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记三题

2016-02-20 16:23许永礼
读者·校园版 2016年5期
关键词:飞虫房门阁楼

许永礼

耳风

阁楼若是起风,就像神明在吹箫,呜呜咽咽。秋日午后无风,静得能听见绣花针的落地声。我沏一壶茶,捧一卷书来读。窗外流云,一片梧桐叶落地,咔嚓。

一个人面对一本书,是静寂里的王,仿佛整个世界唯我独尊。然而,眼前掠过一只飞虫,它很小,小到几近灰尘。它缓缓从我眼前飞过,又绕着我的脖子转圈,忽然,它一头钻进我的耳朵里。

想必它是累了,想找一个洞穴憩息。可它很快发现这里行不通,耳朵里的路径、温度显然不是它所熟悉的。于是,它开始挣扎,试图穿越或者退缩。我的耳鼓就在那一刻被敲响了,翅膀震颤之声、飞虫嗡嗡之声,有如漫天疾风滚雷,势不可挡。

我先是侧耳晃动,试图将其驱赶;接着便头痛欲裂,滚倒在床敲打脑袋。在那一分多钟里,一人一虫都陷入绝境,我听到了致命的巨响,感觉自己就要死了,死于一只虫子。就在绝望的边缘,飞虫“嗡”的一声飞出耳洞,风声戛然而止。静。

我恍若走过一场劫难,想到人类确实伟大,“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但人类也很脆弱,弱到敌不过一只虫……

飞鼠

傍晚,出门去散步,在夜色里走出很远。

九点钟回到小区,缓缓上楼时,只见一团黑物正飞舞、盘旋在我家门口。我所栖居的阁楼虽然是独门独院,却没装路灯,楼下微弱的灯光,映射着这团飞舞的黑影,阴森森的。

我凝视着它,不敢靠近。良久,才探步走向房门,将钥匙插进锁孔。此时,我感到头顶乃至颈项处,风声骤起。就在我推开房门闪身进入之时,有东西俯冲而来,意欲乘虚而入。我返身大力关门,一声短促尖叫过后,黑物顺着门缝落到地上。

我心有余悸,无心察看。我失眠了。分明觉得被我夹死的是一只蝙蝠——但门外檐口是有一个燕子窝的。那一夜,我很希望死掉的是一只蝙蝠,而不是燕子,那样心里会好受些。翌日一早,打开房门,地上躺着的果然是只蝙蝠,仅仅一夜就已干瘪,血迹发黑。我耳边响起昨夜的那声尖叫……

刘小枫有本集子,里边描述了一个在夜里喂猫的男子。男子喂的都是野猫,不过,他只喂长得好看的猫,作者说这样一种善良是可疑的。就像很多养宠物的人,实际他们宠爱的仅仅是自己。我为何希望死去的是蝙蝠,而不是燕子?是因为前者狰狞,后者轻盈吗?应该是我内心的偏执吧!

尽管蝙蝠之死算不上是我的错,但我决定安葬它。

织物

散步经过地下通道,出口处有一个卖花的地摊。月季、牡丹、向日葵,色彩艳丽。花盆精巧,巴掌般大小。那些花也相应缩小,列队簇拥,竞相绽放。

花儿煞是可爱,但比真花小不少。最初我认为那是些塑料花,蹲下来观察,才发现米色的花盆是用麻线编织的,而那些花都是用彩色绒线钩织而成。毛茸茸的花朵,很可爱。

围观者啧啧称奇,还有人拿手机拍照,真正买花的人却寥寥无几。那日,我对那中年男子说:“花当有生有死,才有生命力。你的花很养眼,但无异于塑料花,所以没什么人买。”他反驳道:“塑料花是工业产品,我的花是一针一线的纯手工活儿。没人买没关系,有人看看也是好的。你信不信,这些花全是盲人做的?”

他的爱人曾是手工艺品厂的职工,三年前患眼疾失明。他母亲便买了绒线回来,配合她织就这一盆盆绚丽的花儿。我很难用坚强、乐观等字眼轻率地形容这些花。因为我嗅到了花香,那是一个人内心的美,以及对美的温柔表达。

我买下一盆向日葵,放置于阁楼书柜里。阳光洒在上面,让我想起天堂里的母亲,以及昔日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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