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无痕

2015-12-16 06:14小米
短篇小说 2015年2期
关键词:牌友打麻将麻将

◎小米

春梦无痕

◎小米

王连举不知为什么会梦见月晕。月晕是朋友的妻子。王连举只是偶尔见过她,也不记得有多少次,总之是很多次,已经数不清了。王连举几乎没有想起过她,说起过她。月晕不是太出众,也谈不上有多漂亮,她甚至不是王连举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王连举似乎没有梦见月晕的理由,除了是在春天,他也没有做那种梦的理由。不容否认的是,王连举梦见了月晕,而且是在梦里,跟月晕做着那样的事情。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呢?

开始时的情景是:王连举看见月晕在床边,将坐未坐的姿势。她也看见了王连举。月晕看见王连举之后,像多年的老夫妻一般,很自然地脱了外衣,露出酥乳乱颤的胸,但胸衣还在,该挺拔的照样挺拔,该凹陷的依旧凹陷,该隐藏的照例隐藏着。月晕似乎在一直等待着王连举的到来,她似乎知道王连举能让她得到身与心的双重愉悦。王连举走到她身边,不慌张,不慌乱,不焦躁,也不是特别渴望,王连举并不是特别想做。王连举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王连举记得,他在月晕胸部突起的地方,用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一侧身,低着头,就依偎在王连举怀里,一动不动,话也不说。王连举的手垂下去,接触到她的裙子,王连举轻轻撩起裙摆,月晕略一挣扎,王连举有点儿发愣,仔细看了看才发觉,她是在看王连举正在动作着的手,并没有反抗或拒绝的意思。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看见了她修长光洁的腿。王连举承认,这是一双让他迷恋的腿。王连举不可能再做别的事,那会让王连举觉得自己很虚假。他已得到默许,于是不再犹豫,不再试探。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王连举感觉到了月晕的需要,就在她低头的那一刹那,他也发现了她的需要。

王连举进入了她,她迎合着王连举,毫无挣扎抗拒之类的身体语言。这感觉让王连举觉得自己正在无限地膨胀壮大起来,本能的颠峰状态,越升越高,他动作的频率不由得越来越快,身体似乎飞了起来,像一个在汪洋大海里游泳的水手,怎么用力也靠不了岸,无论怎么用力,依然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王连举跟妻子做的时候,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体验到了征服的快乐。他也觉察到了让她快乐带给自己的快乐。他于是确信,只有给别人带来快乐,自己才会真正快乐。同时他也发现自己,还是一个能够让女人快乐起来的男人,并不像他以前所想的那样,正在缓慢地老去。

当峰巅到来的那一刻,像一棵参天大树,王连举倒塌在她的身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知道她并未闲着,她的一只手在王连举全身所有她能够得着的地方,徐徐地游走着,像探索,更像在阅读。王连举明白,他们,他跟她,其实还是两个陌生人,虽然彼此早已熟悉,却远远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一种熟悉。王连举跟她此前有过的,仅仅是两个无关性别的普通人之间的熟悉。现在已经不同了。

王连举醒来才发觉,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梦。王连举也发觉,妻子的手,恰恰放在他腹下依旧挺拔的地方。是妻子的手让他做了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吗?也许是的。

他也能感觉到,身边的妻子,还在熟睡。

王连举突然异常地清醒。他想,他有没有说梦话,让妻子听见了呢?他觉得没有。梦中有的,似乎只有动作,那么,是不是他的动作惊动了妻子呢?这一点他无法断定。他想,她,月晕,朋友的妻子,也就是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个女人,会不会也做了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梦呢?想了很久,王连举也想不出什么来。

春天了嘛,人到了春天,跟世间万物一样,也是有某种冲动的嘛。

王连举这么为自己刚刚做的梦,找了一个借口。

不知不觉中,王连举又睡着了。

说来也巧,第二天下午,在去上班的路上,王连举不期然碰见了月晕。她看见王连举,笑了笑说,好久不到家里来玩了呀。王连举问她,许文强在不在?许文强是王连举的牌友,也是月晕的老公。月晕说,他一直不在家,出差好几天了。王连举说,有机会我肯定来玩。王连举嘴里所说的机会,其实就是打麻将的机会。最近几年,王连举常跟许文强在月晕家里玩麻将,小赌几把,用来打发多余的时间。王连举后面说的这句,本来是一句随口的话,但他跟月晕错开,各自走了之后,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说了一句暧昧的话。机会?什么机会?什么才叫机会?王连举哑然失笑,笑自己的语言不够严谨。

仔细想起来,王连举这才发觉,月晕原来是一个耐得咀嚼的女人。她的腹平滑而富于弹性,她的臀微翘而小巧,这些当然是梦中才有的感觉,并不是她真的就这样。但这勾起了王连举对月晕的好奇心。在做昨晚那个梦以前,王连举从未留意过月晕。但今天,月晕走远之后,王连举却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她越走越远的背影。他觉得,从月晕的体形判断,她应该就是他梦见的那种身材。

不知道什么原因,月晕跟许文强结婚多年却还没有生孩子。是暂时不想要孩子呢,还是他们之中,谁有生育缺陷?这是个人隐私,王连举不方便问,问了也不会说。但这叫他颇费猜测。

王连举家与许文强的家,相距很远。虽说是小城,但王连举家在西头,许文强家却在城的最东头。走路至少也得半个小时才到。因为有了那个梦,还因为有了月晕的似是而非的邀请,到了晚上,吃完了晚饭,王连举就出了门,他几乎是在懵懂的状态中来到月晕家门口的。王连举到了门外,却又迟疑起来,去还是不去?敲门还是不敲门?犹豫了一会儿,王连举仍不知道,如果门开了,许文强也在家,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手足无措,许文强要是不在家,自己又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既然到了月晕家门口,他终于还是犹豫着,摁响了门铃。

开门的却是许文强。他在家。许文强没想到王连举会来。

一般情况下,即使打麻将也是先在电话里约好了王连举才会去许文强家。王连举的到来与许文强的在家,让他们彼此都略略地感到意外。但许文强随即摆出一副笑脸说,快进快进。王连举还未坐定,许文强又说,我们搓几把?王连举还未适应过来,他不置可否,又似乎是默许了。王连举坐下后,许文强忙着给王连举泡茶。

月晕听见了动静,也从卧室里出来,对王连举说,来了。

王连举说,来了。

月晕说完又进了卧室。王连举看见她穿的是睡衣。他想,我要是到得稍微迟一些,他们说不定已睡了。

对自己的到来,王连举看不出月晕是欢迎的态度呢,还是不欢迎。

在许文强家,一般都是月晕说了算。许文强麻将瘾很大,但不时地受着月晕的制约,许文强要看月晕的脸色行事,不过,月晕还算挺给许文强面子的。只要家里来了人,又提出了要打麻将,月晕通常不会说不。

许文强给王连举泡了茶,王连举喝水的时候,许文强已在电话里另外约了两个人,许文强还让他们一起来,也快一点过来,他说王连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王连举知道许文强是拿他在做挡箭牌,他没有戳穿他。王连举想,打麻将就打麻将。

也只能打麻将了。

王连举本来就没把月晕下午碰见他时说的客套话当真。可王连举有点儿不理解,许文强明明在家,下午在街上遇见月晕的时候,她为什么又说许文强不在家呢?

许文强打完电话,王连举随口问,好长时间不见了,你没出去?许文强说,到省城出差,前后快十天了,天黑了才回来的。王连举哦了一声,想,怪不得许文强这么久都没有约他打麻将。许文强补充说,今天也是提前回来的呢,按原计划,要三四天后才能回来。王连举笑着说,久别胜新婚,看来,我来得很不是时候啊。许文强说,老夫老妻的,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又说,你来得正好,我手痒得不行了,回来的路上就想把你们几个约出来,切磋切磋,可回了家,老婆死活不让约,你自己来了,她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王连举本来还想打趣他,又怕月晕在卧室里听见了会反感,就闭上了嘴。

正说话,旁边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

许文强是政府办公室秘书,打电话来的,是许文强的领导,政府办公室主任。主任是跟许文强一同去出差又一同回来的。主任在电话里说,县长明天早晨一上班就要听汇报,他要许文强加个班,连夜把汇报材料赶出来。

好好的麻将桌子,突然缺了一条腿,看来是玩不成了。

许文强却不这么认为,他让月晕替他先玩着,他说他去办公室弄个汇报材料,最多一个小时也就回来了。王连举没发现月晕玩过麻将,他们几个在许文强家玩的时候,月晕也未表现出对麻将的兴趣。许文强却说,她可是个高手!赌得大,跟我们只是玩玩,不可同日而语。王连举问许文强,不晓得月晕想不想替你玩。许文强说,她会同意的。许文强说完进了卧室,不一会儿,月晕就换下睡衣,换上了一条裙子,跟许文强一同出来了。

许文强约的另外两个牌友还没到,许文强却匆匆忙忙去了办公室。

屋子里只剩下王连举一个人,月晕送许文强出了门,又进了屋,锁了房门,似乎很随意地,坐在了王连举旁边,一边说话一边陪着他。王连举觉得月晕离自己是那么近,他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她却浑然不觉。独自面对月晕,王连举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却又想起了昨晚的梦来,就暗暗地回味着梦中的细节。

王连举觉得,那些细节,就跟刚刚发生过的事一样。

王连举正沉浸在梦境的回味中,月晕却没头没脑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今天会回来。王连举望了月晕一眼,等她继续说下去。月晕果然接着说,他也没给我打个电话,说他要回来的事。王连举说,他可能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月晕叹了口气说,惊喜?不是惊吓就不错了。他是半小时前进门的,你要是早到一小时,就真的成了惊吓了。

老公的回来,让她感到的是遗憾?

这么说来,月晕下午的邀请,不是随口说说,她一直在期盼着他的到来。那么,自己的到来就是赴约,并非不请自到,不速之客。这么推论下去,自己来的目的,在月晕心里,就不是麻将了。王连举一下子觉得,他在月晕面前像个赤身裸体的人,没有秘密,更无隐私,她一眼就可把自己看透。

王连举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月晕却说,不知咋回事,我最近老是睡不好,老做梦。你要是没来,说不定我已经睡了,我是怕你来了,我老公会吓着你,才没敢睡。

王连举大着胆子说,我也老是做梦,昨晚我还梦见你了呢。

月晕说,可不是嘛,昨天晚上,我也梦见你了。

王连举说,真的?有这么巧?

月晕正要说什么,突然有人摁响了门铃,月晕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急忙起身,去开了门。

是许文强约来的那两个牌友。

接下来的事当然是打麻将。

打麻将的时候,月晕坐在王连举对面的座位上,他发觉,月晕时不时就拿不动声色的目光,盯自己一眼。

一小时后,许文强果然匆匆忙忙回来了。许文强刚一进门,月晕就站起来对许文强说,我瞌睡得不行了,麻将还是你自己打吧。许文强说,当然是我打。一口气出了这么多天差,手痒得早就受不了了。

后来,麻将就玩完了,王连举跟另外两个牌友一同走了。临走,一个牌友打趣许文强说,嫂子恐怕恨死我们几个不识相的了,另一个接着打趣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老婆怕是真的等得不耐烦了呢。许文强笑笑说,老夫老妻的,没那么回事。

王连举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跟牌友一一道别后,王连举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两个牌友刚到月晕家的时候,王连举还烦他们,觉得他们出现得不是时候,打搅了自己的好事,离自己的家越近,王连举却越来越庆幸:要不是他俩及时出现在月晕家,他说不定已跟月晕做下了对不起朋友和妻子的事。

此后很久,王连举再不曾在街上碰见过月晕,仿佛她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一般,仿佛她也跟他一样,在躲着他。

王连举好久不去许文强家打牌,许文强反复叫他,他也不去。妻子关切地问他,你是不是跟许文强在牌桌上闹啥别扭了?

王连举平平淡淡地说,不会的,不会的。

王连举的口吻,不像回答妻子的提问,更像自言自语。

责任编辑/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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