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的农民兄弟

2015-12-04 16:27春容
鸭绿江 2015年12期
关键词:三弟骡子鼻子

春容

无论生活舞台,还是戏剧舞台,不断地上演着悲喜剧。喜剧是大众所喜闻乐见的剧种。尤其中国人偏好喜剧,不忍看悲剧。但是,就像舞台上永远不会只上演一种格调的戏剧一样,人生也总是悲喜剧交替上演。悲剧本身也有种种,有国族的大悲剧,有个人的小悲剧。造成悲剧的原因也不尽相同,有天灾,也有人祸,还有天灾加人祸的。作为个人来说,性格悲剧也常见。偶发的悲剧可能更为复杂,更带神秘性,更为诡异。三弟的悲剧是个人的悲剧,充其量是一个小范围的悲剧,乡村悲剧。但是,三弟因为性格中具有先天性悲剧因素,所以,三弟个人的悲剧就一直像交了华盖运似的,不顺一个接着一个,带着浓重的宿命色彩。用三弟自己的话说:我靠,真是邪了门了,我咋恁倒霉?有时我们把三弟的悲剧一个个链接起来,竟然不觉得是悲剧,简直就是一幅“画挂歪了”的小品——连环套似的招笑儿。其中的小故事是那些躲在小楼成一统的编剧、写手无论如何也编排不出来的。就连当事人和知情者都不时发问:怎么那么巧合,怎么那么寸劲儿?

三弟是农民,一个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靠种地吃饭的纯牌的年轻的老式农民。三弟的个人悲剧首先是他的鼻子惹的祸。三弟本来也是个帅小伙,个头不高也不矮,体态不胖也不瘦,眉眼长得很正确,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可是,长到二十大几,正是爱美、招惹小姑娘的时候,鼻子里长了个“豆”。这个豆不是那个豆,不是长在大田地里、瓜棚柳下可以煮着吃、炒着吃,还可以生豆芽的那个豆。学名叫“鼻豆”(窦)。乡下人不懂鼻豆是个什么“豆”,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豆”吗,哪个农人没见过豆?豆就豆吧,也没在意。结果贻误了最佳治疗时机,豆坏了,馊了,发炎了,大发了。到医院就只能因陋就简,治了病,保了命,却把鼻子弄坏了。三弟的妈、我们的婶儿很庆幸:儿子总算摊上个好大夫,把鼻子里的“豆”摘除了,儿子得救了。在婶儿看来,男人最金贵的不是鼻子,而是裆里的那个根,就算没有鼻子也值钱。可是三弟不那么想,三弟的鼻子从此就成了脸上的一个塌陷,也就成了他的一个隐痛。起初三弟见人不敢抬头,更不敢往小姑娘堆里凑。还好,时间治疗了他的自卑,他用破罐子破摔换来了自尊,也用一个年轻的好庄稼把式赢得了村人的好感。歪打正着的是,因为他的模样有点恐怖,在村里大凡有点什么事,大家都让着他,实际上不是谦让,是怕他凶起来自家吃亏。三弟因此也就成了村里的无冕之王,特别是每年稻田灌水的季节,三弟不放水,没人敢抢头轮水。而且,他总得把自家稻田地灌得滋滋润润的,才肯让清凌凌的水流进外人田。年复一年,三弟放头水儿竟自然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定:每年插秧前村人都小心翼翼地去问三弟:老三,咱啥时候开闸放水?

三弟因为是村里一横儿,鼻子塌了反倒人气高了,艳福来了。小姑娘家家的私下里都把他当乡村英雄,想嫁给三弟为妻的也不止一个女孩。三弟也牛起来,抖起来了。心里暗发狠誓,想嫁给我?哼,不漂亮的远点闪着。后来,三弟真的娶了家有九妹的老六为妻。老六在村里不算最漂亮的姑娘,在九妹当中也只能算中等水平。关键在于九妹的父母因为没儿子,只有“九千金”,总是认为在村里受人气,就想找个霸气点的姑爷给自家撑腰,三弟自然是上好的人选了。不管哪个姑娘同意,老两口先就在心里头已经认下了这个“姑爷”。老六在村里是模样中等、活计上等的姑娘,所以平均分值就比较高。最紧要的是老六对三弟特别上心,又常常不动声色地向三弟送“秋菠菜”。三弟心里有一种非常非常的满足,真觉得自己是个帅哥了。以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初恋就是结婚对象,三弟沉浸在简单的幸福中,啊哈,结婚了!

还有,三弟的个人悲剧是没儿子。如果说这是悲剧的话,那真是他个人的原因造成的,这事说啥也赖不着别人。比较起来,鼻子的悲剧说到底还不算什么悲剧,毕竟塌鼻子换来个好媳妇,人生走上正轨,接下来就是娶妻生子了。在乡村没儿子,这对三弟来说比他没有鼻子还要悲惨。两个生育指标都用完了,以后有天大的能耐也没机会生儿子了。我靠,这叫什么事?这就叫“绝户”,乡下人特在乎这事。三弟本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娶妻生子,顺理成章。谁承想,四年生了俩丫头片子。头胎生了个千金,一家老少开心开怀。两年后又怀上了,三弟笃定是儿子(20多年前还不兴B超,不可能提前知道生男生女)。他用自己的心愿“超”出来的是男孩,而且整天对着老婆的肚子喊:儿子,好好的啊,到时候出来给爹打酒喝哈。等二女儿出生了,三弟傻眼了,老长时间缓不过劲儿来,心情抑郁,整天喝闷酒。没儿子就没儿子吧,认命。乡下人有话:小猪只有二斗糠的命。命里注定没儿子,那就只能当闺女的爹。可气的是,对门的叔伯弟弟喜得贵子。对门对窗的,这太叫人眼馋了。最叫他受不了的是,对门那兄弟“爹之初”趾高气扬,一个大老爷们儿隔三岔五就抱着儿子出来晒太阳。晒什么太阳,那就是“晒爹”。晒就晒吧,见了三弟总是满腔热情打招呼,嘚嘚瑟瑟的。在三弟看来这个初为人爹的家伙成心显摆他的儿子,羞辱自己。三弟甚至毒辣地想,不用你臭美,啥时候稻田地放水,我把你儿子浸死。三弟明知道这是心理犯罪,可是控制不了自己。三弟这会儿彻底蔫了,甚至有点绝望。打那以后,酒壶不离手,小酒比他亲儿子还亲。有时还把喝剩的酒底子朝着对门顺手扬去:哼!叫你臭显,去你个龟儿子吧。

三弟没儿子这口气一直到大女儿嫁为人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才算缓过劲儿来,可是说话间三弟也人到中年了。喜上加喜的是二女儿不仅考上了医学院,毕业当年就考上了研究生。村里有聪明人给他算了一本账:两个女儿,一个嫁得好,一个学得好;一个吃小康儿,一个享受公费。换成两个儿子,一人一套房,在乡下起两幢房,少说也得10万;再娶两个儿媳妇,又得10万打不住。就算你再能干,你是一块铁,一个钢锭,你能打几根钉?你拿什么填乎儿子那两个窟窿?回头再说你姑娘,现在你已经见着回头钱了,精神安慰有外孙子;物质安慰,人家有车有房,有市内户口。你逢年过节小酒喝着,鸡鸭鱼肉吃着。你差啥?二女儿,现在念研究生就足够你美出鼻涕泡儿了,咱村谁家不想让孩子念书,都他妈的不是那块料,能考个三本还得瑟够呛,又撒糖又请酒地穷显摆。你家二女儿将来毕业了,大夫当着,白大褂穿着,你就帮她数钱吧。妈的,去年我住院手术,不说手术费,光往“白大褂”兜里就塞了一个数。你再比比看看你对门那哥们儿,倒是有儿子,结果怎么样?媳妇也没养住,跟有钱人跑了。儿子不成器,有钱就是爹,管暴发户叫爹去了。话说到这儿,你就知足吧,老三啊!这账算得三弟舒服,可他还嘴硬,不肯服输,说什么,还是有儿子好啊,哪怕生个打砸抢的儿子那也叫有儿子啊!

其实,像所有的纯牌农民一样,三弟也属于芸芸众生中那种有三顿饱饭就不知道自己姓啥的人。这也是婶儿对她三儿子的评价。其实,三弟所以三顿饱饭就知足,有根性,但深究起来还在于他没儿子。在他那小心眼里,自己一个没儿子的农民过一天算一天,不用给儿子积攒房产,也不用准备娶儿媳妇的彩礼。乐乐呵呵的过一天是日子,愁眉苦脸过一天也是日子。想开了,与其苦活不如乐活,自己孝敬自己吧。从此,三弟开始走上自我解放之路——乐活。河沟里弄点小鱼小虾,回家辣椒炒小鱼,油煎小河虾,吱吱喝点小酒,滋润!阴雨天拎把光锹、背个草筐上后山采蘑菇、捉蛤蟆,回家再宰只老母鸡一炖,宫廷菜肴比不了,没谁!晚上睡不着,好说。老婆家姊妹多,自然“一担挑儿”就多,纠集起来一桌小麻将就凑齐了。动真格的,玩儿五块。谁耍赖,一脚踹。那天,三弟手气太差,输了一大把。二姐夫很大方,说老六,你不用上火,钱我不要,拿工夫顶,明天上趟后山,套上大青骡子,帮我把前几天整的劈柴拉家来就中。

三弟是个好车把式。可是现在农村人宁可用“三驴蹦子”,也不养大牲口。那玩意儿省力气不说,关键是省草料,养牲口又费钱又费工夫。三弟就好这一口,专爱饲弄大青骡子,那个心劲儿老婆都嫉妒,说大青骡子就是他的“小三儿”。三弟说,对。骡子非马非驴,不是大老婆,也不是小老婆,是三儿。不管老婆怎么说,也不管别人怎么蛊惑他卖掉大青骡子,在三弟看来,都是妇人之见。山区一家一亩三分地,沟沟岔岔的,还是四条腿的牲口又通人气,又便当。村里人说,老三那俩儿轱辘四条腿,拿个“大奔”都不换。平时没活儿,三弟就赶上他的“大奔”往山坡地一放,大青骡子悠闲地吃着青草,三弟往板车上一放长条,来个阳光浴,各得其所,优哉游哉。

山村农民烧柴不用愁,有空上山不用乱砍滥伐,勤快点光捡枯树枝也能烧一阵子。当然啦,趁着守林人不在也会“捡”点“材料”,弄一棵半棵大点的树材夹带在毛柴中,回头一层层码放在窗户外阴干好,等嫁姑娘、娶媳妇打个立柜什么的。上好的木料,省钱不说,只要木匠工艺好,一套家具起码能用几十年,值得收藏传代,成品家具没法比。那天,二姐夫准备拉回家的“劈柴”也属这类的。三弟心里明镜似的,表面上装憨,没戳穿他。心想,我肯定不揭发你,但是一顿小酒别想堵我嘴。讹他点什么呢?三弟一边赶着他的“大奔”下山去,一边在想他的坏主意。大青骡子见主人三心二意,不归拢它,也不怎么走正道,见路边上一蓬茅草挺好吃的样子,急跑两步奔上前去。三弟坐在车辕上正想美事,突然被大青骡子一拽,以为出什么事了,下意识勒紧了缰绳,一下子真就把大青骡子勒毛了,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山下狂奔。三弟一下子被青骡子从车上甩了下来,要是直接甩在地上还好,顶多摔个软组织挫伤。不幸的是,他手里拽着的缰绳缠在左腿上,只能任由狂奔的牲口拖拽着,整个身体却悬空了。三弟四条腿的“大奔”真成了大奔了。还好,大青骡子像感觉到什么似的,一直没听到主人的吆喝声,突然停了下来,主人这才得救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三弟脚踝骨骨折,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月。拄着拐杖在家又将养了俩月,这才基本恢复。从此后,大青骡子知道自己闯了祸,“三儿”的地位没保住。可是,三弟实在也舍不得卖掉这个畜生,纠结了好一阵子。一天,外孙子回来发现大青骡子不见了,家人这才知道,三弟“马放南山”了,把它送给了看山的老赵头,让它隐居山林,颐养天年了。

算起来,三弟最大的悲剧还是靠天吃饭,天灾遭不测。去年七月十五,鬼节,特大暴雨连天下,下得老天不开眼,酿成几十年不遇的洪涝灾害,附近有个重灾区,传说死亡和失踪人数百十号。还好,也有受灾不算太严重的村子。所谓不太严重就意味着没有死人。房倒屋塌,田地冲毁,已经算不得什么不幸了。可是就在这轻灾区里,三弟家却不幸遭灾最重。放养了五千尾鱼的鱼塘全部被大水冲走,水田一亩不剩,玉米田也冲毁了十来亩。这对于一个靠天吃饭的小农来说,差不多等于天塌了一半。三弟心情沮丧,看看周边那些幸免遇害的人家,越发觉得今年自家太背时了。可是,没办法,老天爷不长眼,也分不清谁是谁,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想想那些活蹦乱跳的鱼们,几天前还像钞票一样在鱼塘里泛着银光,一眨眼就无影无踪,一条不剩,大水冲走的何止五千尾鱼,直接冲走了五万块钱呢。再想想,今年的水稻原本长得比别人家都强一成,单等金灿灿的丰收年景,谁承想连个稻秧都不剩。上秋儿自己吃不到新米不要紧,城里的兄弟姐妹们年节回来吃不到他种的稻米,让他心里最愧疚。

大水退了,天也放晴了。可三弟的心情还郁闷着,远远望着鱼塘和水田被冲走后的河沟子,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心疼钱是一方面,一个农民假如没有别的来钱道儿,一年下来一家人的吃穿用全仰仗老天恩赐的那点收入。就算最会经营的农民一年也就有个万八千收入,那就算烧高香了。三弟最心疼的是他付出的心血,种稻子他是老把式了,没什么值得说的。单说养鱼,那是他的新项目,也是他的最爱。而且,去年他已经成功培育了一池塘的鱼,证明他不光是个种地的好把式,也是个养鱼能手。可是,正当那鱼一条至少有一斤半左右的时候,没成想一池活鱼被人投毒,鱼全部打了水漂儿,鱼池也被污染了。憋气的是,明知道是哪个坏鬼干的缺德事,乡里乡亲的却不好意思追究,更没想报警。其实,报警很简单,把死鱼拿去一化验就知道下的什么药,知道药品名称,顺藤摸瓜,就能查出药品从哪里购买的,买主是谁,投毒者也就不难查明身份。这在法制片里演得头头是道,谁都会推理,谁都能破案。三弟不是不懂法,只是觉得拉不下脸,抓住那个投毒的人又能怎样?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这要搁早几年,以三弟的脾气,就算皇帝老子他也敢揪出来报官。现阶段,三弟只能干憋气。自己没儿子撑腰,不憋气能怎的?只能一个人喝闷酒。结果,“王八钻灶坑”——憋气带窝火,酒喝高了,一头钻到桌子底下,昏睡了好几天。三弟那次为了一池死鱼差点把自己的小命儿搭进去。

思前想后,三弟这次还是无法排解遭灾后的郁闷。刚好,隔壁佟四儿约他到水泡子打鱼。佟四儿说,上边发大水,顺河沟下来不少鱼,大的都有五六斤重。三弟一听来劲了,两人相约出了家门直奔河沟而去。到河沟那里一看果然不少鱼在水里翻花。两个人把从家里带来的过年没放完的鞭炮抠开,把炸药灌进一个玻璃瓶里,把炮仗的捻儿接在一起放进装好炸药的瓶子里,然后点上一支烟,再把自制的炸药捻子点着……谁知道“炸弹”还没出手,只听“嘭”的一声,爆炸了,三弟随之也倒在血泊中。待家人闻讯赶到时,三弟连伤带吓的,已经找不到北了。所幸的是,三弟有两个孝顺的女儿,她们以最快速度把受伤的老爸抬到拦截的一辆车上,打着双闪,直奔市中心医院而去。大姑爷在医院那边已经找好了接洽的大夫,做好了一切急救的准备。半个小时,伤员到达医院,诊断结果,左手两个手指头严重炸伤,可能无法完整修复;胸口被炸出一个大口子,好歹没伤到内脏;最难处理的是,两条腿上像筛子眼似的,满腿都是玻璃碴子崩出的小眼儿,得一个一个往外抠玻璃碴儿,大的缝针,小的上药。总之,三弟自己竟然成了一颗人体炸弹,惨不忍睹。三弟的外孙子大宝看到姥爷的样子,吓得哭不出声来。三弟肯定不懂鲁迅,但是,那个叼烟斗的老头若干年前就说过:“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躺在病床上的三弟心情郁闷。不是肉疼,而是心疼。觉得自己这大半辈子白活了,乡亲面前丢人现眼,女儿面前为老不省心。睡不着觉,三弟也反思:是啊,活了大半辈子,怎么越活越抽抽?越活越没劲?唉,不怨天,不怨人,只怨自己命不济:命该自己没鼻梁,命该自己没儿子,命该自己没财命,命该自己没运气。这样想着想着,多少天都没睡个好觉的三弟,竟然轻松地睡进了梦乡。梦中一片汪洋,远看稻浪翻卷,深呼吸,一阵阵稻香沁人心脾。走近一看,不是稻田,是一片鱼塘,一条大鱼还向他点点头、摇摇尾巴游走了。三弟对那鱼摆摆手:以后别来找我了,我跟你们无缘,哪来哪去吧啊!放生啦——

“放什么生?起来!醒醒!”

“哎呀,这些天刚睡个好觉,穷喊什么?”迷迷糊糊的三弟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还没等缓过气来,差点又睡过去了。不过,这次不是睡着了,是被眼前的情境吓晕了。原来三弟正忙着“放生”那会儿,医院保卫科的人带着两个警察来到病房。说有人报警,某人私制炸药,家藏雷管,扰乱治安。民不举,官不纠,既有人举报,必须查清,绝不手软。警察首先向三弟出示警员证,接着就开始认真地严肃地盘问三弟,炸药从哪里来的,雷管什么时候买的,从哪儿买的,买了多少,用掉多少,家里还有没有?警察一顿盘问,三弟一顿发蒙,只能叫苦不迭:天哪!老天爷开开眼吧,我这什么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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