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维特根斯坦对“奥古斯丁语言图像”的反驳

2016-01-12 22:38徐强桑田

徐强 桑田

摘 要: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系统地对他早期的哲学思想进行了猛烈批判,而“奥古斯丁语言图像”就是这种系统批判工作的起点。“奥古斯丁语言图像”的核心就是“实指定义”。通过在该书的第一部分相关内容的分析,他指出“实指定义”的主要问题在于:“实指定义”忽视了不同语词之间的区别;它并不是关于意义的解释,而是对语词使用的某种训练;命名过程不是神秘的,不能直接赋予语词以意义;“实指定义”的误用会导致某些哲学问题的产生。对此他提出的解决建议:“实指定义”需要以语言游戏的多样性为基础;语词的意义在于其在不同语境中的用法;对语词意义的理解在于某种“综观”的视角。

关键词:“奥古斯丁语言图像”; 实指定义;《哲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B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101(2015)04-0013-06

Abstract: Wittgenstein fiercely and systematically criticizes his early philosophical thoughts in his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 and “the Augustinian Picture of Language” is the starting point of such systematic criticism. Based on such elucidation, Wittgenstein finds the following drawbacks of “The Augustinian Picture of Language”: It neglects the variety of vocabulary; The “ostensive definition” is not an interpretation on word's meaning, but a way of training instead; “Naming” process is not mysterious and unable to give meanings to the word directly; Philosophical problems will occur if the approach is misused. Accordingly, Wittgenstein provides his own solution: “ostensive definition” must be grounded on the variety of “language games”; The meaning of the word lies in its usage in the related context; Understanding of the meaning of the word needs an “overview”.

Key words: “The Augustinian Picture of Language”; ostensive definition;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

在《懺悔录》的第8节中,奥古斯丁对他幼年学习语言进行回忆[1]。这一段有关儿童学习语言的场景被称为“奥古斯丁图像”。该理论的核心内容就是“实指定义”(Ostensive Definition) :在语言中,语词对世界的对象进行直接命名;句子是名称的组合;语词以某种方式与意义相联系;语词的意义就是其所代表的对象。在奥古斯丁那里,他还特别强调了在语词与所代表的事物之间的“直指”关系,就是说话者面朝该事物,用手指着该物体,发出相关的声音(语词),而这个语词就代表该事物。

一、“奥古斯丁语言图像”的内容及其与维特根斯坦哲学思想的关联

“奥古斯丁语言图像”是一种朴素的意义理论,而这也是人类最初学会语言的方式。维特根斯坦就是要从人类最初学习语言的阶段开始对语言进行探究从而表达他的语言哲学思想。

(一) “奥古斯丁语言图像”的主要内容

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并没有直接把他的这种原始学习语言的观点表述成为“实指定义”。“‘实指定义这一概念发端于20世纪初,第一次由维特根斯坦在剑桥的第一位逻辑教师W.E.Johnson提出。后来,罗素把“实指的定义”定义为任何一种人们无需借助其它的语词而学会理解一个字的意义的方法”[2]85。“实指”是一种把词与物连接起来的手段。通过实际的指示动作,说话者可以通过他的身体姿态,将语言中的代词,专名,具体概念词等与外部世界中的具体物(对象)建立起联系。从语言的角度来看,实指方式就是实指说明或直接指称,其中的定义就是实指定义。“实指定义”是我们从父母那里最初最直接学习语言的方式。从儿童学习语言的过程中来看,实指定义开始于婴幼儿咿呀学语阶段。实指定义还有如下假定的背景:说话者是成人,他们已经有了一套完整成熟的语言系统,而婴幼儿的大脑类似于一块白板。在实指定义的学习过程中,婴幼儿多半是通过不断的试错,不断的在心中用语词给物体贴标签的过程。

(二)《逻辑哲学论》的内容与“奥古斯丁语言图像”的关联

《逻辑哲学论》(下文简称Tractatus)是维特根斯坦生前唯一公开发表的著作,同时也是他早期哲学思想的结晶。维特根斯坦终其一生,都在对于语言及其本质进行思考。另外,他虽不是基督徒,但是他始终对于宗教信仰保有某种深刻的认识。“在他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他就曾阅读过托尔斯泰的有关《圣经》中福音书的著作”[3]。维特根斯坦曾在Tractatus中谈到过“死亡问题”[4]。早期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的本质是以逻辑句法为基础而构造起来的命题。在这种“逻辑原子主义”的结构中,名称是最简单的符号,是世界的构成元素及绝对简单的对象之一。“这些符号指称,表示或命名其它的绝对简单对象”[5]。另外,简单对象是永远存在,而且必然存在的,“因为它们是在逻辑原则之下的,因此对象的名称总是有所指称的。这种名称才是真正的名称”[6]。命题的基本构成部分—简单符号—与世界中的简单对象一一对应。从这里我们可以发现,早期维特根斯坦对语言的逻辑构造的观点就是“实指定义”的一种变体。这种观点是与《忏悔录》中奥古斯汀的语言观是一致的。“维特根斯坦就是在读了奥古斯丁有关语言的学习的论述之后受到启发,得出了他后期的语言哲学观点的”[7]675。

(三)《哲学研究》的主题与“奥古斯丁语言图像”的关联

维特根斯坦在他的后期重要著作《哲学研究》(下文简称PI)中,一开始就引用了“奥古斯丁图像论”。维特根斯坦以奥古斯丁的语言图像论为攻击的靶子,但是这并不是他的随机选择。维特根斯坦想借助于奥古斯丁的语言图像论为靶子,借此来反对他早期在Tractatus中的“逻辑原子主义”的思想。另外,奥古斯丁的语言学说是典型的语言学说,是一种原始的语言学习范式。而后期维特根斯坦就是要强调我们要回到这里来开始对语言本质进行分析。

“在这些话中我们得到了关于人类语言的本质的一幅特定的图像——我觉得事情就是这样的。即,这幅图像:这个语言的语词命名对象——命题是这些名称的集合。——在这幅关于语言的图像中,我们发现了如下概念的根源:每一个语词都有一个意义。这个意义被配置给这个词。它就是这个词所代表的那个对象”[8]2。

“奥古斯丁语言图像”的主要论点我们前面已经提到了,但是这种传统的语言学习观点存在着巨大的弊端。当然,我们必须承认奥古斯丁的确没有明确提到词类之间的区别,这并非表明他不承认这种区别。《忏悔录》中所描述的是日常生活中语言学习的一个典型场景。奥古斯丁在此并没有企图解释日常语言的本质。而维特根斯坦的目的则是比奥古斯丁走的更远。可以说,奥古斯丁只是提及问题,而维特根斯坦则是尝试“解决”问题。

二、PI中对“奥古斯丁语言图像”的反驳

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言,他在PI中的写作方式是一种“评论式”(remarks)的。这种文体以小节的形式表达他的哲学思想,而且往往没有一个固定的主题,带有随意性和思维的跳跃性。根据Marie McGinn[9]48的分析,维特根斯坦批判“奥古斯丁图像”的主要内容集中在第1节到第38节之间。

(一)“奥古斯丁语言图像”论忽略了语词的类别的多样性

在PI第1节中,维特根斯坦首先介绍了奥古斯丁语言图像的主要内容,接着,维特根斯坦给出了第一个反驳:“奥古斯丁没有说到词类之间的任何区别”[8]1。在奥古斯丁的图像论中,“实指定义”主要集中在对专名(proper names)的命名过程,他并没有考虑到其他种类的语词。

按照现代语法概念对语言中的词项的划分,英语的词类可以分为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联接词和感叹词等。而不同的词类本身还可以划分为更加具体的词类,比如名词不仅包括普通名词,还包括特殊名词,比如人名,专名等;另外名词还可以划分为实体名词和抽象名词。从语法范畴的角度来看,实指定义只能指那些就在说话者附近的实体名词或者是专名,还有人名。维特根斯坦认为,如果以实指定义为主要学习语言的方法,那么我们首先就会想到像“桌子”,“椅子”等这样的名词,然后才会想到某些动作和性质的名称,而并没有考虑到其它词类的学习过程。维特根斯坦举了一个“买苹果”的例子。我们是如何知道纸条上的“五个红色的苹果”的每一个词及其意义的?我们开始不断的解释和行动以此来理解。但是“五”这个词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是实际上苹果的个数吗?维特根斯坦认为这不是我们所谈论的意义,我们仅仅是在谈论“五”这个词是如何被实际使

用的。我们不能直接直接问“五”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只能谈论对“五”的意义的解释。

(二)“实指定义”并不是关于意义的解释,而是一种训练

“实指定义”中的语词的意义是从何而来的?仅仅是说话者用手指,他的一系列行为动作所给予的吗?那命名活动是如何具有效力的?在第2节中,维特根斯坦认为这种观点是根植于关于语言运作方式的原始观念之中的。维特根斯坦接着又给出了有关建筑工人之间传递石头的例子。这个例子满足了奥古斯丁图像所描绘的情景,在这个例子中,建筑工人A和其助手B之间通过语言传递A想要的石头的过程就是奥古斯丁所描述的交流系统。在该书的第3节:“我们可以说奥古斯丁描述了一个交流系统,只不过并非我们称为语言的所有东西都是这样的系统”[8]1。语言系统具有多样化的特点,这里牵涉到语词使用的具体语境和说话人及听话人当时的心理状态。维特根斯坦认为对实指定义中具体语词的解说是仅对某种限制的很窄的范围而言的,“而并非是针对你声称在表现的那整个领域来说的”[8]2。维特根斯坦认为这种定义只是语言游戏的一种,而不是全部游戏。

在第4节到第6节中,维特根斯坦开始反驳实指定义是一种关于意义的解释的观点。他认为“语言的实指教学”是一种命名的训练过程,而并非是关于意义的解释。当人们仔细观察买东西的例子时,这里产生了一层迷雾。在小孩最初学习语言的过程中,实指定义不是教给小孩该语词的意义,而是对该语词的用法训练。语词的解释和训练是不同的。只有小孩接受了训练,并且学会合适的运用该语词,我们才认为他掌握并理解了该语词的意义。

“实指定义”还会受到不同教学方法的影响。实指教学并没有引起小孩对该语词的理解。“实指教学或许帮助导致这样的理解;不过,它当然只是与一种特定的课程配合在一起才帮助导致了这样的理解。与另一种课程相连,相同的对于这些语词的实指教学本来会引起一种完全不同的理解”[8]3。维特根斯坦在此举了有关机车控制室里面不同的手柄和杠桿的不同联接会导致机车执行不同操作的例子。在这个配合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假定整个其余的装置都给定了。如果只有这个机械装置的配合,而没有其余机械装置的运转,它们会失去自身在系统中的功能,从而变得什么都不是。

(三)命名过程不是神秘的,它不能直接赋予语词以意义

命名过程(the naming process)是实指定义的核心内容。“命名是某种类似于将某个名称标签贴在一个东西之上这样的事情。人们可以将这种做法称为使用一个词所做的某种准备。但是,它是针对什么的准备呢?”[8]5。我们在命名的过程中预设了某种叫“谈论事物”的东西的存在,这是一种迷信。命名过程根本不存在此事。但是,我们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我们确实被教育被训练出来提出“这个叫做什么?”这样的思维定势,接着命名行为就发生了。我们好像为我们面前的事物发明一个名称。“以这样的方式小孩命名比如他们的玩具娃娃并且紧接着谈论他们,对着他们说话。在此请马上思考一下,人名的使用——我们用它来招呼被命名者——是一件多么奇特的事情!”[8]5。不同的事物在物理世界中是不同的,而它们都拥有某种语言形式。而这种语言形式在语言系统里面由于其表面形式的齐一性而容易被混淆。我们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片面的语言观点,主要原因就是我们受到了语词表面形式上的齐一性的误导。

命名过程不是神秘的,它是原始的学习语言的过程。它之所以被认为是神秘的,是因为我们被笼罩在具有形式上齐一性的语言的迷雾之中。我们看不到具体的语词在实际语境中,在交流中的具体使用。语词的意义并不能直接从命名的过程中获得。“奥古斯丁语言图像”只是一种特殊的命名场合,即对专名或者人名的场合。但是,对于维特根斯坦而言,专名和人名只是语言系统的部分,而不是全部。我们没有考虑到语言游戏中的多样性和它们的实际用法。表示或命名一个东西不可能仅仅存在于贴标签或者在说话的时候指向这个符号的简单过程中,而是在于这样的过程加上这个符号在相关的语言游戏中的完整用法。“如果看不到这点,我们就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将表示或命名关系神秘化,认为它们只能在于某种神秘的心灵过程”[7]933。

(四)实指定义的误用会导致某些哲学问题的产生

在买东西和传递石头的例子中,名称和所命名物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呢?在具体查看了这些语言游戏之后,我们发现“一个名称将被命名的东西的图像召唤到我们的心灵的面前,这个名称被写在了被命名的东西上,或者在指向被命名的东西时它被说出了”[8]24。接着,在第38节中,维特根斯坦质问道,在这个实指解释中,例如“这是一个红苹果(This is an red apple.)”的例子中,我们可以对该语句中的数词,颜色词,名词作解释,但是我们如何解释其它成分,像“这(this)”,“是(is)”意义呢?实指定义不能够做到。“如果人们不想引起任何混乱,那么人们最好根本不说这些词是命名某种东西的。——令人惊奇的是,人们曾经针对“这个”这个词说,它是真正的名称”[8]24。

在Tractatus中,维特根斯坦把语词的意义当做与语词相关的简单对象。而现在这种观点在PI中受到了猛烈的批判。对比Tractatus和PI,我们可以发现维特根斯坦实际上对意义有两种看法。在Tractatus中,维特根斯坦所持有的是“静态的意义观念”,这种观念在于将意义理解为与语词相关联的某种事物;而在PI中,维特根斯坦则坚持的是“意义的动态观念”,这种观念在于将语词的意义看做对语词的使用过程。维特根斯坦对他早期的思想进行了彻底的否定。早期维特根斯坦从他的“逻辑原子主义”理论中得出词的意义与语词本身的使用不是在同一个层面上的。

“可以说,这些奇特的观点源自于一种崇高化我们的语言的逻辑的倾向。对于它的真正的回答是:我们称非常不同的东西为‘名称;‘名称这个词刻画了一个词的众多不同的,彼此以许多不同的方式具有亲缘关系的用法的种类”[8]25。不用的词类有不同的用法,它们表面上看似一致,但是在具体运用中却具有明显的差别。命名和描述不是处于同一个层面上的,命名是对描述的准备。命名根本不是语言游戏中的任何步骤,名称只有在某个命题中才具有意义。命名被看成了一种玄妙的过程。就好像是语词和对象之间的奇特的结合。“一个哲学家死盯着他前面的对象并且与此同时无数次地重复念叨着一个名称,——或者还有‘这个这个词”[8]26。维特根斯坦形象地描述了哲学家在思考命名时的情景,然而语词与对象之间的结合并非是这种奇特的结合。传统哲学家,包括奥古斯丁和早期维特根斯坦就是持有这种想法的。如果哲学家们坚持己见,势必会产生哲学问题。“因为当语言休假时,哲学问题便出现了”[8]26。维特根斯坦认为正是哲学家们对实指定义的传统态度,才导致了哲学问题的产生。

实指定义假定了名称的意义就是其承受者(bearer)。这里便产生了问题,即假如名词的承受者消失了,那么该名字的意义还存在吗?维特根斯坦在第39节中就以宝剑“诺统”为例进行反驳。早期维特根斯坦认为必须存在真正的名称。而像“诺统”这样的通常意义上的专名所指称的对象是复合而成的,因此可以被毁坏,可以不存在。假如这把宝剑被毁坏了,那么这个专名就不具有所指了。因此含有它的命题,例如“诺统曾经被用来杀过很多人。”也就没有意义了。事实上这个命题是有意义的。“维特根斯坦认为所谓的真正意义上的名称所表示的简单物是不可毁坏的”[7]845。

最后,实指定义假定了某种心理过程,它导致了私人语言的产生。第358节:“但是,难道不是我们的意指赋予命题以意义吗?(自然如下之点也属于这里:人们不能意指无意义的词列。)而且,意指是存在于心灵领域中的某种东西。但是,它也是某种私人性的东西!它是那种不可捉摸的什么东西;仅仅可以比之于意识自身。人们如何会觉得这是可笑的!可以说,它可是关于我们的语言的一场梦”[8]26。维特根斯坦在此击中了实指定义的要害。实指定义所假定的心理过程其实是一种幻觉。接着他做了总结:“相反,事情在我们看来似乎是这样的:在这种情形中这个教师将这个意义委婉地告诉给那个学生——并沒有直接地将其告诉给他;不过,这个学生最后在教师的引导下自己给出了正确的解释。我们的幻觉便存在于此”[8]26。

三、PI中针对“奥古斯丁语言图像”问题所提出的建议

上文从三个方面对维特根斯坦在PI中对奥古斯丁的实指定的理论进行了反驳。通过这些反驳,我们可以更加清晰的对实指定义进行考察,从而认识到它的问题所在。

(一)实指定义需要以“语言游戏”的多样性为基础

实指定义忽略了语词意义的多样性,而且只能以专名和人名为主要所指对象。这种观点的运用范围非常狭窄。为了解释其它语词的意义,维特根斯坦提出了语言游戏的概念。语言游戏的概念开始于买东西的例子,进而在PI中第3节中被明确的提出。在有关建筑师和助手之间传递石块的例子中也表明了语言游戏的存在。“我们也可以设想,(2)中(指买苹果的例子)的语词使用的整个过程是这样的游戏之一种,借助于它们,孩子们他们的母语。我将称这些游戏为‘语言游戏,而且有时一个原始与语言说成一个语言游戏”[8]2。在第7节中,维特根斯坦给出了语言游戏的定义:“我也将语言和这样的活动——语言与它们交织在一起——所构成的那个整体称为‘语言游戏”[8]3。

所谓“语言游戏”是一种非常简单和初级的使用语言符号的活动形式(所谓的原始的语言形式),是小孩借以开始使用语言符号的那些形式,或者就是原始语言。语言游戏论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揭示语言的本质,以澄清语言与思想,语言与实在之间的关系。“维特根斯坦反复强调,他提出语言游戏概念的初衷就是为了弄清楚语言实际起作用的方式”[7]443。维特根斯坦在PI中通过诸多例子阐述了语言游戏的特征,其中他讨论最多的就是国际象棋这种棋类游戏。他把国际象棋与语言游戏相类比,从而得出了富有创建的思想。“奥古斯丁语言图像”就是一种原始的语言游戏,只不过是比较简单的游戏。如果将这个游戏扩展开来,那么,有关语言的意义的研究视野势必更加宽广。语言游戏的多样性就是使得语言具有更多意义的原因所在。语言游戏是语言(语言符号的使用)和与其交织在一起的活动所构成的整体。这个整体在PI中就是所谓的“生活形式”(form of life)。而语言游戏的多样性就是源于我们人类的“生活形式”的多样性。

实指定义属于一种命名游戏。在这种游戏中,老师和学生之间是处于共同的生活形式的背景之下。语言游戏有不同的规则,这种规则就类似于语言中的语法,它的重要性在于给出语词的使用规则。正如一位旁观者只有在理解下棋的规则之下才能理解棋手走每一步棋的原因和目的一样,学生只有在掌握了语言的语法即用法才能运用语言。而理解一门语言的标准就在于是否合乎语法地使用该语词,例如造句游戏。

(二)语词的意义在于其在不同语言游戏中的不同用法

正如实指定义所认为的那样,假如宝剑“诺统”被毁灭了,也就是这个意义的承受者(bearer)也消失了,那么“诺统”在语言中就不存在了。这种素朴的意义观在维特根斯坦这里同样遭到了批判。维特根斯坦认为实指定义并没有直接对对象赋予意义,我们对意义的理解是基于语词的用法之上。

维特根斯坦在PI中第12节中举了一个例子来证明这种观点。在机车的驾驶台里面的不同的操作手柄在直观上似乎是相似的,但是它们在功能上却不是一样的。就好比句子的成分,语句是由语词的构成。而它们表面上看起来相似,但是它们在语句中的功能却千差万别。维特根斯坦反复在书中强调,不要问意义,而要问用法。语词的意义只有在语句的使用中才能掌握。意义就是使用。“只有在一个命题的关联中一个词才有意义”[8]4。“他如何“把握”这个解释,这点显示于在他使用所解释的那个词的方式中”[8]5。

维特根斯坦这种意义的语用的观点是受到了弗雷格的影响的。弗雷格在《算术基础》的序言中明确提出三大基本原则,即“1)要把心理学的东西和逻辑的东西,主观的东西和客观的东西明确区别开来;2)必须在句子联系中研究语词的意谓,而不是个别地研究语词的意谓;3)要时刻看到概念和对象的区别”[10]。这三条原则对维特根斯坦影响最大的就是第二条原则,即语境原则。说到语言的意义在于其用法,但是怎么用呢?维特根斯坦从游戏规则入手,他认为用法好比语言的语法。

而语言的语法和游戏一样是具有多样性和相似性的。这里需要规则以及实际的语境法则,而实际的语境就牵涉到语用的规则。语境(context)对语句的意义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因为同一句话在不同的语境中具有不同的意义。而不同的语句可以在同一语境中表达相同的意义。“一个词的用法由其语法规则给出。后者可以说规定了这个词在语法空间中所处的位置”[7]675。语言意义的多样性在于其用法的多样性,而其用法的多样性在于其中的游戏类型的多样性。而游戏类型的多样性则在于生活形式。“解释终止于某处”[8]13。我们在实际生活中,我们只是按照我们所训练的那样来使用语言。

解释必须终止于某处,而传统哲学中经常出现“无限回溯”(infinitive recursive)的问题。维特根斯坦给出的观点就是我们必须在某一点上停止。就好比用铁锹挖泥土一样,我们总有挖不动的时候。而了解语言游戏的多样性和生活形式的丰富性,在于“看”(seeing)。在PI中维特根斯坦反复强调,不要老是思考,而要去看。我们通过看这个过程,即直观,我们可以获得更多有益的东西。结合对意义的使用的观点,维特根斯坦在此暗示我们不仅要“看”,而且还要去“做”。我们通过在语词的实际使用过程中理解了语词的意义。

(三)意义的理解在于综览的视角

维特根斯坦在PI中阐释了基于生活形式的语言游戏理论。这种以语言游戏为语法的研究方法,要求我们把语词从哲学的形而上学的用法带到它们的原始用法(即日常用法上面)。而对语言游戏的整体把握则是破除实指定义问题的关键。维特根斯坦把这种整体把握称之为“综观”(overview)的视角。“实指定义并不只是一个和语义学有关的概念,它与使用者密不可分。因为语义学本身必须是关涉语言外的东西。语言的意义本身就意味着语言之外的东西”[11]。而语言之外的东西就是我们实际运用语言的生活形式。通过对语言表达式的实际的,复杂用法的考察,我们可以达到对语言表达式的实际用法的厘清,进而使用规则,给其以清晰的综览。实指定义源于对语言活动的误解, 因为其关键之处在于, 语词所指称的作为其意义的对象或载体在语言之外, 或者是时空当中的物理对象(过程), 或者是意識当中的心理对象(过程)。通过实指定义, 我们掌握了词的意义,进而可以获得相应的经验, 形成相应的知识。“然而,在维特根斯坦看来,上述观点恰恰误解了我们的实指活动。家族相似性方法就是一种综观语言现象, 去看而不是想的方法”[2]88

四、总结

奥古斯丁的语言图像论的核心是实指定义。而正是由于实指定义的缺陷才导致了某些哲学问题的产生。哲学概念源于日常语言及其日常用法。而对于日常语言的观察和描述是不需要任何假设的,因为这就是基于实指定义。通过对实指定义进行综观式的考察,我们可以更加全面的理解语言及其工作机制,而对这种工作机制的考察则是由语言游戏的多样性得以彰显的。维特根斯坦通过对实指定义的反驳,提出以意义的使用论和语言游戏论对语言游戏进行综观式的考察。这些观点对20世纪50年代后的分析哲学中的“语用学转向”是具有重大的启发意义。PI中的语用论观点是继Tractatus中产生的“语言转向”之后的另一转向,即语言哲学中的“语用学转向”。

另外,从今天有关语言哲学的研究来看,维特根斯坦虽然在此提出了不少新颖的哲学论点,但是他所提出的论点似乎太过宽泛和分散。有关“语言游戏论”,“生活形式”,“综览式的考察”这些关键的哲学概念散落于PI诸节中。他并没有对其进行严格的定义和提出严格的解释。这样似乎使他的观点变得难以捉摸,而且也增加了研究者们对其思想把握的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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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范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