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步走

2015-12-27 00:45李忆锋
当代工人(A版) 2015年2期
关键词:小梅军装军人

文|李忆锋

正步走

文|李忆锋

临时公差,陆陆浩天从小镇“潜入”省城。用“潜入”来形容陆陆浩天进城,不是故弄玄虚——他有意没提前和家属——就是他妻子小梅打招呼,想给她一个惊喜。

陆陆浩天用出差单位的座机给小梅单位打电话,小梅真就惊喜了,而且是相当地惊喜——能在不是法定的探亲假期里见到当兵的爱人,她觉得是占了部队的便宜,不禁心花怒放。惊喜之后,小梅又犯愁:我今晚大学同学聚会,下班后不能马上回家。

陆陆浩天不高兴。一共在家待不上两天,妻子再把宝贵的时间“交代”给同学,能高兴吗?但小梅又不能不去聚会,人家半个月前就定好了。

咱俩一起去吧。这样又不失约,我和你又能在一起。顺便也让他们看看你这个大军官。小梅建议。好吧。陆陆浩天答应了。小梅要陆浩天去她单位接她,俩人从单位直接去酒店。陆浩天发愁,时间紧换不到合适的便装。小梅说那就穿军装去。陆浩天犹豫,说穿军装出入休闲场所影响不好。小梅答没事,也让他们看看你穿军装的帅气。

陆浩天打车到小梅单位,离下班时间还有几分钟。陆浩天打开车门,探出身子,朝4楼小梅办公室窗户张望。几乎与此同时,小梅跑出大楼,一头钻进出租车。从那一刻开始,陆浩天的耳边就充满叽叽喳喳的语声:我同事在楼上看见你了,然后对我大喊:小梅呀,你快下楼走吧,你家共军接你来了,你别等下班铃了!车上,小梅不停气地说,好像只有和陆浩天说着话,她才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实实在在地在自己的身边。

小梅给陆陆浩天介绍今天到会的同学,都不是一般“战士”。不知为什么,陆浩天暗下里拿自己和小梅的男同学做了一下对比,随后又笑了:至于这样小心眼吗?我可是一个大气度大胸怀大志向的大男人,再说了,小梅是什么品性的女人,没必要想得太多。

他俩刚一出现,包房里就是一阵欢呼声,十几个人亲热成一团。随后,一个尖细的女声响起,掩盖了数人的寒暄声。

“哎呦喂”三个字,拐了九曲十八弯,达到了“一鸟进林,百鸟压音”的效果,接下来是语气高高在上地问询:这位大兵是谁呀?就是小梅家浇大水的?

什么浇大水的,人家是消防兵。有人纠正。

这样单打独斗的出场,不得不让陆浩天对她多打量几眼:色彩艳丽的貂皮大衣,不及膝盖的短皮裙,脚上一双长筒黑色皮靴,短裙和长靴之间的躯体,被黑色的尼龙袜包裹。这身装扮很新潮,也很不着调。再看她的脸,不出所料,是和服饰配套的浓妆,再领略一下她那飘忽的眼神,立刻给她下个定论:这是个妖道女人。

小梅低声告诉陆浩天,这位就是最成功女同学田某。陆浩天对此人第一印象着实不太好,没给这女人好脸色。他目光冷冷,毫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演”。

小梅把陆陆浩天介绍给同学,这时“妖儿道”发话:今天我请客,那我就张罗一下。现在人齐了,都各就各位吧。

晚宴开始。佳肴满目,酒香扑鼻。“妖儿道”举着酒杯挨个儿劝酒。众人很给她面子,不分白的啤的红的,全干。“妖儿道”过来给陆陆浩天敬酒,陆浩天举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这不是他平时喝酒的风格。可是,今天他只想这样喝。莫名其妙地,他有一种隐隐的委屈……

陆浩天穿了板板正正的制服,可能是因为这身军装,他多少有些拘谨。很奇怪,在兵们中间,无论是穿军装还是穿便装,他都察觉不到自己与旁人的不同之处。可是,在一帮不是兵的人中间,即便换成便装,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和普通人有不一样的地方。也许就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场,或者被叫做军人气质的个性。

“妖儿道”借着酒劲犯飙,用又尖又细的染成深紫色的指甲指着陆陆浩天的肩章:这亮闪闪的肩章架在肩上,你倒是风光无限,可苦了咱们如花似玉的小梅了。小梅要是嫁个大款,现在是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起码不至于挤公交车上班。这句“苦了小梅”的话让陆陆浩天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这种压抑让他接近愤怒。

官员的话打破了尴尬局面:现在部队的待遇还是蛮好的。不行,差远了。企业家开口说话。我公司,一中层管理人员,一年的年薪顶他们好几年的工资。企业家用事实说话。诗人眼神发直,煽情地吟咏:我心目中的士兵,悲壮啊悲壮。

陆陆浩天觉得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挺神经的。是自己长期待在那个封闭的部队环境里和社会接触少,少见多怪?还是他们真的都有心理疾病?

这时有人提议:吃饱了,喝足了,唱歌跳舞消化食吧。麦克在几个人手中传递,你一首他一曲地唱。几曲过后,“妖儿道”提议:让大兵给咱们唱支歌。

好啊。有人应和。唱什么?有人问。没等陆陆浩天接话,“妖儿道”自作主张:《美酒加咖啡》。

什么?《美酒加咖啡》?陆陆浩天感到恶心,要吐:那是妓女、不,是舞女唱的歌,归入靡靡之音都不过分。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怎么可能唱那样的歌!

对不起,我不会唱歌。陆陆浩天在一瞬间决定全方位拒绝。

军人哪能不会唱歌呀?自然有人不信。大兵嘛,除了喊口令,就是报数,哪会唱歌呀?“妖儿道”说。

陆陆浩天很想说:我会唱,会唱很多歌曲,而且唱得还很有味道。但现在,我不想唱。再一想,跟这样一个女人不值得解释,他就不说话。“妖儿道”走到陆陆浩天面前:当兵的,我请你跳舞。歌不会唱,不至于舞也不会跳吧?

小梅紧张地看着陆陆浩天。陆陆浩天一动不动。他心说,一身戎装、堂堂正气的我,搂着你这么一个晦气十足的妖精,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转圈擦地,那还不如让我跳楼。

对不起,舞我也不会跳。陆陆浩天冷峻地说。“妖儿道”没趣,但她不甘心:咱们的大兵一不唱歌,二不跳舞,那总得出个什么节目呀?

是呀,出个节目吧?有人应和着“妖儿道”。陆浩天果断地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就把抵触进行到底。什么节目都没有。他说。

瞧这兵当的,把人都当傻了。“妖儿道”用讽刺他人来自我解嘲。实在啥也不会,那就——那就走个士兵的正步吧。走正步就顶你唱歌,算你过了我这一关。“妖儿道”忽然想出这个脑残点子。

什么?!走正步?走正步顶唱歌?士兵的正步,代表着军人的形象,是军人的尊严。你以为军人的正步是随便走的吗?你们把士兵正步走变成了表演?把军人庄严的操典变成了花天酒地的点缀?陆陆浩天的肺都要气炸了。我能以最英武的军姿,踢出最标准的正步振奋人心,但就是不给你们走!陆陆浩天很想即刻起身离开,又怕小梅难堪,只好强忍着坐在那里,眉头紧锁,脸色铁青,难看极了。

这时,小梅站起身来。她收拢了一年四季挂在脸上的甜甜的温和的笑意,秀气的脸颊满是冷肃。她一字一句说出了长我军的志气,壮我军军威的一段话:跟各位说句实话,我家陆陆浩天,正步走得非常漂亮。他参加过国庆大阅兵,而且是一排面的基准兵。真的啊?太厉害了!小梅的话引起一片惊叹声。

不过——小梅加重语气——在一般场合里,在一般人面前,陆陆浩天不走——尤其今天,他指定不走——在此处,小梅顿了一下,给下面的一句话做重点留白:因为今天不值得走!正气凛然地说完这话,小梅小脸绷着坐下,都没稀罕看别人的表情反应。

走廊里,陆陆浩天给军校时的战友何军打电话。何军的部队驻扎在这座大城市里,他管机关后勤的司机班。

派一辆最好的车,到帝豪酒店。

干啥?何军懵懂着问。

不干啥。坐坐不行啊?还憋着刚才的气,陆陆浩天话语有些不耐烦。

这……何军犹豫。

酒店离你那儿不远,车10分钟之后到。我和小梅一块儿走。

啊——何军恍然大悟。你想给嫂子一个惊喜啊。何军自以为识破“机关”,放大声音说。

不,是给一脑残娘们儿一点颜色。陆陆浩天恨恨地说。

明白了!执行。一句话就能点透,这就是战友。

回到包房,陆陆浩天低声“命令”小梅:10分钟后撤退。小梅点头。10分钟到,小梅和陆陆浩天起身告辞。众人留不住,那就全体送送吧。

推开酒店的大门,就看见一辆涂着迷人的橄榄绿迷彩图案的沙漠风暴越野大吉普车,昂首挺胸地挺立在大门外。那熟悉的迷彩绿让陆陆浩天烦躁的心稍微安稳一些。

看见陆陆浩天从旋转门里出来,何军快速从驾驶室里跑出来。身着军装、身高一米八多、一脸英武之气的何军,就是国旗班的国旗护卫手的再版。牵引着众人的目光,他在车前立定,然后目不斜视、旁若无人,踏着标准的正步,“咔咔咔”走到陆浩天面前,以标准军姿敬军礼:“首长好。”随即拉开前后车门,请陆陆浩天和小梅上车。

标准的军事化动作的现场展示,立刻引起人群一阵骚动。这正步走的,太有阳刚气啦!我都动心了。艺术男翘着兰花指,带着无限崇敬说。

这场面也让小梅大吃一惊。她小小的樱桃嘴惊奇地大张着,半天没合上。那些同学也像她一样惊诧:军属小梅居然也可以这样“排场”?以前咋没看出来?她平时很低调哦——“妖儿道”则是一脸的不悦。

陆陆浩天扬扬下巴,示意小梅上车。小梅受宠若惊,“爬”上军车——大吉普车底盘高,车座也高,小梅人长得小,又因惊喜、惊诧导致动作不灵活,所以几乎是“爬”上车的。

等小梅在后座上坐好,陆陆浩天把后车门关好,坐上副驾驶的座位,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从后视镜里,能看见台阶上人们的脸,他们的表情丰富而复杂……

你为啥这样做呀?小梅问,她指的是陆浩天跟部队要车。

让他们看看,你不比他们差。

瞧你,像个孩子……真想要面子,那咋不开辆坦克来?

交警不让。在她话音落地的同时,陆陆浩天面无表情地快速抢答。接着说:回家我给你走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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