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色理想到血色浪漫

2015-12-24 14:32王晓渔
扬子江评论 2015年6期
关键词:血色女神理想

王晓渔

杨沫和老鬼,这对文学界的“母与子”分别以《青春之歌》a和《血色黄昏》b而闻名。他们以“自叙传”的方式,描写了两代“知识青年”林道静和林胡c长大成人的过程。“成人”不仅是生理上的脱胎换骨(“脱胎换骨”一词后来也被赋予精神含义),更是精神上的洗心革面。杨沫笔下的林道静是“一二·九”一代,老鬼笔下的林胡是“文革”一代,两代人相隔近30年,他们的成长经历却有同构之处。

在老鬼的《母亲杨沫》里,杨沫的成长是一个“寻父”的过程。老鬼称“杨沫小时像个孤儿”,“孤儿”是革命青年普遍拥有的身份,并不等同于父母双亡,主要指精神上的迷失状态。“一二·九”一代面临“国破”和“家亡”的双重孤儿境遇,这激发了他们寻找精神父亲的需求。精神父亲和红色理想是重合的,最终的结局是“孤儿”向两者同时“献身”。在杨沫的《青春之歌》里,“寻父”和“寻夫”互相重叠,从“诗人兼骑士”的余永泽到共产党人卢嘉川,林道静不仅在选择自己的丈夫,也在选择精神父亲。老鬼的《血色黄昏》讲述了一个知青的“恋母”过程。他出于红色理想的诱惑,自愿扎根边远地区,但在血色浪漫的残酷现实面前,红色理想的位置最终被女神取代,这个女神有现实的原型,但是他对女神的追求并不受原型的影响,即使那个原型对他保持沉默,他依然对女神保持着永远的单相思。

母与子,一个“寻父”、一个“恋母”。但两者的境遇相反,林道静最终与精神父亲生活在一起,女神却离开了林胡。老鬼对女神的态度,也是对红色理想的态度。儿子比母亲更具反思性,然而这种反思也是有限的,其中的自我批判没有摆脱“诉苦”的逻辑。

在路上

清晨,一列从北平向东开行的平沈通车,正驰行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茂密的庄稼,明亮的小河,黄色的泥屋,矗立的电杆……全闪电似的在凭倚车窗的乘客眼前闪了过去。

……

车到北戴河,女学生一个人提着她那堆乐器——实在的,她的行李,除了乐器,便没有什么了——下了火车。留在车上的旅客们,还用着惊异的惋惜的眼色目送她走出了站台。

——《青春之歌》

1968年11月底。

从张家口下了火车,我们沿着一望无际的公路向北徒步行进。自大串联后,养成了扒车的习惯,能蹭就蹭,不能蹭就步行,反正这是走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大方向绝对正确,自信凭我们的本事,早晚能截个车。

——《血色黄昏》

“成长小说”的常规步骤是第一步“娜拉出走”,第二步“在路上”。《青春之歌》和《血色浪漫》的开篇,都以“在路上”为开端,但是林道静和林胡出走的原因不尽相同。林道静不是孤儿,胜似孤儿,她的母亲是一个童养媳,“丈夫”尚未成年就死去,林道静是母亲被城里地主强奸的果实。从血缘上说,林道静是个“混血儿”(也会被称作“杂种”),混合了乡村和城市、贫农和地主的血脉。在成长过程中,“混血儿”充满内在的紧张和冲突,要比“根正苗红者”更具戏剧性。因为家庭逼婚,林道静独自乘上火车。这次出走一方面是“逃婚”,另一方面也开启了“寻父”/“寻夫”的历程。

林胡出走的时候父母正在受到冲击,父亲有叛徒嫌疑,母亲可能是假党员。与林道静被迫出走、此后在路上遭遇红色理想不同,林胡的出走具有一种主动性,他是因为拥有了红色理想才选择在路上。出身从革命家庭变成“牛鬼蛇神的子弟”,林胡“决心和父母决裂,投身世界革命”,正是为了在革命的炼丹炉里纯净自己的血缘。所以,林胡对自己有一个总结,“我是反血统论的。但在思想深处又有血统论的思想。”“反血统论”,是因为他被视为“牛鬼蛇神的子弟”;“有血统论的思想”,因为他是革命家庭出身。这是一种辩证法,预设两种相反的可能,然后根据需要选择适合自己的解释。

林道静在“被看”的目光下现身,读者先是通过旅客的眼睛观看林道静:“这个朴素、孤单的美丽少女,立刻引起了车上旅客们的注意,尤其男子们开始了交头接耳的议论。”但杨沫对旅客的视角又是不以为然的,漫画式地描述着火车上的洋学生和胖商人。林道静走下火车,终于摆脱了旅客的视角,这时读者开始和杨沫的目光重合:“车到北戴河,女学生一个人提着她那堆乐器——实在的,她的行李,除了乐器,便没有什么了——下了火车。留在车上的旅客们,还用着惊异的惋惜的眼色目送她走出了站台。”

《青春之歌》使用了“全知全能”的叙事方式,杨沫仿佛拥有“第三只眼睛”,既能跟随独行的林道静,又能深入她的内心。在开篇的短短几百字内,读者就经历一次视角转换,这也是对读者的规训,提醒他们“成长”是一种自我否定的过程,也提醒他们“第三只眼睛”的权威性。林道静此行是为了寻找表哥,一路基本顺利,只是最后扑空,表哥已经迁往他处,目标明确的出走迷失了方向。此后经历的种种危险,都是目标产生变故之后的连锁反应。林道静面对的主要问题是对终极目标的选择,余永泽和卢嘉川象征着不同的方向,一旦方向确立林道静将义无反顾地“献身”。

终极目标对林胡来说不是问题,“走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是他的基本路线,也是当时的惟一道路。林胡和朋友们相信“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正是由于目标明确,林胡才会对温顺的牧主贡哥勒进行阶级斗争。但是,当他把牧主家的狗视为“阶级敌人的狗”、执意捕杀时,一位贫农半路杀出,站在了牧主的一边。阵线分明的阶级分析,在现实中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图景,此后“在路上”的种种经历更是把林胡的红色理想不断拉回到地面。曲折的道路没有指向光明的前途,当他效忠于红色理想,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反面,甚至在“一打三反”运动中被打成“现行反革命”。

手淫、同性恋和女神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征途中的首要问题。唐僧一路收下三个徒弟,在他们的保驾护航之下终成正果。在路上,既是取经的过程,也是寻找同志的过程。林胡和雷厦、金刚、吴山顶,结成了出走的统一战线。但是他和后两者不算熟识,和雷厦也因为“第三者”插足一度关系破裂:两人共同的旧识想来内蒙,林胡因为他当初没有参与出走,送上告密信试图阻止此事。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林胡都是孤家寡人。林胡最初把孤独等同于勇敢和坚强,但是,勇敢和坚强这些道德品质无法战胜生理需求。唐僧师徒四人都是和尚,吴承恩无须考虑他们的生理需求,即使如此,依然设置了猪八戒这个“花和尚”的形象。林胡无奈地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对异性的兴趣越来越强烈。在中国的文化传统里,英雄大都不近女色;在革命叙事传统里,禁欲是基本前提。只有才子会和佳人联系在一起,这种小资产阶级的情调是知识青年试图划清界限的,避之惟恐不及。“偷偷想女人和革命战士的称号很不相称”,林胡把对异性的兴趣视为“原罪”,在给老师的书面材料中也对此进行“灵魂深处闹革命”。

转移对异性的生理需求,通常有两种办法:一是手淫,一是同性恋。这两者形成互补,构成了林胡的业余生活。在毛主席语录中,有这么一句家喻户晓的话:“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在毛泽东那里,卑贱和高贵形成倒错关系。但林胡需要面对的是神圣的理想和卑贱的行为之间的冲突,追寻红色理想而来,却在日常生活中陷入难以公开的手淫和同性恋,这使得林胡处于自我撕裂的状态。

手淫只能加剧而非缓解原罪感,违背了“取经”的目的,相比之下,同性恋是一种更为有效而且也是更具正当性的选择。在路上,是寻找同志的过程。“同志”在今天具有双重涵义,一重是志同道合者,另一重是同性恋。在林胡那里,“同志”的双重涵义同样成立。他用战友代替女性,曾和雷厦彼此发誓,同生共死。同性情谊不足为奇,但是林胡和雷厦的关系超出这一层面,具有了排他性,两人相约不再跟异性相好。林胡这样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种神秘的初恋般的感情缭绕在我们中间。”除了身体接触,在情感层面上,两人已与同性恋无异。当雷厦准备送给一位异性笔记本,林胡担心雷厦被夺走,告诉自己的这位“同志”,那位异性对他印象不佳。有次雷厦亡命在外,林胡在家中吃饭,想到他啃馒头、就大白菜,潸然泪下,以至母亲大惊失色,认定两人是同性恋。林胡并不讳言他和雷厦的关系:“确实,他是我一生中最爱的男人。”

在革命叙事传统里,同性恋的道德是负面的,同志的道德是正面的,但没有身体接触的同性恋,可以归入同志的范畴。所以,同性恋对林胡构成的道德压力远远小于手淫,甚至还被赋予正面含义,因为它有寻找同路人的效果。手淫满足着在路上的生理需求,同性恋则满足了在路上的精神需求。这个组合随着林胡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而被瓦解。在“一打三反”运动中,林胡由于“莫须有”的罪名被抓。日记泄漏了手淫的秘密,手淫成为罪证。此前他和雷厦已经恢复“同生共死”的关系,在各个击破的战术下,关系再度破裂。手淫和同性恋,都不再可靠。

与此同时,林胡恢复了对女性的想象。韦小立是S省委第一书记的女儿,父亲被整死,全家被洗劫一空,这个“走资派的女儿”唤起了林胡的同病相怜。随后林胡的处境陡转直下,在手淫和同性恋已经不再可靠的情况下,想象的女神从天而降。幻想需要现实中的异性作为投射,韦小立成为林胡“苦难中的希望”。想象无须征求当事人的同意。在现实中,韦小立对林胡保持沉默,这恰好留下了想象的空间。林胡眼中的韦小立,具有跟其它异性不同的因素,此前林胡对于异性几乎来者不拒,缝得勒的牧主婆儿、罕达的老婆都曾成为性幻想的对象。他对韦小立的想象不具性的因素,“从不敢让一丝丝淫邪念头碰碰她的身体”。甚至连相貌都不再重要,林胡对她的评价是“算不上漂亮……让人觉得不顺眼”,“但也不丑”。女神是一种特别的异性,林胡对她更像是对待母亲(“儿不嫌母丑”),只有想象,没有性幻想。

在修订版中,老鬼增添了一个细节:在快离开草原时,于寂寞难耐中与一位女知青有了人生的第一次——这绝非可有可无。现实中的女知青和想象中的女神,就像手淫和同性恋一样,分别解决了林胡的心理问题和精神问题。这个分工非常明确,那位女知青具有显著的性别特征,“身材丰腴,臀部性感”。

但是,林胡对这位追求者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仅仅是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在《母亲杨沫》里,老鬼透露,母亲离开10年后,他还在冬天戴母亲的粗毛线帽子,偶尔穿母亲的尼龙袜和肥裤衩,午休时天天盖母亲的大羽绒服,一直保留着母亲的口红。d这些有点异常的举动,与“恋母”情结密不可分,杨沫的形象与女神的原型也有相似之处,杨沫是“大圆脸、金鱼眼、扁鼻子、阔嘴巴都极有韵味”,韦小立是“圆脸、小鼻子、脖子很短……嘴唇特鲜艳。

手淫、同性恋和女神虽然截然不同,但都与林胡生命深处的激情有关。在私人生活缺乏正当性的时代,激情只能以一个出口释放,那就是革命和以革命为名义的暴力,性处在被压抑的层面。当激情以性的名义释放,它是没有合法性的,于是只能偷偷地来、匆忙慌乱地来、手脚错愕地来,这就是手淫。同时激情也可以改头换面地来、乔装打扮地来,这就是“同性恋”。激情在林胡那样不谙世事、满怀理想的青年那里,升华成一幅女神的形象,是那个时代激情唯一可以附着于意识层面的表达形式。

血的动力学

在路上,热血是革命的能源。在《血色黄昏》的第一章,林胡们喊出了:“万岁!热血。”热血是青春的激情、革命的浪漫情怀,也是暴力的蔓延、仇恨的循环。在这里,暴力和仇恨不再是贬义词,而是被视为男人的血性、历史的车轮。把激情、浪漫、暴力、仇恨捆绑在一起,是知识青年追求革命后的普遍症状。激情和浪漫是他们作为小资产阶级的思维遗留,暴力和仇恨则是追求革命的必要品质。它们之间有冲突,但更多的是一种衔接关系,拥有激情才能够施展暴力和仇恨的才华,把暴力和仇恨浪漫化才能使得知识青年获得行动的合法性。在路上满足了所有这些条件,光明的前途提供了激情和浪漫,曲折的道路刺激了暴力和仇恨。

热血不仅是隐喻,还成为精神和肉体的粘合剂。被手淫和同性恋割裂开来的精神和肉体,通过热血融为一体。在小说里,“血书”反复出现。书写血书的前奏是自残,与其说这种行为需要勇气,不如说它需要对红色理想的绝对忠诚。同时,自残还是能量的自我耗散。在手淫被道德否定、同性恋破裂的情况下,性欲激发的能量必须以其他方式释放。林胡一度热爱摔跤,这也是一种能量转移,但缺乏精神含量。相比之下,血书通过自残释放身体的能量,非但不用承受道德指责,还可以获得道德嘉奖。血液和精液在中国的民间传统里有着直接转换关系,所谓“一滴精、十滴血”。血书成为禁欲时代的“放血疗法”,将肉体的欲望转换成精神的追求,提供着革命的能量。对于林胡这种因为出身问题而出走的知识青年来说,血书更是战胜血统的法宝,前者是自己可以把握的,而后者则是先天指定的。

林胡第一次写血书是为了在内蒙牧区落户,他们先是直接寻找当地安置办公室,被告知没有安家费,红色理想在经济基础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在“献身无门”的情况下,他们通过联络军区司令员儿子,将血书交给了军区司令员,最终如愿以偿。第二份血书已经展现红色理想的另一面,中苏关系紧张,全连有1/3成员书写血书,申请发枪。连里当时有4个山头:复员老战士、锡林浩特知青、北京知青、天津知青,很多北京知青写了血书,但没有一个拿到枪支,没有一个书写血书的锡林浩特知青,却有很多都发了枪。林胡从家庭中出走,正是为了改变出身,他以热血为能量,没想到血书还是无法战胜血统。等到第三份血书出现的时候,林胡几乎走到穷途末路,他因反革命罪名被关押,不得不再次祭出这一法宝。从“献身”到“申冤”,血书的功能产生根本性的变化,它的效用也不断降低。

热血不是绿色能源,也不是清洁能源,生产热血的成本太高,难以适应漫长的革命征途。在路上的第一步会征用热血,第二步是寻找替代性能源。当血书逐渐失效,女神唤起了林胡的人性,让他意识到:“狂风暴雨固然壮美,但不能成天是。成天狂风暴雨也令人乏味。”

《青春之歌》着力证明红色理想的价值,《血色黄昏》试图对红色理想进行反思,这是两部小说的显著差异。老鬼呈现了红色理想的血色浪漫一面,“血色”一词唤起的不仅是激情,还有残酷。当知识青年们战天斗地,团里的干部却坐在温暖如春的办公室里打扑克,还有的贪污粮食、倒腾公物、干风流勾当……其中最荒谬的莫过于知识青年8年的努力不仅是一场无效劳动,还是一场对草原亘古未有的生态环境大破坏。然而,林胡对红色理想的反思是极为有限的,他对“曲折的道路”提出质疑,却不愿意批判“光明的前途”,他想把两者区别开来,却没有意识到两者是无法剥离的。

林胡曾经表示:

心中所爱的姑娘是现实中那个韦小立所消灭不了的。她是一尊最神圣的女神,我将永远保持对她的单恋。

这段话也可以理解为他对红色理想的态度,红色理想是现实中的血色浪漫所消灭不了的。林胡对血色浪漫的不以为然,不是出于理性反思,仅仅是因为自己受到了伤害。林胡对红色理想的单恋没有受到血色浪漫的影响,尽管他对“青春的血”表示无限惋惜,对红色理想依然是飞蛾投火。对女神/红色理想的单相思(林胡的手淫和同性恋,也同样具有单相思的成分),取代热血成为革命的能源,它更具可持续性。值得注意的是,热血和单相思,这两种革命的能源不是互相排斥,而是兼容的。林胡回首青春,发出这样的感慨:

这些回忆,在情感上所激起的疯狂,无论多么歇斯底里,也不足以使我对内蒙兵团来个彻底否定。尽管自己被兵团定成敌我矛盾,我却不忍心也从没想到要给它定个敌我矛盾。我没有理由全盘否定它。

林胡依然沿袭着“历史目的论”,他否定自己走过的“曲折的道路”,但是并不否定“道路是曲折的”,更没有反思“前途是光明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对手段和目的的关系缺乏反思,而是表示“以毒攻毒是良方”。林胡不会意识到,这药方同时也是疾病的症候。

林胡为何亲历血色浪漫,依然缺乏对红色理想的反思力度?这个问题很难有一个明确的标准答案。林胡无法否定自己的激情、无法否定自己的过去,这使得反思不可能抵达问题的核心。此外,还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就是林胡在路上除了短期的同性恋、除了有想象的女神相伴,绝大部分时间处于孤独一人的状态,这对他的思考能力构成根本性的伤害:

随着思想的贫乏,说话能力也日益低下,爱用简单句。对事物只用“好”,“坏”两个概念判断,很少附加定语、状语。不想费脑子组织句子,单词量也越来越少。

经过长期的孤独生活,林胡终于不再把孤独等同于勇敢和坚强,而是意识到它也有可能“淫荡、冷酷、丑恶”。一般而言,当年有思想部落可以交流的知识青年大都具有相对深入的思考能力,当年是孤魂野鬼的知识青年大都是单向度思维。这不仅是林胡的处境,也是老鬼和那一代知识青年共同的精神状况。

《青春之歌》的全知全能叙事,把林道静放在“被看”的目光下,这是“改造”主题经常使用的叙事方式,改造首先要把自我他者化。《血色黄昏》的第一人称叙事,是“诉苦”主题的惯用模式,也最为适用于长期自言自语的林胡。它还可以产生“忆苦思甜”的效果,所以,林胡在痛诉个人历史之后,还是表示:

感谢你啊,内蒙兵团,给了我一段很苦很苦的经历。这也是一种财富。

从这个意义上说,虽然《血色黄昏》在一些细节上更具文字的审美效果,不像当年的“伤痕文学”那么粗糙,但是它没有超出“伤痕文学”的反思水准,属于迟到的“伤痕文学”。

【注释】

a杨沫:《青春之歌》,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

b老鬼:《血色黄昏》,工人出版社1987年版;《血色黄昏》修订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本文引文以修订本为准。

c老鬼在1996年撰写的修订本前言中交待:“冯牧同志曾向我建议不要用冷僻字做书中人物的名字,此次特将主人公林鹄(hu)改名为林胡。”参见老鬼:《血色黄昏》修订本前言,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

d老鬼:《母亲杨沫》,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3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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