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兵郭文祥

2015-12-28 15:36崔武
岁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艇长大队长

崔武

这故事发生在四十年前,现在说起来好像很遥远了。

郭文祥原来不是水兵,是个连火车都没见过的乡下小子。他的老家在东北偏北的通肯河边,归梨花屯管。说准确点儿,离梨花屯还有二里多地,只有五间房,以此为号。十里八村谁提起五间房,就都知道说的是他家。东面南面和北面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西面是滚滚滔滔的通肯河。每天,一家人去梨花屯生产队上工,干完活,回五间房吃饭睡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啥娱乐活动,也没有啥体育活动。也许是这个原因,他父母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了五个孩子,而且,都是带把儿的,他18岁,四哥19岁,三哥20岁,二哥21岁,大哥22岁。

娶媳妇是美事,生孩子是喜事,要吃要喝是难事。孩子多,日子自然过得就拮据。前些年,郭文祥家年年是涨肚户,欠生产队的柴粮款。这两年孩子都能挣工分了,不涨肚了,可是还得填前些年亏欠的坑,一分钱也攒不下。转眼五个孩子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两口子愁得整天唉声叹气。政府宣传,新社会了,要自由恋爱,不许收彩礼。在农村,特别是在这偏远的农村,私下里还是有价的:单眼皮儿八百,双眼皮儿一千二。除了现金,还有迪卡布,的确良布,尼龙袜子什么的,不花不花,也得一千七八。如果人家再要收音机缝纫机手表自行车四大件儿,就更没指望了。家里穷,娶一个媳妇的钱也拿不出来,何况五个小子都眼巴巴的等着呢。那年冬天,赶上征兵。妈说,文祥,去当兵吧,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当解放军光荣,到部队好好干,有个出息,好说媳妇。

听妈的话,郭文祥就来到了部队。

来到部队的郭文祥,被分配到207艇当枪帆兵。和他一起上艇的还有一个四川兵杜文瑞,当轮机兵。郭文祥只念过三年书,斗大的字也认不了一面口袋,只会歪歪斜斜写自己的名字。农村人实在,通肯河边的农村人更实在,说话像打机关枪,直来直去。杜文瑞高中毕业,能写会算,讲话慢声拉语,有板有眼的。

上艇第一天,看什么都新鲜,炮长于昌是吉林农安入伍的,口音和郭文祥差不多,一口大(米查)子味儿。他领着郭文祥前舱后舱中舱轮机舱驾驶室报务室看了个遍。告诉他,我们的小艇,老百姓都叫炮艇,实际就是长二十多米,宽十几米载重五十吨的铁皮船。没有炮,只有前后后甲板上这两挺12,7高射机枪。记住,考试时问你12,7高射机枪是多大口径的,你就答12,7毫米,这是蒙人题,5,6冲锋枪口径就是5,6毫米。我刚当兵时就被唬住了,让他们笑话了半年。郭文祥点头称是。炮长把枪衣脱掉,告诉他枪的结构,使用方法,他都一一记在心里。炮长说,咱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使用维护保养这两挺高射机枪,还有出航的时候瞭望,靠码头的时候系缆绳。我不细说了,一口不能吃个胖子,慢慢来。咱们开会去吧。领着郭文祥就去了中仓。

会议由艇长梁峰主持。他操着河南腔说,我们今天会议内容是上级布置下来的,忆苦思甜,进行阶级教育,大家要积极发言,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郭文祥说,我先发言。要说苦,我可没少吃,八岁那年通肯河发大水,颗粒无收。十冬腊月,滴水成冰,家里一点吃的也没有了,我哥领我去镇上要饭,肚子没食儿,身上就没劲儿,二十多里地,走了一头晌,饭没要到,让大狼狗给掏了。那大狼狗,真叫个大,牛犊子似的……郭文祥瞪着眼珠子白话,艇长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儿。问郭文祥,你今年多大了。他说我十八岁了,1950年正月初二正晌午时生的。艇长说,竟胡尿整!1949年新中国就诞生了。你生在甜水里,长在红旗下,哪来的苦。郭文祥说,是真的,撒谎王八蛋,你看看我腿上这疤瘌。说着还撸起裤腿让大家看。艇长急眼了,说,你就是个王八蛋,不能忆新社会的苦,那是三年困难时期,全国人民都在艰苦奋斗,勒紧裤腰带和帝修反作斗争,是心甘情愿的。就像我当年在朝鲜战场上,一口炒面一口雪,和美国鬼子干,身上留下俩伤疤,那苦吃的值得,那血流的光荣。我们要控诉的,是万恶的旧社会,忆的是阶级苦,民族恨。你们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在旧社会当牛做马,受尽了剥削,那才是苦胆加黄连,要多苦有多苦。郭文祥说,这扯不扯,我说拧歪了,重说。杜文瑞冲郭文祥撇了撇嘴说,你就别重说了,我说。他不紧不慢,抑扬顿挫,用四川普通话讲着他爸爸他爷爷他祖祖辈辈被地主老财剥削,吃不饱穿不暖的悲惨生活,说到激愤处,桌子拍的啪啪响,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把大家都吸引住了,末了,还给他鼓了掌。

就在这时,杜文瑞把头转向了郭文祥。他说,郭文祥思想有问题,大家应该就他今天的反动言论,展开革命大批判。艇长马上摆手,指着杜文瑞说,秀才,停!停!部队不是造反团,不兴这个。咱们都是阶级弟兄,可以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但是,不能打棍子,扣帽子,上纲上线。我们十几个人能从五湖四海来到同一条艇上,不容易,就要同甘苦,共患难,今世同船战斗,来世也有五百年缘分。然后他对大家说,今天郭文祥的发言,谁也别当回事,不要传了。都怪我,没说清楚。会就到这吧,我们一起背诵毛主席语录: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杜文瑞还想说什么,艇长没有搭理,喊了一声预备——起,大家就齐声开始朗诵:“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里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声音不怎么洪亮,而且南腔北调的,但是,大家朗诵的都很认真,心里热热的。

忆苦思甜会开完,该吃忆苦饭了。这天轮到舵长白宝玉做饭。这个湖南兵做的忆苦饭是白菜帮子、萝卜缨子和包米糠掺在一起煮的粥,连盐也没放。锅盖一打开,一股猪食味就出来了。大家每人盛了一点,捏着鼻子吃。郭文祥说,我刚才说错话了,认罚,我多吃点儿。说着,盛了满满一大碗,呼啦呼啦就进肚了,把大家吃的目瞪口呆。杜文瑞端起碗来闻了闻就放下了,他实在吃不下去,看见郭文祥吃完了,就把自己碗里的忆苦饭都倒进了郭文祥的碗里。炮长于昌心疼他的兵,就说小杜太不像话了,刚才发言一套一套的,忆苦饭就不吃了?不吃,咋知道旧社会的苦?杜文瑞脸红了一下,扭向了一边。郭文祥一边往嘴里扒拉一边说,没事,没事。我不会说话,他负责忆苦思甜,我负责吃忆苦饭,我们俩一帮一,一对红。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凹字形的军港,不大,也不算小。返航的舰艇一艘挨一艘的,停靠在码头上,随着潮水的冲撞,上下起伏,像一匹匹扬鬃奋蹄的烈马,威风凛凛,时刻准备冲向战场。

水兵们是没有礼拜天节假日的,出航执行任务,少则三天五天,多则三月五月,回来就休息三天两天。出街买点零用东西,理个发,洗个澡,去其他艇上找找老乡,叙叙乡情,都是可以的。然而,放假可不是放羊,人都走光了不行。大家要轮流出去,始终要有大部分人留在码头上,学习、训练、备航。一声警报响,几分钟内,战艇就可以冲出码头,驶向茫茫的大海。

207艇也和其他艇一样,有几个战士请假出街了,其他人正常工作,天天读——学老三篇;天天练——学各岗位的业务。艇长梁峰对郭文祥和杜文瑞说,水兵可不是水货,你们要有思想准备,海灶好吃不好消化,要好好进行陆地训练,过了晕船关,才能当好水兵。学会游泳,才能融入大海。杜文瑞听着,一个劲点头,说是,是,是。郭文祥却大大咧咧的说,没事,我在通肯河边长大的,屯子里的人都说我是浪里白条,打飘洋(仰泳)时,小鸡子都能露在水面上。艇长瞪了他一眼,告诫他,以后别说小鸡子,都长成大家伙了,好说不好听,就说肚皮能露出水面。大家就笑。艇长说,有什么好笑的,都去干自己的事。大家就散了。

郭文祥摆弄完高射机枪,炮长于昌就领他到训练场翻云梯,走浪桥,锻炼他的平衡能力。郭文祥这几天喜欢上了云梯。于昌说那你玩云梯,我去走浪桥,又嘱咐了两句注意安全什么的,就离开了。

各艇的水兵们来了不少,年轻人到一块,就免不了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此时,郭文祥已经和登陆艇的一个老战士较上了劲儿,要比赛翻云梯。事儿是郭文祥挑起的。他看那位老战士蹬着云梯,像燕子一样上下翻飞,悠然自得,就有些羡慕,也有些不服气。提出要和人家比赛。老战士看了一眼郭文祥,撇了撇嘴说,新兵蛋子,不知天高地厚。就回过身去,不搭理他了。这让郭文祥很不高兴,一把拽住那位老兵说,新兵蛋子怎么了?今个我就和你飙上了,比赛,看谁翻得多,我输了给你跪下磕头,拜你为师。这时,云梯边已经围过来不少战士了,看热闹不怕事大,一个个嗷嗷喊着,跟着起哄。都说比,比!谁不比,谁是狗熊。炮长于昌从浪桥那边闻声赶来,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两人一人把着个云梯翻上了,炮长于昌只得站在郭文祥的云梯边,给他做保护。

翻云梯是陆地训练的一个科目,平常一个人能翻三五十个就不错了,超过一百个凤毛麟爪。郭文祥和那位老战士飙上了,俩人把云梯转得像风车,上下翻飞,一个不让一个。下边一帮人,数数的,叫号的,起哄的,整个操场都闹翻了天。翻过一百个,那位老战士还是那个速度,那样潇洒。郭文祥已经有些力不可支,气喘吁吁了。他越翻越慢,越翻越慢,炮长于昌瞅准时机,一下就把云梯停住了,将郭文祥扶了下来。一到地面,郭文祥就蹲在了地上,两手捂着肚子。紧紧的闭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过了好一会,他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还是觉得脚下没根,眼冒金星,头晕恶心。这时,登陆艇的那位老战士也停了下来,凑过来看,他也挺后悔,一时逞强,真要是郭文祥出点事,就麻烦了。郭文祥见那位老战士来到跟前,赶紧说,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说着两腿一弯就要跪下去。那位老战士和炮长于昌急忙把他拉住。老战士说,都是闹着玩,别当真。你是好样的,再练一阵子,肯定比我强。我是登陆艇的赵强,欢迎你去找我玩,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说着,把衣服往肩膀上一搭,转身走了。郭文祥还想拉人家,于昌一把拽住他,说,给你个棒槌就当真(针)了,部队不行下跪作揖的,走吧。说着,连拉带拽的拖着郭文祥往艇上走。

难得的冬日的一个暖阳。太阳不怎么亮,照在人身上却暖洋洋的。一丝风也没有,大海平静的像一面镜子,一群海鸥在海面上盘旋,偶尔有一只海鸥调皮地俯冲下来,在水面上啄了一下,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回到艇上,于昌就数落郭文祥,出什么洋相,刚当两天半兵,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听明白了吗?郭文祥说,没怎么明白,特别是后两句。于昌说,这后两句很深刻,我也是到部队以后才学的。就是不能窝窝头翻背——显大眼儿,吹牛皮。不能骄傲自满。这骄傲自满你也不一定懂,我就不解释了,慢慢你就明白了。言而总之,你就是要苦练基本功,当一个合格的水兵。郭文祥点头称是。这时艇长梁峰过来了,问郭文祥:听说你和人打赌翻云梯输了?郭文祥红着脸点了点头。于昌急忙打圆场:不算输,他也翻了一百多个呢。梁峰说,还不算输,都要给人磕头拜师了!于昌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们刚回来,这事你怎么就知道了?梁峰说,我是顺风耳,啥事也瞒不了我。告诉你们,在上甘岭老子身上打了两个窟窿,照样干,打得鬼子屁滚尿流,尸横遍野。我的兵就不能输!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皮。听见了吗?于昌和郭文祥“咔”的立正,大声说:听见了!艇长说,听见就好,郭文祥,你去再给我练一百个!郭文祥说是!敬礼,转身跑了。于昌站在那,低着头,等着艇长批评。梁峰却拍着于昌的肩膀说,老炮,这是个好兵苗子,你好好带,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可不能出啥闪失,要不,我们就对不起人家父母了。于昌认真地说,是!我也觉得这是个好兵,就是一根筋,说话办事不经过脑子。艇长说,要引导。引导,你懂吗?于昌说,我懂。艇长说,那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这小子能出息啥样。

世界观教育,是在全大队范围开展的,207艇当然也不例外。一有时间就开会。艇长梁峰说,这世界观教育面太大。具体到我们这就是理想教育,当兵目的教育。一个人说,大家帮助分析,广开言路,畅所欲言,不打棍子,不扣帽子。

那次会上,郭文祥不是第一个发言的,他是第一个举手的,艇长没让他先说话。告诉他,先听听大家是怎么说的,然后,再结合自己的实际,照葫芦画瓢就可以了。舵长白宝玉打头炮。他说,当前,革命形势大好,世界人民都觉悟了。在亚洲,帝修反四处碰壁,焦头烂额;在欧洲,社会主义明灯闪闪亮;在非洲,反帝的烈火熊熊燃烧。这些,我就不详细说了。我的理想就是身在黄海,想着四海,和广大革命群众并肩战斗,我当兵的目的就是解放天下三十亿受苦受难的人民。舵长说完,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这个说舵长思想觉悟高,那个说眼光看得远。炮长于昌接着发言,他说舵长说的也都是我想的,就不再重复了。再补充两点,一是要理想和现实结合起来,干好本职工作。第二点是第一点的补充,要干好本职工作,就要有真本事,所以,在天天练时不能走过场,平时多吃苦,战时少流血。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帝修反虽然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了,可是,饿狼更难斗。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时刻准备打。于昌说完报务员说,接着轮机长说、信号员说。郭文祥看大家都发完言了,瞅了瞅艇长说,我还说两句吗?艇长说,你小子和我叫号呢?你说吧。郭文祥说,听了大家的发言,都挺好,都有那么远大的理想。我都有些抹不开说了。和大家比,我的差距太大了,我得斗私批修。我以前的理想是贪黑起早多干活,多挣工分,攒钱盖房,娶媳妇。大家轰的一声笑了。郭文祥没笑,他说我现在的理想就是当兵,目的就是当个好兵。我妈说,到部队了,就不能贪生怕死,就不能怕苦怕累,干出名堂来,全家光荣,全屯子光荣,将来退伍也好说媳妇。梨花屯的二牤子,家也穷得叮当响,说不上媳妇。当兵后好好干,当了排长,公社妇女主任都嫁给他了,还是社长做的媒,要不他都不干。大家又笑了。说郭文祥好好干,公社的妇女主任嫁给二忙子了,你找个县上的妇女主任。艇长说,别瞎起哄,有什么好笑的。我当年当兵就是为了报仇,后来,经过部队教育,我才知道革命是为了天下的穷人报仇,是为了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是为了建设新中国,两者一点也不矛盾。只是要把朴素的阶级感情上升到远大的革命理想,空喊口号是不行的,要脚踏实地,落实到行动上。我觉得郭文祥说的挺好,说要娶媳妇好像就自私了,不是那么回事。当兵就不应该娶媳妇了,革命就该打光棍呀?不对!不过,郭文祥你才十八岁,在农村有娶妻生子的了,在部队考虑这些太早了。再等十年也不晚,我三十了才娶媳妇。娶了,也没啥大意思,老管着我,我都成了妻管严了。说到这,他自己笑了,大家跟着起哄,要艇长讲讲恋爱经过。艇长说,有啥好讲的,站起身就走,会就散了。

杜文瑞没有参加会,今天轮到他做饭。艇上不配固定炊事员,都是大家轮班做饭,每人三天。杜文瑞聪明,做什么事一看就会了。轮机长带了他几次,他就能独立完成任务,而且做得像模像样,饭是饭,菜是菜,有滋有味,大家都很满意。郭文祥就不行,心眼来的慢,于昌带他做饭十几顿了,闷大米饭不是软就是硬,炒的菜不是咸就是淡,大家不说什么,他自己着急,嘴上都起泡了。因此,会一散,他就跑厨房来帮厨了,目的是学习。

杜文瑞在锅里已经放好了油,准备炸油饼。海灶比陆军灶伙食费高许多,大米白面豆油猪肉都是满足供应的。不过,正像艇长梁峰说的那样,这海灶好吃不好消化,也是真的。郭文祥来到厨房,杜文瑞一边揉面一边说,你就帮我剥剥葱蒜,摘摘菜就行了,别的你也伸不上手。郭文祥说,我不伸手,我看。于是,就站在锅台边剥葱。

郭文祥一边剥葱,一边看杜文瑞揉面,还不时地问两句,怎样发面,怎样使碱。杜文瑞在专注的揉面,随口应答着郭文祥。锅里的油已经沸了,俩人谁也没有理会。油沸到了顶点,忽的一声,火就着起来了,眨眼间就弥漫了整个厨房。杜文瑞惊慌地喊着:火,火!郭文祥说,别动,我来!一伸手端起了已经着圆盆了的油锅,冲出开着的水密门,把熊熊燃烧的油锅扔进了海里。锅,在海面上打几个了旋,就沉到了海底,浮在水面上的油还在烧着。大家冲出来救火时,已经烟消火灭了。

一场虚惊过后,战友们想起了郭文祥,于昌就大声的喊他的名字。郭文祥在厨房里憨声憨气地说,炮长,我在这呢!于昌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端着油锅跳海了呢。此时的郭文祥,正指挥着杜文瑞往他的脸上、胳膊上抹大酱。艇长梁峰吼道;乱弹琴,快去卫生队,等死呀!大家才如梦方醒,簇拥着郭文祥登上岸,向卫生队跑去。

值班女医生看着脸上胳膊上涂满臭烘烘大酱的郭文祥,不知怎么处理才好。卫生队长赶来会诊。他虎着脸问郭文祥,谁让你抹大酱的?大家你瞅我,我瞅你,真的,谁也不知道。郭文祥说,我让杜文瑞帮我抹的,跟我妈学的。小时候,我四哥坐火盆里了,屁股烧坏了,我妈就给他抹的大酱,没起泡,没变色,几天就好了。卫生队长说,算你走运,抹对了,否则,到这时候早起泡了,要感染了,就更麻烦。转过话头,队长又问,你小子缺心眼呀,抱着油锅往海里扔,就不知道油能烫你,火能烧你?郭文祥说,我知道,那也不能眼看着大火把艇烧了呀!队长说,虎!你拿锅盖把油锅盖上,火不就灭了吗?郭文祥瞪大眼睛说,能吗?早说呀,白瞎那口锅了!队长又好气又好笑,问,你们谁都不知道这个常识?杜文瑞红着脸说,我知道,把锅盖上,没了空气,火就灭了。可是,那时火一着起来,我就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郭文祥一点没耽误,端起锅就扔海里了。要批评就批评我吧,不怪郭文祥,都是我的错。队长说,这时候还说啥错不错的,快送医院吧,观察几天,要没事就万幸了。郭文祥说,我不去,要出航了,我得回艇上去!他求救似的看着炮长。于昌说,听医生的,你就去住几天院,好了再回艇上来,以后出航的日子多着呢。郭文祥听了,一声不吱,回身就跑。随来的战友们起身就追。卫生队长看着他们跑出门,摇了摇头说,这帮兵……

郭文祥一口气跑回艇上,大喊:艇长救我,艇长救我!梁峰正在和舵长在驾驶室看海图,做航行计划。听到喊声就都出来了。这时战友们也都赶回来了。七嘴八舌的向艇长汇报。梁峰对郭文祥说,乱弹琴,少啰嗦,住院去!郭文祥带着哭腔说,艇长,不能啊!你都说了,轻伤不下火线。我这叫苍蝇蹬一脚就去住院,不得叫人笑掉大牙呀!梁峰把郭文祥拉到跟前,拽起他的胳膊,仔细看着,没有起泡,皮肤也没有变颜色。他问郭文祥,还疼不疼?郭文祥说,不疼是假话,我能挺住,肯定没事!艇长说,好!那就留下来。回头对于昌说,老炮,你和杜文瑞再去趟卫生队,找周队长开些药,再问问注意事项。其他人准备上水、加油,明天出航!

冬季,天亮得晚,六点钟了,天还灰蒙蒙的,不见光亮。起床号声已经响过,操场上,人影憧憧,一二三四的操练声,此起彼伏。207艇没有出操,机声隆隆,汽笛长鸣,拔锚启航了。

207艇这次执行的任务,是给黄海深处的“以岛为家守备连”运送给养,顺便捎上沿途两个海岛守备区上岛探亲的官兵家属。郭文祥在甲板上忙着,好言好语地劝军嫂们到舱里去躺着,否则该晕船了。可是她们很不屑,说她们在老家坐拖拉机都不晕,害怕晕船吗?第一次上岛,还不坐在甲板上好好看看大海,进舱里躺着,那不是傻子吗?!劝不动,只得由她们了,去货舱拿来几个马扎给她们坐。

天不太好,有风,四五级吧。在陆地,这么大的风不算什么。高楼留下些,树木挡住些,风就刮不起来了。在海上就不行,一望无际,无遮无挡,风就肆无忌惮,像脱缰的野马,桀骜不驯,横冲直撞。渔民们说,无风三尺浪,风起浪三丈。平常腼腆的像个姑娘似的大海,此刻,却像个顽皮的小子,舞弄着洁白的浪花,戏弄着我们的小艇。小艇像一条鲤鱼,在波峰浪谷中穿梭、嬉戏。军嫂们这时才知道,大海可不是好玩的,有人开始呕吐了。离开码头时,一个个还大呼小叫,兴奋异常。过了三山岛,谁都顾不得看海了,一个个四仰八叉地躺在甲板上,连自己的孩子也顾不得看了。郭文祥帮这个拿条毯子遮风,帮那个端杯水吃药,忙得不可开交。过了老母猪礁,风浪更大了,一个年轻的军嫂趴在船舷上嗷嗷地吐着,吐完,一回身不见了放在甲板上的孩子,就忘记了晕船,连哭带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郭文祥闻声赶了过来,一边安慰她,一边帮助她找儿子。风浪大,万一孩子滚到海里,就出大事故了。

也真奇怪,甲板上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孩子的影儿,郭文祥都怀疑,是不是那位军嫂晕懵了,孩子根本就没从家带来。可是,再看那军嫂声嘶力竭的哭喊,他知道孩子丢了是真的。可就怪了,这光溜溜的甲板,一览无余,孩子能到哪去呢?他继续仔细寻找,终于,在船尾的一个垃圾桶后面发现了用棉被包着的孩子。这孩子脸上挂着笑,小嘴咕嘟着,还在香甜的梦中。这真是个怪现象,再大的风浪,大人们晕船,把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小孩子们却该吃吃,该玩玩,啥事没有。儿子找到了,那位军嫂一把搂在怀里,破涕为笑了。她说她的老家在河南南阳的乡下,丈夫是守岛部队的连长,工作忙,没时间休假,儿子都快一周岁了,还没见他爸爸长的啥样。要不是孩子想他爸爸,我才不来呢,翻山过海的,多遭罪。说着,她的脸红了一下。乡下女人腼腆,不说她想丈夫,说儿子想他爹。一岁的孩子会不会想,她就不管了,反正是个托词。这时孩子醒了,在军嫂的胸脯上划拉着找奶吃。军嫂一边撩开大襟,一边对孩子说,快谢谢爷爷,谢谢爷爷就给你奶吃。一岁的孩子会谢谁呀,拱进妈妈的怀里,捧着奶子就吃上了。这回轮到郭文祥脸红了,军嫂是啥眼神呢,他还刚刚十八岁呀!

其实,也难怪军嫂把郭文祥当做老爷爷。因为他此时穿着工作服。这工作服是老旧军装翻新的,穿在他身上,就像刚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志愿军战士。要不看脸,还真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纪。现在,看脸也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了。晕船,使他肚子里翻江倒海,他强忍着不吐出来,脸憋得茄子皮色。终于忍不住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扶着船舷吐了,早上吃的海灶还没有完全消化,都吐出来喂鱼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去舱里躺一会儿,一直坚持着为军嫂们服务。他记着艇长的话,不能躺下,要度过晕船关。说也奇怪,这些日子,号称浪里白条的郭文祥,每天长到操场上,翻云梯,走浪桥,不停地锻炼,还晕船,人家杜文瑞很少去翻云梯,走浪桥,一天捧着本书看,却不晕船。是人的身体条件不一样,还是这神奇的大海,有意磨练通肯河边来的新兵呢?

中午了,风还在刮,浪还在涌,水兵们开始吃午饭了。轮机长也真厉害,杜文瑞在机舱值班。他却在风浪中给大家蒸出来三屉雪白的精粉馒头,烧了一锅土豆牛肉。炮长于昌拿着两个馒头,端着一碗肉,递给郭文祥。郭文祥看了一眼,马上把头扭向一边。他知道,如果再看第二眼,可能又要吐了。炮长说,这熊兵,和人比赛的劲头哪去了?艇长梁峰说,看来,我的秘方真得传给他了。说着递给郭文祥两个去了籽的红辣椒。郭文祥拿着辣椒看着艇长。艇长说,看我干什么?吃下去就不晕船了!郭文祥抿了抿嘴,又看了看艇长,像和辣椒有仇似的,一下子把两个都塞进了嘴里,咬牙切齿地嚼着,辣得直咧嘴,眼泪也出来了。看着郭文祥的惨样,水兵们哈哈地笑着。炮长递给他个馒头,他三口两口就吞进肚了。接着,又吞进一个,接着,一碗土豆牛肉也被他风卷残云了。顿时,就觉得心里有了底,也不晕船了。

大家都很奇怪。艇长这损招儿是他当年刚上艇时,自创的治疗晕船的偏方。他说百分之百好用。可是,不少新战士用过,都有上当的感觉,辣的呲牙咧嘴,晕船照旧。只有靠长期的风浪里摔打,才不晕船的。这郭文祥用了,怎么就不晕船了呢?也许是机缘巧合吧。

星移斗转,潮涨潮落。一眨巴眼儿四年就过去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艇长梁峰已经升任大队长了,炮长于昌也升任艇长了。杜文瑞离开了207艇,调任大队新闻报道组了。说起杜文瑞提干,还真的和郭文祥有关。当初,郭文祥吃忆苦饭,和登陆艇战士比武,把着火的铁锅扔进海里,晕船吃辣椒,照顾晕船的军嫂被称为老爷爷,都被杜文瑞“新闻敏感”了,写成了“萝卜条”“豆腐块”,登在了军内报纸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郭文祥成了“以艇为家”的典型,入了党,当上了炮长。杜文瑞也一举成名,摇起了笔杆子。在欢送杜文瑞的会上,杜文瑞流着泪说,谢谢我们的小艇,让我有了一个温暖的家。使我树立了无产阶级世界观,改掉了身上许多毛病,从一个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学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水兵。也感谢郭文祥,他是我的榜样。他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一个人要真实地活着,活出自我。他在艇上是出力最多的人,他觉得是应该的;谁有困难他都帮助,他没有目的性,觉得是自己的事,这时,郭文祥说,你别往我脸上贴金了,要感谢,我真得谢谢秀才你,教我学文化,我现在已经会写情书了。大家就笑,就要他把对象的照片拿出来看。他说你们都看了,还看啥,看眼睛里拔不出来。大家就不答应,就你抢我夺,滚成一团。

郭文祥对象了,是回家探亲时亲戚给介绍的。女孩子叫麦穗儿,战友们都看到照片了,浓眉大眼,水水灵灵,一看就招人喜欢,虽然不是妇女主任,可也是个赤脚医生。用郭文祥自己的话说:配我,能配俩来回!他们都说好了,复员后就结婚的。

那天是腊月初八,郭文祥记得很清楚。在老家,哄小孩子都说,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年味已经浓浓的了。在军营,却比平时更紧张了,不过节日过党日,人民休息我站岗,是责任最重的时候。207艇接到命令,运送一批战备物资去黄海深处的一个小岛。像平常一样,小艇汽笛长鸣,劈波斩浪,一会儿就融进波涛汹涌的大海了。

说是像平常一样,对郭文祥可不平常。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出航了,返航后,就要下艇集训,准备复原了。他知道,老艇长现在的大队长梁峰也曾努力过,让他留队提干。可是终因他文化水平太低,没有通过。既然不能继续留队,就退伍吧。这也是他盼望的,家乡有他的父母兄弟,有他想念的恋人。可是,四年了,小艇已经成为了他的家,他像熟悉手上的纹络一样熟悉小艇,像亲人一样的和战友们相处,一想起要离开,心就像悬在了半空,忽撩忽撩的不落底。

按理,这天是不能出航的。天气预报说傍晚有六到七级东到东南风,阵风可能达到十级。抗五六级风的炮艇,在这样的天气出航,是很危险的。可是,任务紧急,明知山有虎,也只得偏向虎山行了。艇长于昌是这样想的:在大风到来之前赶到小岛,卸完物资,再赶往附近的某岛避风,还是来得及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海区特有的季风气候,让人难以捉摸,风突然就提前了。大海就像开了锅似的,翻腾着,呼啸着,张牙舞爪地扑向小艇。小艇避免被大浪掀翻,走着“之”字形。一会被推上浪峰,一会又被摔进浪谷。随着大风而来的是大幅度降温,浪打上甲板,立时就结了一层冰,如果不把冰及时除掉,一层压一层,小艇就会变成一个冰坨,浪打不沉,小艇也会被冰压沉了。郭文祥领着几个战士,奋力地除冰。

平时五个小时的航程,这天207艇走了七个多小时。赶到小岛时,风力已经达到七八级,出去避风是不可能了。两只锚八字形抛下去了,牢牢地抓住了海底,锚链子被风拽得咔咔响,随时都有断掉的危险。锚链子一旦被拽断,小艇就会失去控制,后果不堪设想。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防台揽系在浮桥的系缆柱上,与八字锚形成合力。然而,风力还在加大,小艇被风刮得失去了控制,一会撞在浮桥上发出哐哐的响声,一会又被吹离浮桥。要想靠上浮桥已经很困难了,防台缆怎么能抛到岸上去呢?

艇上的冰越积越多,光滑得像个溜冰场,人在甲板上根本无法站立,大家穿着救生衣,匍匐着刨冰。这时,只见郭文祥腰间缠着撇缆绳子,趔趔趄趄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舷边挪去。站在指挥台上的艇长于昌大声喊着:郭文祥,回来,不能上岸,太危险了!郭文祥似乎没有听见,腰弯得像弓,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船舷。风不是好声的吼着,浪声嘶力竭的啸着,就在小艇被浪推向浮桥的一刹那,郭文祥突然蹬上船舷,借着风势一跃冲上了浮桥,随后就摔倒了。他趴在浮桥上,脚蹬着系缆柱,拼命地拽着撇缆。艇上的战士已经把拴在撇缆另一头上的防台缆放进了海里。

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也可能时间更长一点,郭文祥脚蹬系缆柱,使出吃奶的力气拽着撇缆绳,与狂风较劲,终于把防台缆拽到了浮桥上,牢牢地固定在系缆柱上。小艇保住了,战士们的生命保住了,艇上的战备物资保住了,此时的郭文祥,已经精疲力尽,瘫倒在浮桥上……

207艇出名了,郭文祥冻伤住进了医院,杜文瑞带着报社的记者来采访他。记者问他,你能够冒着生命危险,腰缠撇缆,跳上浮桥,当时是怎么想的?郭文祥说,我啥也没想,就寻思这么大的风浪,几下子就把艇造零碎了,得想招儿保住它,不能艇毁人亡。记者问,你那时想起了董存瑞没有?想起黄继光没有?你想起邱少云没有?你是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毛主席语录冲上去的吗?郭文祥说,没有,都没有。我这脑子笨,到时候把这些都忘了,光想着别掉到海里,冲上浮桥,把防台缆拴上,保住我们的小艇。不过,平时,艇长每天都领着我们学习,嘴拜年似的告诉我们要好好干,关键时候要冲得上,打得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你说的这些英雄我都很佩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要像他们一样,死也要死得壮烈,死得值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好,这才是我的战士!”随着话音,大队长梁峰带着艇长于昌走进了病房。“大队长,艇长!”郭文祥兴奋地喊着,就要下地。被快步上前的艇长按在了病床上。艇长说:“坐下,坐下!在医院没那么多说道。”郭文祥看着大队长和艇长,咧着嘴笑。大队长问:“你小子又打啥鬼主意?”郭文祥说,我就知道你和艇长会来接我出院的。苍蝇蹬一脚就打针吃药的,还叫个兵吗?“后一句他是学着大队长的口气说的。大队长故意虎着脸说:你不要抓我的话把儿,这次必须养好伤再出院。”郭文祥一听就急了,说:“大队长,不行啊,下礼拜复员兵就集训了。”艇长瞅着大队长说:“我说的没错吧,这小子想媳妇了!”大队长说:“怪不得这么着急,你小子找对象了。快如实交代,家庭地址?社会关系?”郭文祥红着脸从枕头底下拿出麦穗儿的照片,递给大队长。

郭文祥告诉大队长,他大哥已经结婚了,二哥去河西当了上门女婿,三哥也对象了,四哥前年也当兵了,在四川,是铁道兵。他家里已准备好了,回去就给他办喜事。大队长看着麦穗儿的照片说:“挺好个姑娘,好好处。不过,你还是不能出院,把身体养好,再说以后的事!”“他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可以出院了!”闻讯赶来的李院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接过了话茬。他和大队长是老战友,两人一见面,四只手就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和院长一起来的科主任告诉大队长和艇长,郭文祥的冻伤当时处理的及时,没留啥后遗症。我们又把他的身体全面检查了一遍,这小子的身体好,一点毛病也没有,壮得像个牛犊子。院长奇怪地问,哪给处置的?怎么处置的?艇长于昌说,他自己处置的。告诉我们用雪给他搓冻伤的手和脚,然后,用茄子秆儿烧水泡脚,谁知还真管用了。院长对科主任说,民间就是一座医药宝库啊,有些冻伤、烧伤、枪伤的验方都是非常好用的。以后再组织医疗队去农村巡回医疗,要注意收集,战时说不定都能用上。科主任认真的点着头。大队长梁峰说,还有晕船了吃辣椒,越辣越好,吃两个保证不晕船!郭文祥说,这招好使,我作证。院长说,去你们的,当年去你们艇蹲点,这小子往我嘴里塞辣椒,差点儿没把我辣死!好像当年的辣劲儿还在,院长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去揪大队长的耳朵,惹得大家哈哈的笑起来。

院长和主任走后,大队长对杜文瑞说,采访怎么样了?杜文瑞和记者对了一下目光说,基本可以了。大队长说,那好,现在我就正式宣布:经大队党委研究决定,给207艇记集体三等功,给郭文祥记二等功。同时,撤销郭文祥复原的决定,保送到水面舰艇学校学习。郭文祥一听就急了,那我媳妇?大队长说,真是一根筋,媳妇还是你的,没人和你抢。出院后,你可以先回去探亲,然后,去学校报到。不过,结婚还得等几年,你可不能先斩后奏啊!艇长和杜文瑞也跟着起哄。郭文祥认真地点着头,红着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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