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杰的诗

2016-02-20 05:33孙晓杰
中国诗歌 2016年4期
关键词:高楼裂纹瓶子

孙晓杰的诗

诗歌和生活

一只空瓶子在泛滥的雨水中漂浮

这透明的瓶子,被一个焦渴的喉咙夺去了

曾有的丰满。然后被抛弃

被肮脏的风称作垃圾

一阵急雨打下来,它单薄的瓶壁

发出沉闷的响声

还有一只瓶子,也在泛滥的雨水中漂浮

这透明的瓶子,在献出它曾有的丰润之后

被放进一张神秘的纸片

瓶口被细心地密封。它将借助雨水

进入河流和海洋

在遇见一双美丽的眼睛之前,没有人知道

纸片上写了什么

第一只瓶子便是生活

第二只瓶子就是诗歌

领带艺术

据说领带是从绞索而来

好在它柔软的质地

不至让人马上想到:死囚犯,暴突的

眼球,臭袜子一样长的黑舌头

现在,它躺在熨衣板上

过一会儿,它将像一条女人之蛇

跳起来,缠绕住我的脖子

红色的河流,蓝色的火焰,灰色的梦

观察一只鸟,可以有十三种方法

王子的婚礼可以

用马车夫的方式,平民的喜筵也可以

用王子的手法。如果

扎一条黑色领带

不妨勒得紧一点

对自己有一种窒息般的提醒

对死者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哽咽

不管怎么扎法,都是

西方人的圈套。好在至今

没有事例证明

一个东方人,能亲手把自己勒死

小暴君

她扔掉毛绒棕熊、电动汽车、塑料积木

扔掉香水瓶、手表、温度计和画册……

带着毫不吝惜的决心

肆无忌惮的力量

她不到一岁。在去年秋天

一个秒针指向的出口,喷薄而出

代表一个全新的世界!

并拥有:新世界至高无上的权力

不幸而危险的时刻随之降临——

她降生以前的一切事物

堕落为旧世界

以不由自主的速度:衰败、腐朽,缺乏生趣

在不断裂变的兴致之后

她随意抛弃和摔落

手中的一切。让它们

在破碎或损坏中尖叫和叹息

并成为她成长和创造的证据

她的微笑成为赏赐

她的哭声成为圣谕

在宽容和无奈的嘉许之中

她成为:美的暴君

漫游之词

雪最先落在高楼的屋顶上

风吹旷野,树像是夹在土地里的温度计

而在海滩,潮水再次走进海螺的走廊

诗人像挖掘者,在打通感官之后

又打通事物的通感:“晨星慢慢干枯”

“水在发芽”。或者词语的通感

“星星是我们的同类”。一棵卷心菜

在朗读沃伦:怀念鸟鸣时的那种宁静

河流在奏乐,雨的光芒洒落群山

我继续孤单行走。我呼吸她的面容

我没有被黑夜看见

更多的心跳无人知晓

“远处的尖塔,像是巨人污秽的手指”

而哲学是鹰,一直想捉住俗世的灰兔

金鱼

两条金鱼,现在,一条已经

死去:一枚红色的浆果

沉于缸底,曾经摇舞的裙尾

变成一面僵硬的旗帜

而另一条,仍在浮游,睇视

那个曾经的嬉戏者、争食者

曾经的朋友和敌人……

它也许的泪水融于水中

也许的笑声隐于没有风暴的水面

曾经的美妙时光或者愤懑时刻

消失或者重现

它厮守于一个干涸或者不会干涸的

世界:它终将成为一具尸体或者

终将与尸体相伴

在水质未被毒害之前,它成为

孤独的一个:危险的王者

它试图逃离:生于水必将死于水

它机械般的嘴唇斜出水面

吐出无数个呼救的气泡!

江边

夜色已经笼罩了江水

我独自在江边

漫步。在江岚弥漫的

清冷里,我渐渐感到自己

仍然身处白昼——

那些江边树影,是江岸上

静静观望江水的人们

江水深处闪烁的灯光

是鱼群在摇动斑斓的鳞片

江心小岛,是运送柑橘的古船

月空的羽云像升起的白帆

晚风梳理着我清晨时的乱发

低沉的水声仍像我与友人

倾心长谈。现在,我坐在江岸

一块巨大的石头上

友人并未离去,就坐在我的身旁

像温暖的夜色,而我依然

看见他明亮的面孔

如同在白昼,在众鸟

掠过我们头顶的林间

裂纹

裂纹是时间的母亲

在我抚摸和依靠的一面墙上

裂纹呈现:从夜的鼻息

滑过伫立的雪野

裂纹呈现出三种姿态——

蜿蜒的溪流

迅疾的闪电,以及春草

犹疑的须蔓

它神秘而危险的沟隙

吞噬了我忐忑不安的

目光:被囚禁其中的砖石

包围、诘问甚至推搡

我向垮塌的方向行进。这不是

一个人的结局

裂纹在繁衍。一块

寒冷的玻璃,花瓣一样绽开

阳光被割破

流出金黄的血液

休耕地

犁铧撤离。作物的根须闭住了

吸吮的嘴巴。除了蠕动的蚯蚓和静静

腐烂的农人的身影,每一粒泥土

吐出了疲惫已久的喘息

一只被炉膛的子弹追逐的棕色母马

在草木凋萎的河岸,被击中了

飞火流星的蹄腕

母马倒下。月光的纱布呈现出

理性和善良之白

土地潜入回忆之路。一个

被夺去贞操的女人再也无法回到

鲜花盛开的初夜

二十四个节气的睡眠,比片刻更短

更密集的种子,像丰收的鼹鼠

正携着惊雷,狂奔而来

且慢!且慢!有两朵野花正在做爱

废墟里的挖掘机

挖掘机伸长了变形金刚般的手臂

举起铲斗击打

一座高楼的墙壁

它撅着屁股,低声吼叫,履带的脚

咬着已经堆满垃圾的工地

原先骄傲的墙体

被它一一摧毁

它灵活地转动粗壮的身体

它爬上废墟

它太熟悉这里了:几年前

它就在这里,挖出一个

巨大的土坑——为这座高楼奠基

挖完土坑它就走了

它不认识这座高楼

但这地方它太熟了。想不到

它会这么快又回到这里

它不知道

为什么要摧毁这座高楼

在摧毁这座高楼之后,是否

继续在这里挖坑

它喜欢挖坑。但它必须

先把这座高楼毁掉

它低吼着。碾过一堆扭曲的钢筋

有些恼怒:仿佛在摧毁昨天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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