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想涉《三代》与巴金《家》的第一代空间结构之比较

2015-12-23 21:39崔美兰周子又
东疆学刊 2015年3期
关键词:巴金

崔美兰 周子又

[摘要]比较分析中韩具有代表性的长篇小说——廉想涉的《三代》与巴金的《家》中第一代空间结构就会发现,这两部作品中第一代的主要空间,以家门的兴盛和繁荣作为自己的最高理想,并如同专制君主一样为实现这个理想不惜压抑其他家庭成员的欲望。因此,“堂屋(厅堂)”和“里屋”是赵医官和高老太爷这两个人物追求自身的家长权利和家族兴盛的绝对空间,但是在这个空间祖-父-孙间的矛盾越来越激化,最终祖父的死亡导致这个空间绝对势力的灭亡。《三代》与《家》中的第一代空间结构具有不同的特点,这体现在《三代》中的“厅堂”与《家》中的“堂屋”的权力结构不同,即赵医官的“厅堂”基础薄弱,是一个不稳定的空间。与之相反,高老太爷的“堂屋”是长期以来在封建家长制度下固守的空间,呈现出了奢靡腐朽的面貌。

[关键词]廉想涉;《三代》;巴金;第一代空间结构

[中图分类号]131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007(2015)03-0057-06

“空间”可分为人物意识方面的“内心空间”和表露在现实世界中的“外部空间”。空间意识是通过人物对“外部空间”和“内心空间”的认识得以体现的。空间意识的寻究是通过探讨作品中人物乃至作者的空间意识得以完成,因此必须要考察人物的“内心空间”。本文将以中韩具有代表性的长篇小说——廉想涉的《三代》与巴金的《家》的第一代空间结构为研究对象,通过考察这两部作品中第一代的主要空间,揭示两位作者的意识和价值观的异同。

一、廉想涉《三代》的第一代空间

(一)身份上升与财产保存的空间——厅堂

在赵医官的家中,“厅堂”是最重要的场所。在篇首最先登场的空间便是“厅堂”。

德基让仆人在内廊台替他捆明天要带走的新被褥,刚想站到廊台上,祖父背着手从厅堂里进来,皱起眉头,不以为然地对着德基叨叨,……把视线转向仆人捆扎的被褥,好像有点诧异似的:“啊哎,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被褥?”他边说边走过去摸摸被褥。“乱弹琴,山东绉被是怎么回事?绫罗绸缎,我也是上了年纪才上身的嘛!你一个念书的娃娃难道要把这些东西拿到外国去糟蹋?真不懂事!”说着,他瞪了一眼缩着身子站在厨房里的孙媳妇。

祖父赵医官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他作为整个赵氏家族的最高统治者,是封建主义的典型人物。由上文可以看出新老两代间的矛盾潜藏在这个空间里。祖父对孙子德基的朋友——炳华的来访表现出极大的不满。通过祖父对“被褥”的敏感反应,可以感受到赵医官对财产的强烈占有欲,也显现出了年轻一代与老一代间的矛盾。另外,在这一空间里登场的人物有祖父、德基和炳华,而第二代赵相勋却没被提及,由此可以看出赵相勋在这个空间的地位,即在这个空间里他是被冷落和排挤的存在。

赵医官是一个极力追求家长绝对权威的人物。与之相反,孙子德基则是一个在祖父的经济支持下到日本留学,只在放假期间短暂地停留在家中的人物,因此他在“厅堂”的位置显得不那么重要,只是一个周边人物,无法担当重要的角色。

“厅堂”这一空间是赵医官维护家长权威和家族财产的空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水下洞赵医官家没有门堂间的高耸的大门上开始挂上了一块写有××赵氏大同谱所字样的又阔又长的木牌。近两年来,进进出出的人无不自称是XX赵氏,算是堂房亲戚。堂房,堂房——忽然出现了一大批从来没有见过面、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堂房亲戚。相勋对这些堂房亲戚无可指责,但却不以为然。不过,赵医官对这些口口声声喊着爷爷、叔叔,以令人生畏的规模大批涌来的堂房亲戚和那些乡下模样的年轻人,总是留他们住几天,给点路费,打发他们回去。

赵医官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花钱买族谱,而许多闲杂人员和骗子利用他这种心理,混进这个空间,于是这个空间便转变成了一个不正当的空间。在赵医官花钱买族谱,并满足了自己身份上升的欲望后,他为了获得两班地位,不惜花大量金钱整顿别人的坟地。由此可以看出,儒教的门阀主义和形式主义深深地植根于赵医官的内心。在这个空间里,赵医官的儿子赵相勋对他这样的所作所为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抗心理,两代间的矛盾变得更为尖锐。

“那么,‘大同谱所的招牌打算什么时候摘掉?”隔了半天,相勋又阴阳怪气地说。“都印好了,就是不叫摘掉也要摘。”“嗯,现在无事可干了,又要拖欠旅馆的饭钱了,所以又想出新花样来了……”在座的人静悄悄的,谁也不搭腔。……“拿钱买两班当!”这对相勋来说是一种耻辱。

赵相勋对赵医官的行为极为不满,“阴阳怪气地说”,甚至认为“拿钱买两班当”是“一种耻辱”。父子间的矛盾逐渐上升至白热化的状态,于是“厅堂”这个空间成为了相互无法共存的空间。赵医官认为祭祀是人最应该做的事情,而相勋作为基督教徒,认为祭祀只不过是一种神像崇拜。对人类伦理的认识差异引发了他们之间的矛盾。而这种矛盾就是传统的价值观与开化的价值观之间的矛盾,并成为了这部作品重要的矛盾之一。Yi-Fu Tuan主张空间既能成为开放、自由的场所,又能成为存在威胁的场所。因此,这个空间成为了父子之间矛盾越来越激化的空间。

此外,这个空间是赵医官对钱强烈执着以及选择财产继承人的空间。

德基叫她把门拉上,便走进了大厅,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阁楼门。门一打开,迎面看见的是保险柜。买这栋房子的时候,为了放保险柜,把阁楼拆了改造,底下立了像瓦房椽子似的铁柱子,这事就像昨天的事情一样,但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而且看守这个保险柜的人也快要辞世了。祖父的一生,说起来都消耗在看守这个金柜上。德基想起他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祖父开保险柜,不知干什么事,他说了一句玩笑话:“德基,你想到这里面去吗?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放进去,格嗒一声锁上!”说着,笑了,现在个子长高了一倍,这里面是锁不住他了。但是祖父还是想把他关在里面。他有过严厉的命令,德基一辈子不许离开这只保险柜。还有,这看守保险柜的生活得从现在这一瞬间起就开始。为什么他会疑心?为什么现在来察看保险柜?

赵医官用尽一生守护的“保险柜”的位置便在“厅堂”之中。保险柜里装着可以使他成为两班的金钱,可以说这是他人生的全部。他意外摔伤后,将保险柜的钥匙交给了孙子德基。以上引文是对赵医官即将辞世时,德基打开位于厅堂里的保险柜时的心理描写。祖父的一生都消耗在了对祠堂和保险柜的守护上。保险柜里放着遗书。

贵顺(水原姨太所生)——五十担,水原姨太——百担,德姬(德基之妹)——五十担,德基母(媳妇)——一百担,德基妻——五十担,相勋——三百担,德基——一千五百担,昌勋——现金五百元,池主事——现金五百元,崔参奉——现金三百元……

以上遗书很好地说明了赵氏一家的财产状况。正如赵氏家门的“财产明细表”所列举的,赵家的大部分财产都是农村的田地,而将这些田地收获的粮食出售后获得的钱财便是维持赵氏一家富裕生活的主要财源。赵医官俯卧在保险柜前进行财产分配后结束了自己的一生,由此可以看出,赵医官为了实现家族的繁荣和兴盛,努力地守护着祠堂和保险柜。

(二)猜忌、嫉妒与不安的空间——里屋

“厅堂”是赵医官为了家门的兴盛进行财产管理和看守保险柜的重要空间。而赵医官与水原姨太日常生活的空间——“里屋”则表现为家族内部各种矛盾的尖锐对立、并充满不安与不详的空间。

里屋的人没有朝外看。所谓里屋的人,是德基的庶祖母一帮子人。也就是说,尽管庶祖母住在里屋,德基的母亲却根本不想过去看她,而年轻的庶祖母也许认为她是来摆架子的,所以端坐在屋里不动,也不朝外看。

庶祖母占据里屋已经五年了,德基的父母搬出去另住也已经五年了。德基的母亲不愿意跟比自己还小五岁的庶婆在一个锅里吃饭。其实,她们婆媳彼此都讨厌对方。

父子之间也是这样。老太爷宝贝孙子看不惯儿子,加上要纳年轻可爱的小妾,便把儿子一家挤了出去,而且彼此搞得很僵。老太爷七十岁那年,小妾生下一个孩子,既是她的独生女,又是老爷子的小女儿,现在四岁,名叫贵顺。

德基的父母搬出去单过的时候,德基正上中学,当然也随父母搬出去了。但是,中学四年级的时候,他结了婚,在父母跟前呆了半年,又搬回祖父家中。母亲不肯放他走,新媳妇的娘家人也不愿意新媳妇落到年轻的庶祖母手里。但是祖父的严命无法违背。祖父的严命就是庶祖母的严命。庶祖母是想把这一对温顺的年轻夫妻带过来以便指挥和役使,另外,还可以让上了年纪的媳妇——她所看不中的媳妇孤独。

而老太爷则也许是心疼孙子孙媳才把他们带过来的。德基喜欢祖父胜过喜欢自己的父亲。何况,财产还在祖父手中,一分钱也是祖父给的。所以,他也下决心一定要迎合祖父的意思。

赵医官的妾——水原姨太搬到“里屋”后儿子夫妇就分家了。此后,儿子与赵医官的矛盾不断激化,在经过一番财产争夺战后,财产继承权最终转给了孙子德基。

水原姨太是赵医官花两万两买来的小妾。赵医官对与自己处处唱反调的儿子相勋不满,为了晚年得子,迎娶了水原姨太为妾。水原姨太之所以能占据里屋,可以说是因为赵医官对“血统”的执着。表面上,水原姨太是里屋的主人,实际上只是替赵医官实现欲望的工具而已。水原姨太占据这个空间后,她和相勋夫妇的矛盾越加突出,最后赵相勋逐渐被排挤出这一空间,最终财产继承权也被剥夺。

“厅堂”虽然是家族的空间,但为了争夺财产相互猜忌,明争暗斗,充满了敌意。赵医官的病情恶化后,从厅堂搬到了里屋,比起自己的儿女,他更信任小妾。比起“厅堂”,赵医官更信任“里屋”,即水原姨太所在的空间,因为他在这个空间中更能获取安全感。水原姨太一时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赵医官的身边,“没日没夜端屎端尿”,却丝毫不显露出厌烦的神色,她想借此机会立功以便能分到点财产。水原姨太趁赵医官躺在里屋不能动弹,阴谋中伤其他家人。从水原姨太的诽谤和中伤中可以感受到这个家族空间里的相互猜忌,勾心斗角,甚至潜藏着一股具有犯罪倾向的阴森气氛。

德基回家半天功夫,脑袋生疼,这且不去谈它,不知怎的,他还有个感觉,家里好像弥漫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空气,并在不知不觉中察觉到所有人的脸上都显出一种浮躁不安的神情,一种彼此似乎都想窥视别人心底的妒忌、怀疑、摸索的情绪甚至传染到了他的身上。尽管家里那些人等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推心置腹、尽情欢笑,或者是能和颜悦色、平静交谈的人,但是这次特别,有一股沉重的低气压,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看上去都是雾蒙蒙的。德基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原因在哪里。

听妻子说有些人没日没夜聚集在里屋和厅堂,一有空就窃窃私语,这是怎么回事?说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花样,有什么灾祸,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

随着赵医官的病情逐渐恶化,死亡逼近,“里屋”成为了充斥着各种阴谋的悲剧空间,水原姨太、池主事、昌勋、崔参奉等人的阴谋变得更加频繁和残忍。这个空间原本是以封建家长制为代表的赵医官的空间,但是由于他的势力逐渐衰弱,转变成了阴谋势力的忐忑不安的空间。换句话说,这个空间一直是依靠封建家长制的严格的宗法秩序来维持的,但随着家长制的威严和尊严逐渐消失,这个空间就转变成了争夺财产,无秩序和混沌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赵医官原本拥有家族的绝对权威,但由于他的辞世,这个空间只能变成过去时,这也意味着封建家长制度的灭亡。

二、巴金《家》的第一代空间

(一)封建大家庭的繁盛与奢靡的空间——堂屋

高老太爷家中的“堂屋”是最重要的空间。O.F.Bollnow提出了Dasein概念,即空间是指人和空间的关系,人的Dasein的结构本身。因此,这个空间是他维护家门名声和积累财富,或者与社会名士、高官商讨重要的政治事件,又或是享受“上流社会的风流游戏”的地方。高老太爷与赵医官如出一辙,家门与子孙后代的兴盛是他最大的理想。《家》中反复描写了高氏家族进行祭祀、节日活动、游戏、用餐、婚礼、葬礼等场面,真实地展现了当时封建绅士阶级大家族的生活状况。而且这些场面描写非常详细地再现了封建大家庭的权力结构。在象征着一年伊始的正月十五,高家每年按照惯例举行的最大的仪式便是祭拜祖先的仪式。由此可以窥探出高氏家族的权力结构。

正是吃年饭的时候。两张大圆桌摆在堂屋中间,桌上整齐地放着象牙筷子,和银制的杯匙、碟子。每个碟子下面压着一张红纸条,写上各人的称呼。如“老太爷”“陈姨太”之类。……

上面一桌坐的全是长辈,按次数数下去,是老太爷、陈姨太、大太太周氏、三老爷克明和三太太张氏,四老爷克安和四太太王氏、五老爷克定和五太太沈氏,另外还有一个客人就是觉新们的姑母张太太,恰恰是十个人。下面的一桌坐的是觉新和他的弟妹们,加上觉新的妻子李瑞觉和琴小姐一共是十二个。

以上是农历春节高家四代齐聚“堂屋”用餐的场面。高老太爷看到家门子孙兴盛,内心极为满足,想到自己的家门会越来越繁盛便心潮澎湃。这个空间是可以体现和实现他这种欲望的地方,也是高家祭拜天地和祖先的地方。“老太爷一出现,全个堂屋立刻肃静了”,这句话表现了高老太爷在整个家族中拥有绝对权威。在这个场面中,高老太爷带头向天地然后向祖先行礼。由此可以看出,高老太爷之所以在这个空间里处于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是因为他的权力来自于上天的赋予和祖上的沿袭。

此外,这个空间不仅是高老太爷用于维护巩固自身地位的空间,还是显露出他丑陋和腐朽面孔的空间。这个空间虽然承载着统领整个家族的重任,但在庆贺生日期间却沦落成腐败与堕落的空间。浓妆艳抹的“女演员”们“飞眼风”,“向着那个给赏的尊贵的客人请安谢赏”,整个空间变得低俗无比。而看到这一切的高老太爷却“满意地微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所作所为是丑恶、腐败的行为。这也是在暗示这个封建大家族在这个空间里开始慢慢走向灭亡,同时也激化了新旧两代间的矛盾。

这个空间由原来拜天和祭祖的神圣空间沦落成了充斥着妓女们嘈杂笑声的腐朽场所。在这个空间里,新一代们“有着强烈的反感”,作者甚至运用如“生物”、“脸”这样的词汇来贬低、丑化他们的形象,以此来表现当事者们的困惑。新一代已经认识到,在这样一个堕落的空间里自己已变成了多余的存在,并对自己想尽早逃离却无法摆脱的处境感到不安与厌恶。就这样,新旧两代虽然共处同一空间,却呈现出了完全相反的内心世界。因此,这个空间加速了两代间的矛盾恶化与分裂。

(二)争权与幻灭的空间——里屋

堂屋是高老太爷维护家门名声和积累财富,或者与社会名士、高官商讨重要政治事件的地方,也是享受“上流社会的风流游戏”的空间。与之相反,他与小妾“陈姨太”居住的“祖父的房”,即“里屋”也和《三代》中的“里屋”一样,虽然是维系家族生活的家庭空间,但是却一点也不和平安宁,而是一个充满各种矛盾的空间。G.Bachelard认为,与充满危险的外部空间相比,家是保障家庭成员安全的场所,也是寻求安慰的避难处。但是,这个作品中的“里屋”不是可以维护家庭成员的避难处,反而是充满危险的内部空间。

祖父还有一个姨太太。这个女人虽然常常浓妆艳抹,一身香气,可是并没有一点爱娇。她讲起话来,总是尖声尖气,扭扭捏捏。她是在祖母去世以后买来服侍祖父的。祖父好像很喜欢她,同她在一起过了将近十年。她还生过一个六叔,但是六叔只活到五岁就生病死了。他想起祖父具着赏玩书画的心情同这个姨太太在一起生活的事,不觉哑然失笑了。

这一部分是对觉慧参加学生示威队被高老太爷知道后叫进里屋,从第三者的视角观察到的对祖父和小妾的描写。通过对这个空间的描写,可以了解到祖父现在的身体状况和住在这个空间的祖父对小妾的爱恋以及小妾的现状,还可以窥探出觉慧对这个女人的态度以及这个女人的地位、人品。在觉慧眼中,陈姨太是一个负面人物。作者还运用诸如“浓妆艳抹”、“讲起话来,总是尖声尖气”等这样的表达刻画出这个女人的负面形象。她占据了里屋将近十年,与其他家人的矛盾不断恶化,最终展开了权力之争。

《三代》中年过七旬的赵医官娶妾是因为儿子相勋处处与其唱反调,想晚年再得一子。而高老太爷娶妾却是为了肉体上的享乐。因此,可以说高老太爷的里屋是具有“肉体享乐”意义的空间。在这种情况下,陈姨太在家中只能处于低下的地位。这一点,从高家祭拜祖先时的行礼次序就可以得知。陈姨太虽然生过一个孩子,但由于孩子夭折,所以她在家中无法过上安稳的生活。她与其他子女间的矛盾没有得到缓解,而且为了巩固自身地位还不择手段制造矛盾。这样的矛盾导致家族空间里的成员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相互猜忌,尔虞我诈,整个家族毫无人情可言,缺乏家庭的温暖。以下是对高老太爷病情恶化后,孤独地躺在里屋时的心理描写:

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微微地喘着气。他的眼睛半睁开。他的眼前出现了许多暗影。一些人影在他的面前晃了过去。他看不见一张亲切的笑脸。

高老太爷的病情一恶化,这个空间立马转变成了一个“失望、幻灭、黑暗的”空间,丝毫找不到家庭的温暖,而是孤寂凄凉。在这个空间里,高老太爷的辞世激化了家族成员间的矛盾,加重了家庭的不稳定性要素。而且,一直以来严格遵照家长制度所维系的秩序也开始逐渐瓦解,相互为了自身的遗产分配勾心斗角。在这个空间里,高老太爷作为封建专制势力的代表者,拥有着绝对权威和影响力,而这个空间受到“五四”时期新时代潮流的冲击,转变成了破灭的空间。他的辞世意味着这个封建大家庭的崩溃,也意味着封建制度在逐渐瓦解。

三、廉想涉《三代》与巴金《家》中空间的共同点与差异

(一)“堂屋”的共同点与差异

廉想涉的《三代》与巴金《家》中出现的第一代人物,即赵医官与高老太爷都是通过自身努力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在奠定家族经济基础的同时也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名声和社会地位。这些人物都是以家门的兴盛和繁荣作为自己的最高理想,并为实现这个理想,如同专制君主一样不惜压迫其他家庭成员的欲望。因此,“堂屋(厅堂)”是这两个人物追求自身的家长权利和家族兴盛的绝对空间。

“堂屋(厅堂)”虽然都是这种追求封建家族兴旺的空间,但具有不同的特征。赵医官的空间是20世纪30年代新兴地主一资产阶级的身份上升与财富积累的空间,而高老太爷的空间则是属于中国封建绅士阶级的专制君主绝对权威的空间。这些差异在作品对祭祀的描写中得到鲜明的体现。赵医官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花钱买族谱,甚至为了以两班自居,还不惜花费巨额钱财。这引起了儿子相勋的不满,相勋接受了外国的开化思想,信奉基督教,所以不想祭拜花钱买来的祖先。与此相反,在象征着高老太爷绝对权威的堂屋里,不仅是祭祀,还举行各种各样的节日活动。这样的场面描写再次展现了封建大家庭的绝对权力结构。与《三代》不同,《家》中的任何一个家庭成员都不能反抗。

《三代》中的“厅堂”与《家》中的“堂屋”的权力结构不同,所以赵医官为了守住花钱买来的身份,对“保险柜”异常执着,在临终前还竭力将保险柜的钥匙交给孙子。赵医官的“厅堂”的基础薄弱,是一个不稳定的空间。与之相反,高老太爷的空间是长期以来在封建家长制度下固守的空间,因此在这个空间里,丝毫找不到像赵医官那样不安的样子,呈现出了奢靡腐朽的面貌。高老太爷在这个空间不仅举办祭祖仪式,还为了庆祝自己的生日与上流人士及妓女们在此寻欢作乐。

如上所述,《三代》中的“厅堂”具有不稳定因素,而《家》中的“堂屋”是安定的绝对空间,因此在叙述上也出现了差异。在《三代》与《家》这两部作品中,作者对“堂屋(厅堂)”虽然都持批判态度,但《三代》的叙述者并没有直接正面批判赵医官,而《家》的叙述者则直接出现在这个绝对空间中,并展开了强烈批判。由此可以窥探出两位作者态度与立场的差异,廉想涉并没有完全否定“厅堂”这个空间,而是力求妥协与和解;而巴金对封建专制则是采取绝不妥协的态度。

(二)“里屋”共同点与差异

在这两部作品中,“堂屋(厅堂)”是谋求家门荣华富贵的重要空间,而“里屋”是第一代与小妾,即与水原姨太、陈姨太共同生活的空间。水原姨太与陈姨太都是底层出身,被卖给富有的地主或资本家做后室。因为这样的共同点,所以“里屋”都是各种家族内部矛盾尖锐对立,充满不安与不幸的空间。

在“里屋”这个空间里,水原姨太与陈姨太都是第一代的正房离世后娶回来的后室,因此受到家庭成员的歧视,在家中无法处于很高的地位。赵医官与高老太爷娶妾都是欲望的表露,但赵医官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为了家门的兴盛。赵医官与儿子相勋的矛盾重重,因此想与水原姨太再得一子以平分财产继承。但是由于水原姨太生的是女儿,所以在里屋的地位不稳,只能终日不安。

在这种情况下,随着赵医官病情的恶化,各种阴谋势力涌进这个空间,并使之沦落成了充斥着各种阴谋,无秩序与混沌的场所。《三代》中的水原姨太显露出了争夺财产的丑陋面目,而《家》中的陈姨太表面上没有争夺财产,而是把重点放在了权力之争上。陈姨太为了在权力之争中取胜,不择手段地制造与子女、子孙间的矛盾以获取高老太爷的信任。然而,占据里屋多年的这两个女人随着第一代的辞世,自身地位下降,最终悲惨地走向灭亡。因此,“里屋”这个空间也充满了悲剧色彩。

四、结论

本文通过分析研究封建专制势力与新兴地主势力的代表者的空间,即第一代的主要空间,认为,两者以家门的兴盛和繁荣作为自己的最高理想,并为实现这个理想,如同专制君主一样不惜压迫其他家庭成员的欲望。因此,“堂屋(厅堂)”和“里屋”是这两个人物追求自身的家长权利和家族兴盛的绝对空间,但是在这个空间祖-父-孙间的矛盾越来越激化,最终祖父的死亡导致这个空间绝对势力的灭亡。

[责任编辑 杨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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