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知识女性的文化身份——以《围城》为例

2015-12-17 02:54宁淑梅
文教资料 2015年22期
关键词:围城身份妇女

宁淑梅

(中国矿业大学 外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文化身份(cultural identity),在汉语语境下被译为文化认同。最早是在西方英语语境的后殖民理论研究中,以斯皮瓦克和巴巴为代表的理论家提出的。近十多年来,文化身份研究已成为文化研究和文学研究领域里不可忽视的理论课题。学者们在文化语境下研究其根本差异,并透过这种本质的差异寻找某种具有共性和本质特点的相同点。从人类社会产生不平等的时候起,到当今这个全球化、地球村的时代,文化身份不管是作为特征或是一种认同建构,都显示其在文化研究中的重要地位。语言、文化与身份的相互关系研究已成为国外社会科学领域的研究热点。像文化身份与民族身份的异同及语言在构建个人文化身份所扮演的角色等问题引起学者们的广泛关注,针对这些问题并没有达成一致而仍在进行深入的研究和探讨。本文拟从文化身份的含义和特点出发,以钱钟书的《围城》为窗口,解读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国知识女性的文化身份。

1.文化身份的定义

谈到文化身份,我们不能避开文化。文化一词,在西方源于拉丁文Cultura,本意为土地耕耘和作物培育,指的是农耕和园艺类的物质生产活动。以后逐渐引申到精神生活,用于人类的心灵、智慧、情操、德行和风尚的培养教育,泛指一切知识乃至全部社会生活内容。在现代英语中,Culture的词义更广泛。至今人们给文化下的定义已有上百种,这里我们采用Kroeber&Kluckhohn给文化下的一个综合定义:“文化存在于各种内隐的和外显的模式之中,借助符号的运用得以学习和传播,并构成人类群体的特殊成就,这些成就包括他们制造物品的各种具体式样,文化的基本要素是传统(通过历史衍生和由选择得到的)思想观念和价值,其中尤以价值观最为重要。”(克利福德·格尔茨 1999:6)而Claire Kramsch的文化身份定义是:“Cultural identity is bureaucratically of self-ascribed membership in a specific culture.”(Claire Kramsch 2000:126)Kramsch的定义从两个方面强调文化群体成员对其文化归属的认同,即自我认同和外部认同,比较全面地概括文化身份的含义。文化身份向你所属的群体及外部群体表明“我是谁”、“我们是谁”,并通过个体成员或群体成员的言行、思想表现出来。从宏观层面上看,文化身份包括国家身份和民族身份;从微观层面上看,同一主流文化群体根据不同的地域、性别、年龄、职业、经济收入、受教育情况等形成相应不同的文化身份。

2.文化身份的特点

2.1 文化身份的双重规定性

文化身份的认同包括自我认同与外部认同两个过程。自我认同是指一个文化群体或个体自我认可并给其他文化群体或同一文化群体中的其他成员表现出的形象;外部认同是指他人赋予某个文化群体或个体的形象,这两个过程共同作用才能构成某个群体或个体的文化身份。

2.2 文化身份的多元性

文化身份是多元的而不是一元的,就是说体现在个体身上的文化身份具有多样性的特点。个体的文化身份受到个体所属及周边文化群体普遍价值观念的影响而得以发展。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人们在更广阔的社会里与不同的文化团体确立忠诚的归属感,文化身份就会变得日趋复杂和多样化。

2.3 文化身份具有继承性和发展变化性

一方面一种文化身份由这个群体的成员代代相传,部分传统的行为规范、道德标准、价值观念在当今社会依然被继承沿用,另一方面随着社会的变迁、经济和政治环境改变、概念的更新,一种文化身份的特点在继承中会不断发展更新,甚至发生改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一项报告指出:“任何形式的身份都是极为复杂的,因为只有与他人相联系,个人的个体身份和社团身份才得以实现,并且个人所忠诚归属的各个社团也处在一种永恒变化的模式。”(UNESCOLearning1996)

3.三十年代中国知识女性的文化身份

人是文化造就的动物,身份是人对自己与某一种文化的关系确认。文化身份,在一个相当漫长的身份意识淡化的时段里,对于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妇女来说是极陌生的。辛亥革命前,封建礼教“三从四德”严重束缚中国妇女的身心健康发展。“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更是残酷无情地弱化甚至践踏、抹杀妇女们的文化身份。辛亥革命后,妇女解放运动蓬勃兴起,妇女要求解放、渴望独立自由、捍卫文化身份(虽然那时还没有文化身份的提法)的呼声越来越高,这些都从一定程度上改善和改变妇女的地位,尤其是社会上层妇女的地位。在主要以知识分子生活和体验为艺术表现的钱钟书的《围城》中,三十年代中国知识分子对人生的体验、对前途的迷茫和困惑,对自身的归属和对文化的认同,都生动活泼地跃然纸上,其中就有几位女知识分子,如苏文纨、唐晓芙、孙柔嘉和汪太太等。

在《围城》中,我们可以看到三十年代中国妇女的文化身份较以前得到极大的维护和认同。女性和男性一样,可以接受高等教育,可以出国留洋、获取博士学位,可以出去工作,在婚姻家庭上可以自己做主,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可以对男人说不……如苏文纨,里昂大学的女博士,聪明睿智、高雅大方。“婚姻是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就是她所说的至理名言。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此做出不懈的努力。虽然她不是钱钟书先生所钟爱的人物,对她的描写和评论总带着些许的讽刺和批评,但我们不能否认,苏文纨用她的言行及思想向大家(包括她所属的群体和外部群体)展现一个优雅高贵的现代女知识分子形象。从这种形象中,她获得力量、信心及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社会使命感,从而更完全、更清晰地实现自己的文化身份。同样,苏文纨的表妹——唐晓芙也是如此。“她是摩登文明社会里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她天真活泼、聪明伶俐,很懂得如何打扮自己。孙柔嘉,小说的女主人公,更是费尽心思周折地生存、找寻自己的幸福(虽然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在学校没有给差旅费的情况下,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一个落后的内地大学——三闾大学当助教。一个像她这般柔弱的上海女孩,本应该留在父母身边享受父母的宠爱,可她却义无反顾地选择这条布满挑战和坎坷的道路。到这儿,我们不难看出,三十年代的一些中国知识女性,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高高扬起自我解放、追求个体认同和社会认同的鲜明旗帜。她们出国留学、提高自身文化素质,同时抵制束缚妇女发展的各种陋习。从文化身份的双重规定性看,三十年代的这些中国女知识分子已经开始学习自我认同。

然而,这只是支流,换句话说,这只是中国中上层妇女即知识分子的状况,要使它成为主流还需成千上百万的中国女性直至男性付出坚持不懈的努力。从《围城》中,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到妇女们为了争取独立、维护文化身份的肯定的一面,另一方面一些腐朽落后势力的不择手段的阻挠屡见不鲜。例如,出现在小说第一章的一个次要人物——鲍小姐,她是个学医的留学生。只是因为她穿了“绯霞色抹胸,海蓝色紧身短裤,镂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红的指甲。在热带热天,也许这是最合理的妆束,船上有一两个外国女人就这样打扮”。这样的打扮不仅男学生们看不惯,甚至留过洋拿到博士学位的苏小姐也觉得她“赤身露体,伤害及中国国体”。然而,隐藏在现象后面的本质并非如此。那个时候的处于弱势群体的一些中国妇女(相对于男性而言),比如鲍小姐,开始从妆束和打扮上寻求自己的身份,希望通过这种途径在自己和普通劳动妇女之间划上一条严格的界线。她们是留过洋、接受过高等教育并有现代思想的知识分子。在她们坚持不懈地追寻自我个性和社会价值的过程中,艰难坎坷、冷嘲热讽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从小说我们不得而知,鲍小姐回到中国以后是否还能这样穿着打扮,但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至少她不能随心所欲地打扮自己。中国知识女性在完成对文化身份的自我认同时,却得不到群体认同和社会认同。

那么,作为构成人类社会另一半的男人是如何看待妇女的文化身份的?他们对此又是什么态度呢?《围城》的男主人公——方鸿渐记得《三国演义》中的一句名言“妻子如衣服”。虽然他并没有把这当做是自己的座右铭,但是他觉得有了衣服,损失个把老婆不算什么。他的好朋友——赵辛楣曾经和他讨论:“我以后要女人来侍候我。我宁可娶一个老实、简单的乡下姑娘,不必受高深的教育,只要身体健康、脾气服从,让我舒舒服服地做她的Lord and Master。”就是这些受过先进思想熏陶的男人都持此种观点,更不用说那些信奉“三从自德”的封建卫士。

还有一位人物不得不提,汪处厚的夫人汪太太。汪太太爱生病,过着幽居的生活,平时爱摆弄些画、音乐等。比她大20岁,且脸色“铁青”的丈夫对她又有所提防。但在小说中,我们却没有听到汪太太对自己的生活有半句抱怨的评价,但从后来她与赵辛楣散步被“捉住”的表现看,明明没有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汪太太偏偏往自己身上“抹黑”,并讽刺辛楣道“你的胆只有芥菜子这么大——”。此种异常的行为恰恰都在提示这个女人婚姻生活的不如意, 她在有意无意地冲破生活对她的羁绊,寻找本属于自己的天地。成功与否,我们不得而知,这似乎是作者的有意安排,预示着三十年代中国妇女的奋斗是没有止境的。

4.结语

若干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品味小说,品味小说中女性人物的酸甜苦辣时,不禁感慨万分。三十年代的中国知识女性,尽管坚持不懈地努力斗争,但是她们不仅要面对来自男性的重重阻挠,还要面对传统观念的压力。清楚地界定她们的文化身份有一定的困难,因为使自身认同和群体认同达成统一、一致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正是由于她们所做出的不懈努力,从那以后,更多的中国妇女开始觉醒,走上为自由独立,换句话说,为鲜明的文化身份而奋斗的漫漫路程。如今人类已经跨入了21世纪的门槛,全球化、地球村的趋势也同时促进了文化身份的发展变化。当代中国妇女的文化身份出现了多样化和复杂化,她们中的大部分正自豪地高举着人类社会的半边天。

[1]钱钟书.围城.(Jeanne Kelly and Nathan K.Mao翻译)[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3.

[2]Claire Kramasch.Language and Culture [M].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s Education Press2000.

[3]克利福德·格尔茨.刘东,黄平,编.韩莉,译.文化的解释[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4]李江.谭恩美小说作品文化身份分析[J].思想战线,2013(1).

[5]孙世权.文化身份:跨文化商务沟通研究新视角[J].社会科学家,2014 (6).

[6]李婧.严歌苓作品中的女性身份探析[J].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2).

[7]王艳芳.异度时空:论香港女性小说的文化身份想象[J].文学评论,20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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