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网鱼

2015-12-29 17:17刘琛琛
小说月刊 2016年1期
关键词:害人衣兜大虎

刘琛琛

六月,竟突如其来下起了冰雹。

下得爹胆战心惊。

是不是儿子犯下的罪孽,让受害人喊起了冤屈?

爹拾起一块鸡蛋般大小的冰雹,冰雹很冰,寒气在六月里依然彻骨。

再冷,也抵不过心底的凉。一个多月了,大虎还不见踪影。

最好让冰雹把这不孝儿砸死,永远也不要回来。爹狠狠地将冰雹砸在地上,冰雹碎了,跟爹的心一样四分五裂开来。

爹和大虎相依为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爹对大虎娇惯得很,蚊子叮在大虎身上,都不舍得拍一下,而是吹蒲公英一样,轻轻地吹走。

没想到,大虎犯下的恶行,像被吹散的蒲公英种子,四处开花。

昨天,打了李家的狗;前天,偷了张家的鸡。

这些鸡零狗碎也就算了,大不了,爹觍着一张老脸,揣上血汗钱,逐个登上门去,向人家赔不是。

直到警察登上门来,爹才知道,大虎在外面坏到了什么地步。

大虎和几个狐朋狗友,喝醉了酒,竟然拦路抢劫,遭到受害人抵抗,几人竟残忍地将其杀害了!

警方不分昼夜,逮住了一只蟹将,紧跟着,扯大网似的,兜上来一群虾兵。

精明的大虎,成了漏网之鱼。

当着警察的面,爹气得摔烂了大虎用过的所有东西,照片、茶杯、牙刷、两岁时穿过的虎头鞋……

“那挨千刀的前脚进门,后脚我就扭他去自首!”爹朝着警察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爹没文化,但是,他懂得大义灭亲的道理。

警察走后,爹将撕碎的照片,重新拼凑、粘贴起来。照片上的大虎,高高大大,搂着爹,多贴心啊。从什么时候起,大虎变了呢?

是该死的电脑。大虎迷上了游戏,隔三差五,翻家里的抽屉偷钱。还有,那群狐朋狗友,吆五喝六地赌博,赌输了,便唆使大虎,找爹要钱;要不着,就抢。

大虎第一次向爹动手,是为了一百块钱。

“给我!”大虎眼睛血红,像面目狰狞的吸血鬼。

“杀了我也不给。”爹紧紧地将衣兜捂住。

用得着杀?大虎只一掌,就将爹推了一个趔趄,然后骑在爹身上,将爹衣兜里的钱洗劫一空。

那一掌,将爹的心推下了冰窟窿。

回忆起不堪的往事,爹咬牙切齿地灌下一瓶二锅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如由自己亲手结束了这个逆子。

地上的冰雹快融化时,门“吱呀”一声响了。

爹头也不用回,就知道大虎,他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大虎胡子拉碴,如惊弓之鸟。

“爹,给我一些钱,越多越好。”大虎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向爹哀求。

“你要钱做什么?”爹眼神冷冷的。

“爹,我不想坐牢。”

“你想坐也得坐,不想坐也得坐!”

大虎眼睛里滴出血来:“爹,你疯了?”

“我不能再放你个浑蛋的出去害人了!”爹搬起一把沉重的椅子,守住门口,堵成了一座山。

大虎冷笑一声,说:“爹,我跑出去害人,都是你逼的。”

“你跑出去害人,是我逼的?”爹颤抖着问。

“如果不是你把钱藏起来,我便不会到外面去偷;你要是大方地给我钱,我就不会到外面去抢。”

爹气得说不出话来,从身下抽出椅子,朝大虎脑袋狠狠地砸去。

大虎猝不及防,眼前金星一冒,栽倒在地上。

再一摸,一脸血。

爹奔过来,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窗外的冰雹下得更大了,爹知道,那是受害人在哭号呢。

爹扬起刀,手臂颤抖着。

受了伤的野兽往往比平时更可怕,垂死挣扎的大虎抢过刀,一下捅在了爹的肚子上。

爹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

“爹,都是你逼我的!”大虎捂着血流不止的脑袋,看着痛苦扭曲着身体的爹。

恍惚中,爹看着大虎手忙脚乱地背起行李。

慌乱的大虎看到桌子上,摆着一张照片。愣了一下,大虎拿起照片,塞进随身的衣兜里。

窗外的冰雹愈下愈急,如同是铺天盖地的追捕声。

大虎一步跨过爹的身体,就要夺门而出。

爹一把拽住了大虎的裤管。大虎使劲挣了挣,挣不脱,但他还是停住了。

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钱,所有的钱,都在枕头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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