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贤美:在摄影与绘画的边界舞蹈

2015-12-16 04:00阿拉斯戴尔·福斯特(AlasdairF
摄影世界 2015年12期
关键词:蜜蜂意象艺术家

阿拉斯戴尔·福斯特(Alasdair+Foster)+石松/译

用不同的乐器演奏相同的曲谱,所产生的音乐可以完全不同,同理,不同的视觉媒介也有他们的独特性。不管一幅画看起来多逼真,我们仍能够辨认出它是绘画而非照片;而一张照

片,不管经过多少后期处理,仍能留存着摄影的痕迹。借用一句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的话,照片是“直接从现实中摹印下来的某种东西……一幅绘画,即便精细到照片的还原度,也不过是一种解释;然而一张照片却不止是物体表面对光的反射,而是一种被摄对象的实质存在的痕迹。这是绘画所不能达到的程度。”

韩国艺术家柳贤美(Hyunmi Yoo),用一种新奇的方式,游走在绘画与摄影的边界。她创造性地尝试一种形式,将真实的事物与摄影混合在一起,混淆观看者的视觉经验。我们看到的当然是一幅照片,但被拍摄下的事物也是真实存在的。这些被摄对象的表面被涂上一层颜料,以至于我们可以看到笔刷的效果和质感,如绘画般的颜色深浅明暗变化。这些照片看上去仿佛不属于现实世界,更像是不知不觉被偷偷替换的魔幻世界。

19世纪晚期到20世纪早期,西方社会有一个民间说法,一张照片可以捕捉到人们肉眼看不到的“幽灵”, 摄影被很多人称为“幽灵摄影”(spirit photography)。人们认为相机的镜头可以超越普通人的眼睛,而摄影者拥有可以和已逝之人交流的“灵媒”能力。在英语中,“媒介”和“灵媒”是同一个单词“medium”,这也许并非出于偶然,在一定情况下,视觉媒介也同样可以是有魔力的载体。

柳贤美当然不是巫师,但她的照片却让观看者游走于真实和想象的世界之间。 柳贤美现居于韩国首尔,她的作品在亚洲、欧洲、北美洲、南美洲广泛展出。

(阿拉斯戴尔·福斯特是在悉尼生活工作的作家、策展人和摄影研究者,其网站是:http://www.culturaldevelopmentconsulting.com)

阿拉斯戴尔·福斯特与柳贤美对谈

你是如何成为一名摄影艺术家的?

事实上,我不认为自己是一名摄影师。我是一名在创作中会使用到很多媒介的艺术家,比如摄像、雕塑、绘画以及摄影。但是摄影是我最主要 的“工具”。

你为什么会使用这么多不同的媒介?

我在大学的时候学习雕塑,然后到美国纽约大学学习摄影。我对很多科目都感兴趣——雕塑、绘画、摄影等等。所以我想,“为什么我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个呢?为什么我不把所有这些全都结合在一起呢?”1990年代初,我在美国开始用多媒体的方式创作。那个时候我所拍摄的照片都是黑白的,直到2005年,我终于摸索出了一种创作彩色影像的方式。

为什么你喜欢这样的创作方式?(图01~06)

当人们看到逼真的画作时常常会惊叹:“哇,看起来真像一幅照片。”而当人们看到一幅特别美的摄影作品时,也可能会感叹:“真美,简直像一幅画。”摄影、绘画、雕塑都有其自身的特性,我想要做的就是在创作中把这些不同的特质融合在一起,而我的方式就是拍摄那些被我上色后的装置。

你认为身为一名女性是否给你的艺术创作带来特别的特质、态度或者感受力?

我不这样认为。很有趣的是,在韩国,艺术学者总是以男性为主。因为多数艺术家在工作室创作之外,往往还需要有另外一份工作维生,比如在大学里当教师等等。对于韩国的女性艺术家来说,情况可能会更困难一些。不过这说不定也有好的一面,比如女性摄影师为了生存下去,往往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女性摄影师因此更加坚强,更有自我提高的动力。当今,韩国的女性艺术家的数量要多于男性,但摄影领域是个例外,男性摄影师仍是主流,尤其是在纪实摄影和黑白摄影领域。

你的创作过程是怎样的?

一开始我会先写作,写作的形式不定,可能是诗句,可能是故事,也可能是小剧本。我会通过我写的东西,对画面进行构想,然后再以此设计装置。接下来我会在装置表面进行绘图和着色,最后把成品拍摄下来。

观众对你的作品反响如何?

人们觉得我的影像很美,但也会感到迷惑,因为他们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绘画还是照片。因此人们总会讨论、甚至争执。我非常喜欢这样(笑)!最近,我开始将作品用喷墨式打印机输出,成品表面看起来就更有绘画的质感了,但看起来也很像照片……总之仍旧是这样不清不楚的感觉。

你的作品中,有一些很奇怪的元素,比如墙上长出了人的耳朵,背后是怎样的故事呢?(图05)

我之前看过一本书,内容是关于男性和女性心理的差异,书中指出,两性之间并不能实现真正的沟通交流。我觉得这个理念很有趣。墙上的耳朵代表着男性,因为男性的耳朵很像一堵墙,它从来不能理解女性在说什么。椅子的曲线象征着女性的身体,黄色的窗帘和地板象征着两者之间的对话。

更奇怪的是,在《流血的蓝色》(Bleeding Blue)中,我们看到一个人也被涂上了颜料。(图07)

是的,这幅作品是一部小短片。起初是一个小剧本,后来被我拍了出来。

你在这部作品中想表达什么?

人们总是希望从艺术家那里得到什么,但是我认为人们也害怕艺术家。艺术家有些不同于常人,他们不稳定,有时甚至有一些危险性。但是人们仍然认为,艺术家可以改变他们,带他们走入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人生。这个场景的故事是:一群艺术家来到照片中男子的家里,他们凝视了男子一会,便开始在他身上作画,并将整个房间里的东西涂上颜色。这可以说是一种美学意义上的“强奸”,虽然男子十分害怕,但他仍旧默许这些艺术家进行创作,最后,他感觉自己成为了这件艺术作品中的一部分。

你如何看待艺术工作者?

一只蜜蜂会用跳舞的方式告诉其他的蜜蜂在什么方位有最好的蜂蜜,之后其他的蜜蜂都会跟着这只蜜蜂。有的蜜蜂看起来比较愚蠢,不听指挥而是径自去了别的地方。这些蜜蜂不是“好”蜜蜂,它们不工作,不采集花蜜,但是它们之后找到了另一棵满是蜂蜜的大树。它们没有听从指挥,却找到了更为重要的东西——一些拥有更长久价值的事物。艺术家就是我说的这些“愚蠢”的蜜蜂。

在《好运》(Good Luck)中,你想表达什么?(图08~10)

这组作品的灵感源自传统的韩国绘画。每当我开始进行一个新的项目,总是会回溯那些传统绘画,西方的或者是韩国本土的。这组的灵感是传统的韩国画。很多韩国人会在家中挂用来祈求好运的画。那些把外面世界的事物搬到室内的意象,在韩国代表着吉祥与好运。这些也与梦的象征有关。

可以举个例子吗?

如果你梦到猪,是会有好运气的。而蛇预示着孩子的出生,一条大蛇意味着你将要生儿子,还有梦到巨大的水果也是同样的意思。

你也在《长寿》(Longevity)中运用了同样的传统意象。(图11~13)

《好运》是关于我们梦见的事物,《长寿》是韩国传统文化中关于长寿的意象,比如太阳、山、水、云、石头、松树、乌龟、白鹤和鹿。但是我用了一种新的方式将这些传统意象呈现在当代背景中。比如在其中一幅作品中,你还能看到一瓶依云矿泉水,这也是一种当代关于长寿、健康的意象。

这些作品在国外的反响如何?

这组作品在国外并不是很成功(笑)。人们可能不太理解我所做的事情,即使对于韩国人来说,这些作品中的意象也太过于传统了。如今,很多年轻的韩国人甚至不知道这些意象的寓意是什么,所以人们难以很好地理解这组作品。然而我也不希望自己的作品执着于什么,我接受其他观看者的看法与意见。如果他们对我的作品无感,那没有关系,如果他们因为我的作品而感到开心也不错,如果他们在观看作品后产生了和我不同的看法,那也是好事情。

《数字》(Numbers)这组作品,理解起来比较不受时代和文化的限制。(图14~18)。

数字是世界性的语言,每个人都懂。我们生活中也会用数字交流,钱,时间,算数,计算机程序……几乎什么都能用数字来描述。然而很少有艺术家用数字作为他们的创作对象。当你很小的时候,你会觉得数字就是一种图案,比如数字2看起来很像天鹅(图15)。我希望数字在我这里可以有物态的形象和个性,所以我把它们做成雕塑,最终成为这组装置艺术。

在你的作品《工作室中的宇宙》(Cosmos in the Studio)中,你看起来像是在强调“无限”这一概念。(图19)

一天,我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看到屋里的尘土,于是联想到外太空的星系。很久很久以前,人们认为地球是宇宙中最大的,但是现在我们都知道,和数不清的星球比起来,地球根本不算什么。我们又知道星系,了解到宇宙也在不断扩张,而地球相对而言越来越像尘埃。地球已经不值一提,人又算什么呢?但在佛教的观点中,每个人都是自己宇宙的中心。我觉得我的工作室就像是一个宇宙,在这里,我是地球,我是全世界。其他人就像是遥远的星星。在这组连在一起的作品中,我把自己整个工作室都涂上了颜色——这就是我的世界。

艺术家的作品如同不断探索的旅程,你在创作中得到最重要的心得是什么?

简而言之,混乱!我曾经认为,随着年龄渐长,我会越来越理解生活。但是我错了。我现在51岁,仍然感觉自己不懂生活,反而更加迷惑了。你越试着去理解生活,生活就会变得更混乱不清。艺术创作是什么?而艺术的价值又是什么?我曾认为我已经了解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现在发现,艺术和生活,我都还是搞不懂。

艺术创作让你更加平静,还是更为焦虑呢?

都有。当我20岁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确信自己理解艺术是什么,毫无疑问。但是现在我真的说不清,我希望创作那些有价值的艺术,但是我却更加不确定什么是我想要的“有价值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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