懂得敬护古树。于是道人没有吭气,提起笔写了一副对联,就转身走了!对联云:砍吾古槐吾无语,伤汝性命汝难逃。从此,古槐再也没有受到人为的伤害。

现在,古槐长得更茂盛,很有枯树逢春的景象。除了古槐华盖般的树冠枝繁叶茂之外,树的根部也长出好多新枝,而且郁郁葱葱。我想可能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村里年轻人少了,而且仅有的年轻人都在忙着挣钱,没人骚扰。二是前几年省里的林业部门拨了几千元专款,村里人用不锈钢栏杆把古槐围了起来,没人能接近。关键是前十多年村里把古槐跟前的一个水池子填平了。

细说起来,填水池的行为也非常值得商榷,因为这个古老的水池在庙的前面,戏台的侧面,它的设置肯定是有讲究的。但我们这一代人,或者加上我们的上一代人,均没有得到多少传统文化的熏养,说填也就填了,谁也没去细想该不该。池子填了令人多少有些遗憾,但是所幸对古槐是有一定好处的。因为池子尽管填平了,还是比周围低洼,一下雨,水还是能积存一些。再就是填的土都是一些垃圾,既是活土,又有肥力,因此,树根受到了良好的填埋保护,又能生长出新的树根和毛细根,更有利于吸收水分和营养。这样,古槐的寿命还会更长、更长!

我愿这棵历经沧桑,遍尝人世冷暖的古槐,永远是我们西杜村的标志。

(责任编辑高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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