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匠人

2016-03-01 09:05王连凤
散文诗 2016年22期
关键词:篾匠石头

王连凤

乡村匠人

王连凤

王连凤

王连凤,笔名王乔。1979年生于贵州省黔东枫香溪,现供职于德江县第七小学。学生时代偶有作品发表。在《散文诗》《贵州作家》《贵州民族报》等杂志(报刊)发表近100篇(首),德江县作协理事,铜仁市作协会员,贵州省写作学会会员。

在老家,我的祖辈们都会打草鞋,这是一个男人必修的功课。

用棕绳做鞋筋,糯谷草做鞋底,再用麻丝做鞋耳,简单,实用!

父辈们一生的路程就在糯谷草下,一生的命运都依赖着棕绳,一生的希望都拴在麻丝上。

他们五谷果腹,再用其躯干包裹双脚,也许,这种方式是他们对五谷杂粮的虔诚与膜拜。穿自编的草鞋,一步一步地丈量祖祖辈辈的憨厚到底有多厚,去测量土地“人不哄地皮,地皮不哄肚皮”到底是不是谎言。

尽管祖辈们有一天打一双、十天打一排的手艺,但没有谁穿着自己的鞋走出过大山。

一副断腿的老花镜挂在鼻梁上,认真地把一根红木外层多余的皮去掉,然后刨圆,让红木美丽而诱人的胴体呈现在人们面前。

把文曲星、北斗星、启明星……一颗一颗,有板有眼、等距离地锲入红木内,把几千年的伦理道德用小榔头一一敲进去。

秤钩的一头总算不太固执,终于弯了身来,钩起了物质、名利,可身后的秤砣却能够论斤论两地给别人掂量和计算。

那一声声榔头的锤击声,撞击在凡夫俗子的心坎上,大家都愿意接受制定的规矩,只有这把秤,才能做到人心换人心。

于是,有了秤匠,我们的日子也就有了这根杠杆。

这根杠杆把公平和公正端在支点两头,从此,生活中永远都是一手过秤,一手过钱,谁都不欠谁。

于是,我们都愿意去做秤上的钩、砣,或者是度量某个星子。

弹花匠

秋收结束后,你俨然是乡村里的独弦师,走村串户,只为待嫁姑娘弹棉被而来。

左手一个油亮的木锤,右手举一把弓,嘡——嘡——嘡——节奏清脆,从一家堂屋飘出,就这单统弦的节奏,把母亲的脸弹乐了,把女儿的心事也弹醒了。

当独弦琴弹起来,整个世界,纷纷扬扬,白雪飞舞,而你,从容地立在白茫茫的飞雪里,如送子观音从天际踏着祥云而来。

原来生活在平凡的人间,有烟火相伴,生生不息,把日子过得如神仙一般美好。在我看来,弹花匠在装花、压棉后,再用网格线把整个世界装在棉花里,捂得暖暖的。

传说我们是龙的传人。

然而,我们除了在神话和传说里读到外,没有真正地看到龙。

老篾匠,削出来的竹丝细长匀称,正如抽出的龙骨龙筋一般,那粗糙的双手,把篾丝轻柔地舞在手里,如此祥和,如此疼爱!

也许,篾匠真的梦见过龙,否则,他怎么会编织出如此栩栩如生的龙来,舞在神州大地,舞在旧岁与新岁的交替里,舞在人们的希望与期盼中。

在乡野里,把竹丝编织成生活的容器,盛下日子和记忆,也装下实惠,用竹篮把一切空虚与浮躁都当成流水温柔过滤。

生活,一定有砍了竹子遇到节的时候。在篾匠眼里,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刀锋尖利,刀脚正,就能劈开一条顺畅的路来。

铁匠

心如钢铁,在你这里,真的能成绕指柔。

风箱有节奏地拉扯着,把炉膛里的火烧得通红,一块铁或几块铁被烧到柔软可折时,师傅用钳子夹到砧子上,师傅小锤、徒弟大锤,一阵急促的乡村摇滚从铺口狂躁不安地传出来。

一块废旧的钢铁在摇滚乐中与铁锤狂舞,火花四溅!

铁匠,一个抡锤砸铁的汉子,在小铺子里尽显英雄本色,发亮的眼神,把铁具烧融煅造,眨眼之间,就能去锈重生。

人生,要想炉火纯青,就得去锈煅烧、锤打重生!

现在,我才发现,在乡间有许多才华横溢的匠人。

泥匠就是其中之一。

你把尘埃与腐朽搅拌在生活中,然后用砖刀、泥弓重新切割成新的生活。

于是,岁月的艰辛,从十指沾泥开始。

一撮黄土,被你踩、揉、捏之后,以砖瓦呈现在众生面前,可曾想,煅烧过程要渗进你多少关注的目光。

后来,才明白,你把自己的思想,窑藏在砖瓦里,以房屋的成品隐居乡间。一件件艺术作品,被你信手拈来。

石头因你而有了生命了!于是,石头开花,不再是外婆家的谎言。

多少老木房,依靠石基而立,稳当当地给祖先们一套遮风避雨的老屋,把刀耕火种后的文明,从这里一代一代地往下传。

铁锤、铁凿、钢钎,再加上几根圆木,就能让石头乖乖地按要求醒来。

对于石头,号子就是它灵动而有生命的脚,只要号子一响,场面就会热火朝天,直到现在,我记忆中的石匠都是一位沙场将军,只要他领号声起,十几号乡野莽汉便会齐刷刷地合号,劳动的节奏便会有力而铿锵,荡气回肠!

天上有颗星,地上有颗钉;前头龙灯路,慢慢耍几步。

一把鸡公,喂哟咂哩,一把力呀,喂哟咂哩。

腰杆挺直哦,喂哟咂哩,齐心协力,喂哟咂哩。

几经周折,一墩不起眼或让人憎恨的石头,就成了人们房前檐下精美的雕饰。

岁月带走了老石匠,而石头沉睡或醒着、冥顽或坚韧地守在墓地,在人们的最低处伫立,以碑的形式等着石头开花的诺言。

挥舞着沉重的板斧,你劈过春夏秋冬。

唯有你能清晰地记得,打成家具的木材,曾经在风雨中飘摇成长的影子。

你更像一个聪慧的猎人,用智商的匕首,捕获木头,用雕刻让它们有了生命。

是谁把曲直和分寸拿捏得那样准确无误?是谁把规矩和方圆的祖训传承得如此坎坷?

小时候,我一直坚信最美的就是刨花,卷起一个个美丽的句号,戴在头上,套在脖子上,欢天喜地追逐着。

而你,却深情地抚摩着成形的家具,一遍又一遍。

岁月在你的斧锉下,雕刻得层叠又细密,在层叠与细密的生活中,你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正视人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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