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飞经》不同版本接受状况的比较

2015-12-01 19:28严文军
中国篆刻·书画教育 2015年11期
关键词:真迹墨迹唐人

严文军

一般学书者都认为,若以历代碑搨本为师法对象,未见真迹墨本,即使勤奋刻苦,也容易误入歧途。倘若真迹观之,定会豁然于胸,大开眼界,有助于学到古人书法的精髓。正如冯班所云:“先学间架,古人所谓结字也;间架既明,则学用笔。间架可见石碑,用笔非真迹不可。”1 崇尚帖学的启功先生也以“墨迹之笔锋使转,墨华绚烂处俱碑版中所绝不可观者”来强调墨迹在书法学习中的重要性。清代就有一些书家在学习《灵飞经》墨迹中受益匪浅,王文治便是其中之一(图1)。

王文治(1730-1802),字禹卿,号梦楼,江南丹徒(今江苏省镇江市)人。乾隆二十五年(1760)一甲第三名进士(探花),清代文学家、书法家。他有幸亲眼目睹了《灵飞经》和其他诸多唐人墨迹。在其《快雨堂题跋》卷三云:

乾隆三十九年甲午,有持此卷求售者,以为赵荣禄迹。余心知其为唐人书,亟购之。何以知其唐人也?余向座主大司寇秦公处得睹灵飞经真迹,即董文敏鉴定为鐘绍京书者也。2

又曰:

己亥,余客杭州将一载,药洲陈公与余弱冠时为同年友,继又重以姻亲……公之坚定书画,确有特识,非徒求之于形貌间者。余阅世五十载,或交当代之贤人君子不一而足,精鉴如公,未之遇也。一日,公自言生平见法书甚多,特未见唐人小楷,余谓虞褚之迹,世不多有,若唐经生书,则余家有之。公惊喜必欲一观,因遣使自京口取至,公一见携之而去,索之则不肯出矣……一日,公忽遣使持此卷及书来,书曰唐人真迹,古趣盎然,令人心醉,屡欲攫取,于义不可,谨奉还,幸勿视他人也。3

清代后期,以收藏和摹刻著称的书家钱泳也从《灵飞经》墨迹本中获益不少(图2)。在阮元和康有为的碑派书学思想笼罩之下,一大批书家都深陷在碑帖争论的漩涡中,致使清代书家书写刻板,重金石气。而钱泳除了迎合时代的潮流之外,也主张自己的观点:即推崇晋唐和六朝碑版,尤其是唐碑、唐人墨迹。其《履园丛话》载:

两晋六朝之间,最重书法,见于《晋书》、南、北诸史,而碑刻无多。今所传者惟《刁遵》、《司马绍》……要而论之,大半为俗工刻坏。故后人皆宗唐法,而轻视六朝,殊不知唐初诸大家之皆出六朝也。4

《履园丛话》又载:

嘉庆辛未十月廿日过枫泾镇,始观于若农斋中,摩挲石刻几三十年,一朝得见真迹,喜不自胜。他日尚拟从余山再乞一观,仅模此十二行以补陈、曾两家之阙,不亦大快事耶!5

钱泳以“一朝得见真迹,喜不自胜。”来表达他目睹《灵飞经》真迹后激动不已的心情。我们可以想象,钱泳作为著名的碑版镌刻专家,见过古人大量的真迹,他的学识与见闻不是一般人所能比肩的,对于《灵飞经》的学习与研究,他所著录的文字也颇为丰富,为后世研究《灵飞经》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灵飞经》墨迹意义非凡,一些人文书家有幸目睹其真迹,并不断递藏、交流、学习与鉴赏,逐渐提升了其体艺术价值。但自从被翁氏家藏以后的100多年里,未向世人露面,这期间人们所接受的师法对象也只有刻本,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学书者的视野,其艺术价值一时间也被埋没。如清末的冯文蔚和刘春霖所临《灵飞经》小楷,既是如此。

首先,从他们所写《灵飞经》的内容来看,是《渤海本》的全文,而非四十三行墨迹,由此推断,他们应该以刻本为师法对象;其次,从时间上看:《灵飞经》自被翁心存(1791—1862年)收藏到1989年墨迹本发表之前,一直未向世人露面。而冯文蔚(1814—1896年)和刘春霖(1872—1944年)就生活于这一期间,由此推测,冯氏和刘氏没有见过真迹,他们所临的《灵飞经》也只能是刻本(图3,图4)。

从王文治、钱泳所临的《灵飞经》墨迹和冯文蔚、刘春霖所临《灵飞经》刻本的结果来看,前者笔画灵动、洒脱自然,结体宽绰舒朗,收放自如,较好地体现了唐人小楷的精髓;而冯文蔚、刘春霖所写的《灵飞经》,用笔相对就显得拘谨、呆板,结构相对较为紧凑,不管是用笔的灵活性、还是神采气韵,相比前两人来说,都逊色许多。这虽然跟他们的个性、学养、阅历、禀赋和时代背景不同有关,但他们毕竟临摹的是同一件作品,不应该在整体风格上有如此大的差异,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在于学习的范本不一样,这也体现出墨迹本较之于刻本的优越性。

以下我们从具体字例的比较,来详细分析王文治、钱泳、冯文蔚和刘春霖四位书家所临《灵飞经》作品在起收笔及牵丝等方面的不同处理方式(表1,表2,表3,表4)。

表1:

表2:

表3:

表4:

以上仅仅从几个例字的对比中,我们便可看出,王文治和钱泳在起笔和收笔的处理时,显得更为干净和轻松,笔画间的过渡所用的牵丝引带也出现的较多一些,显得自然流畅,更胜一筹。在字的疏密对比中,王文治和钱泳也运用的较为丰富一些,而冯文蔚和刘春霖则不太强调疏密对比,写的呆板,缺乏神采,这跟当时的书学风气可能有一定的关系,加之他们所师法的对象为刻本,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他们自身学书道路的发展。

这里不难看出,学习墨迹本的优越性。作为后学者,在选择范本进行临摹时,有墨迹本的当首选墨迹,就像米芾所说:“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6 米芾意指石刻是书家写完字之后让刻工勒石,这已不是书家本人的书面目了,所以学习书法必须得到古人的真迹,这样才能看到笔趣。其又云:“如颜真卿,每使家僮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 7我们看到古代流传至今的一些碑刻,尤其是正书,大都棱角分明,撇捺都非常到位,这其实已不是本来面貌。启功先生也曾引用杜甫的诗句“枣木传刻肥失真”来评价碑版的不足之处。的确,刻工在镌刻时对原作进行了加工,进行了二度“创作”,使碑刻失去原来的精神面貌,从这个意义上说确实看不出笔趣,不如真迹好,因此,学习墨迹本较之刻本,有其明显的优势。

《灵飞经》以其沉着遒劲的点画、宽绰舒朗的结体、疏密有致的章法,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书家。其质朴、清秀、率意而又不失精妙的艺术风格,足以与唐初欧、虞、褚等名家相抗衡。学习《灵飞经》,尤其是这四十三行墨迹,不仅在过去,也必将在今后继续发挥它的法帖作用。

参考文献:

[1]清·冯 班 《钝吟书要》 参见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 《历代书法论文选》 上海书画出版社 2012年版 549页

[2]清·王文治 《快雨楼题跋》卷三 参见《收藏家》 1997年6月刊 第21页

[3]清·王文治 《快雨楼题跋》卷三 参见《收藏家》 1997年6月刊 第21页

[4]清·钱泳撰 张伟点校 《履园丛话》 中华书局 1979年 第239页

[5]清·钱泳撰 张伟点校 《履园丛话》 中华书局 1979年 第266页

[6]米 芾 《海岳名言》 历代书法论文选[M] 上海书画出版社 1979 年版

[7]宋·米 芾 《海岳名言》 参见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 《历代书法论文选》 上海书画出版社 2012年版 360页

(宁波镇海区艺术实验小学 浙江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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