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旅游，还是“互联网+”式传销？

汪文涛

11月5日，《禁止传销条例》、《直销管理条例》颁布实施10周年座谈会在北京召开。会上，据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副局长张景利透露，2010年以来，各地公安机关共立传销案件35600起，破案24500起，涉案金额达367亿元。

据了解，尽管近年来我国打击传销的工作取得了显著成效，但目前形势依然严峻。2012年以来，涉传销犯罪立案数量较前几年呈倍增趋势，且涉案金额巨大，涉及人数众多的大要案多发。张景利指出，在参与传销的人员中，也有外国人参与，而外国人在境外操控犯罪的案件数量，近年来有所上升。此外，近两年来，利用“互联网+”概念进行的传销活动发展迅速，微信传销已经露头，尤其需要引起警惕的是传销新变种——网络传销，具有扩张迅速、无地域、隐蔽性更强等特点。

wv是什么？

“只需投入360.98美金（约合人民币2286元），加入wv就有机会走遍全球193个国家，玩遍世界100个顶级的旅游胜地，如果还能发展会员，不但可以玩个痛快，还能赚一大笔财富，月收入15万美金不再是神话。”——这样的宣传你信吗？

近日，王女士向本社报料：自己可能深陷一个以旅游为名、利用微信朋友圈发展会员的传销“骗”局。wv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被当事人怀疑是传销呢？记者就此进行了深入调查。

在百度上随手搜索“wv”，一下会涌现出多个与“wv梦幻之旅”有关的网页。虽然网址域名不尽相同、“五花八门”，但点击进入后，记者发现，不同的网页中所宣传的内容却“大同小异”。多个以“wv梦幻之旅”为主题的网页都介绍称，WV公司全名WorldVentures，2005年创立于美国 Dallas，Texas， 拥有38000平方英尺的办公面积，是一家旅游营销公司，2012年世界100强直销公司第75名，2013年世界100强直销公司第65名，全球成长最快排名第六，2012年收入达3亿美金。2014年直销公司奖金制度排名第6名，是全球无负债的公司。wv公司协助所有的客户和会员在机票、酒店、游轮、租车、景点等旅游消费上省钱，旗下Rovia公司28年专注于旅游行业，整合全世界优质旅游资源，向全世界几十万会员提供优质低价的梦幻之旅配套，WorldVentures公司的会员可以享受4-5星级的旅游配套，但是只需要付2-3星级的价格。无论是“清华、北大”等高等学府，还是李嘉诚、马云等商业大腕，以及诸多影视明星，都与wv公司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非洲狩猎，使用的是美军现役部队的列装武器装备，武器由美国在非洲驻军提供”；“2014年的巴西世界杯决赛，在香港最低售价16万，携程最低26万，梦幻之旅6100美金，折合人名币不到4万（机票自理），价格差距也不只是一点点哦！关键还有专门的WV通道让你免去几万人的拥挤”；“会员可以到白宫参加美国总统就职典礼”……wv公司自称有一套“完美的商业模式”：线下实体+网上旅游会籍+O2O旅游电商模式+直销奖金制度，顺应互联网潮流，锁定终端客户。

而这些以“wv梦幻之旅”为主题的网页上都附上了不同的微信号等联系方式。报料人王女士告诉记者，微信已成为wv梦幻之旅发展国内会员的“主战场”，线上发展的会员数量现实中也难以计数。自己就是被朋友拉进某微信群，后被发展成wv的会员。

在报料人的“推荐”下，记者被“发展”进入名为“银河团队XXX焦点培训”的微信群。据记者观察，这个微信群目前共有成员105人（每日都有新人加入），其中讲师10人，其余均为普通成员，所有入群成员在群里的昵称必须统一修改为“入群日期+名字”的格式（如10月30日小张），群创始人会检查，如果不改为固定格式会被踢出群；普通成员一般不准发言，乱发言也会被踢出群。

连续几天里，记者注意到，微信群每日下午，讲师会在群里先发布培训内容以及自己的从业经历和感受。据介绍，wv梦幻之旅的会员分为“白金会员”和“黄金会员”，其中，白金会员申请费用为510.92美金，黄金会员申请费为360.98美金。wv公司还会根据会员不同的业绩设有相应的奖励制度。比如，新会员如果再推荐4个会员成为下线， 即可终生免交月费；推荐每一个会员奖励20美金的“直推奖”；连续的4周直推6个会员，奖励250美金的“翅膀奖”；任何一个自然月，团队新增业绩达到3000美金，奖励300美金的“轮子奖”等等。

有了一系列的奖金制度，那么会员如何与wv梦幻之旅进行经济往来交易？据记者深入了解，新会员需要向作为推荐人老会员提交身份信息等相关资料，然后办理一张有visa或者mastercard的国际信用卡和一张国内银联卡或者支付宝，通过一系列网上注册后获得个人管理后台ID和电子钱包（苏格兰皇家银行提供），之后，每月薪资发到会员的电子钱包，再通过绑定的银行卡提现。

而记者致电清华大学教务处，工作人员表示“清华大学未与任何组织合作过wv梦幻之旅这个项目”，并提醒记者要慎重辨别。

是直销还是传销？

据记者了解，宣传类似产品的微信群并不少见，而爆料人王女士更是怀疑自己陷入了传销骗局。“我们不是传销，wv梦幻之旅是全球知名的直销旅游公司，不信你可以去网上查，只不过现在还不被中国大多数人接受，和当年的‘安利是一回事。”wv梦幻之旅四川省某团队负责人在微信里这样向记者解释。

但在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信息系统中查询，中国现有34家直销企业中，没有一家旅游公司，更不存在wv梦幻之旅、世界环旅集团等企业。

“没有听说有wv这样的旅行社，也没有听说国内有哪个正规旅行社开发有wv梦幻之旅 这个旅游项目，这个项目在中国境内、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记者拨打国家旅游局电话，相关工作人员叮嘱，“出境旅游建议选择正规旅行社出行，不建议通过网上或是微信加入所谓的会员来获得所谓的低价环球旅行，谨防上当受骗”。

事实上，今年以来，山东、山西、浙江、江西、重庆、南京等多地接连曝出wv梦幻之旅涉嫌传销的新闻，针对wv梦幻之旅项目，多地工商部门亦发出防范传销警示。央视、中国工商报、中国经营报、燕赵都市报等媒体也先后曝光了wv梦幻之旅涉嫌传销，但在微信群里，至今仍然活跃着多个wv梦幻之旅的培训群和会员群。

消费者如何辨别传销行为

那么，消费者在互联网上如何辨别是否为传销呢？

“传销，是指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入资格，并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引诱、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乱经济社会秩序的活动。”

据北京市西城区检察院公诉处检察官张艳丽介绍，传销活动一般具有几大特征：（1）“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入资格”——这是传销组织诱骗成员取得传销资格常采用的一种引诱方式和必经的程序；（2）“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这是传销的组织结构特点；（3）“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引诱、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这是传销组织计酬方式特点；（4）骗取财物——这是传销活动的最本质特征。（5）扰乱经济社会秩序——这是传销活动的社会危害等。

2015年10月27日，大连警方日前破获全国首例利用微信实施传销牟利的特大网络传销案，涉案的5名犯罪嫌疑人被抓获归案。据了解，此案是一起新型的利用互联网实施的犯罪案件，因参与门槛低、返利高，微信平台推广，仅半个月便吸纳会员64.4万人，其中已缴费会员16.3万人，涉案金额达170多万元。会员不仅遍布全国所有省份及港澳台地区，甚至发展到境外多个国家。

这个案子让“互联网+新型传销骗局”进入了大众视野。“新型传销模式，也许有一部手机、一个微信群、一张银行卡，足不出户就可以达到不劳而获的目的，只要具备会员资格、组织层级、骗财计酬等特征，无论是资本运作或是免费旅游等其他名义，只要符合本质特征，仍然属于变相传销。”张艳丽分析说。

“相比于过去拉人头、卖保健品的传统模式，互联网传销、微信传销欺骗性更强、发展速度更快、波及范围更广，服务器设在境外，利用网络、微信作为平台，通过网上银行电子支付，各个传销环节实现了网络化，上线与下线甚至不用见面，就可以进行经济交易，传销活动更为便捷。”北京瀛和律师事务机构高志华律师分析。

运营商平台亦有监管之责

结合检察机关近年来所办理的传销案例，检察官张艳丽对比说，相对于传统传销，网络传销具有隐蔽性、跨地域性、查处被动性、资金追回难度大等特点，导致取证难度、抓获嫌疑人难度均较大。

“传统的传销活有相对的固定场所和真人讲师等组织者，经常搞一些集体活动，易于被发现。与传统传销相比，网络传销隐蔽性更强。发展会员都是在网络上进行，会员必须通过网站才能加入传销，并且使用的用户名都是假名或者代号，并且都有各自的登录密码，彼此之间的联系主要通过QQ、YY、微信、FM等社交软件完成，这就避免了传统传销中下线与上线必须见面的情况，操纵者由明转向暗，躲在幕后，万一下线被执法部门查获后，上线也能马上逃之夭夭。因此，在网络传销活动中，追查上线难度较大。”张艳丽分析。

在微信上，无论是朋友圈还是公众平台，推送消息都是免费的，操作起来快捷简单，不管是朋友圈还是微信群，聚群效应和群体传播的速度非常快。在微信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圈子，朋友圈、同学圈、亲戚圈等，大圈子套小圈子，各个圈子互不重叠。在张艳丽看来，封闭式、私密性的微信社交强化了熟人类型的群体传播，这种熟人的群体传播客观上又为传销提供了最快捷的方式。

“网络传销、微信传销往往跨国、跨境，上层人员均有获利，受最大损失的往往是最底层的参与人员，一旦案发，往往获利最多的组织、领导者早已逃之夭夭，司法实践中，面临着取证难、打击难、追赃难等综合因素。”张艳丽说。

“传统的传销活动往往将参与人员聚集在一起，进行授课洗脑，而互联网传销、微信传销都规避了现实的传销场所，利用软件即可完成洗脑活动。‘互联网+的模式使得传销突破了地域和国界的限制，由于属地管辖的限制，各地工商部门只能就本辖区的传销活动进行监督，对全国性的传销无法从源头上切断。而对于跨国的网络传销，由于网站注册地在国外，国内没有工商登记机构，因此面临着法律适用和国际管辖权的问题。仅仅依靠一国力量难以有效打击，需要国际社会的通力合作，但如今的各国对传销褒贬不一，要达到法律标准的一致极其困难。”谈及查处新型传销，北京市工商局一名工作人员有些无奈。

针对怀疑自己被骗的微信群，王女士曾经通过记者向腾讯有关部门提出，能否对群主进行封号处理，但对方拒绝了。对于微信传销举报，腾讯公司给记者的回应是：“微信对一切传销等违法行为坚决打击，我们目前正在积极配合相关主管部门机构处理此事，一旦相关部门确认事实，我们将全力配合进行处理。”

记者发现，截至发稿时，该群依然存在，并且每天晚上定点发布培训内容。

“打击犯罪，人人有责。遏制新型传销不能只依靠政府部门，互联网运营商有责任和义务对其运营产品上的违法犯罪行为进行监控与把关，并采用相应的技术手段进行防范杜绝。”高志华说，色情、暴力、反动等不良违法信息都可以进行屏蔽、删除等方式处理，网络传销、微信传销也可以借鉴参照这些方式来处理。

新型传销势头需遏制

随着互联网平台的飞速发展，新型传销在手段、模式上利用了微信等“互联网+”的平台， 私密性、隐蔽性强，规避了传销场所，头目并不露面，服务器在国外，难于打击。

对此，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网管办评议会法律专家朱巍建议，各类网络运营商、服务商都有义务采取相应的措施来遏制新型传销蔓延的势头。

朱巍指出，最新发布的刑法修正案九对于帮助网络信息犯罪有明确的规定，“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网络实施犯罪，为其犯罪提供互联网接入、服务器托管、网络存储、通讯传输等技术支持，或者提供广告推广、支付结算等帮助，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单位犯前款罪的，对单位判处罚金，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依照相关的规定处罚。”“这个规定适用于现在的互联网传销，明知是传销，网站、社交平台或是电商还提供互联网接、内容推广、支付结算等服务，可能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朱巍建议，作为微信、QQ、陌陌等此类网络服务商，要鼓励公民对不良信息的举报，如果有证据证明有人建微信群发布传销资料或者进行培训，则要进行必要的甄别和核查，固定截图、文字、录音等相关证据，及时报警或者采取屏蔽、断开链接等相应的技术措施。

“互联网服务商要注意两个问题，一方面不能以预防或制止犯罪的名义，就允许任意监管、查看他人的信息内容，侵犯他人的隐私，服务商没有执法权，因而要尊重他人隐私，要保障公民正常的网络言论自由；另一方面，经举报、控告或是司法机关的通知，已经向发出了明确的问题警示或者制止要求，服务商也不能置之不理，放任网络犯罪行为的发生。”西南政法大学教授高一飞认为。

对于wv梦幻之旅涉嫌传销事件，本刊将继续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