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客卿”特征简论

贾马燕

(西安文理学院 学报编辑部，西安　710065)



秦国“客卿”特征简论

贾马燕

(西安文理学院 学报编辑部，西安710065)

摘要：秦国能够统一天下，六国之人居功至伟。这些异国人来到秦国后，有的被秦王任命为客卿，从此踏上了秦国的仕途。史籍明确记载曾担任客卿的只有张仪、范睢、蔡泽、李斯等数人。根据他们的言行可知，担任客卿的人在某些方面需要具备言论契合秦国的需求、有军事知识和能力、以求取功名富贵为目标等特点，且客卿一职具有任命灵活、仕途通畅的特征。

关键词：秦国；客卿；特征

秦国之所以能够一统六国，建立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原因之一在于秦国能够容纳六国的人才，正如宋人洪迈在《容斋随笔》卷二“秦用他国人”一条所言：“其始与之谋国以开霸业者，魏人公孙鞅也。其他若楼缓赵人，张仪、魏冉、范睢皆魏人，蔡泽燕人，吕不韦韩人，李斯楚人，皆委国而听之不疑，卒之所以兼天下者，诸人之力也”。[1]秦国丞相李斯在他的传世名作——《谏逐客书》中历数山东六国的才智之士对秦国所作的贡献，认为是六国之“客”让秦国富裕强大的。

六国之“客”来到秦国后，在面见秦王时谈论的事情如果符合秦王的要求，君臣相得，言语契合，就可能被秦王任命为客卿，从此就可以涉足秦国朝堂，踏上秦国的仕途。

对于客卿的概念，学者们也有不同的解释。宋元之际的学者胡三省在《资治通鉴》注中定义为：“秦有客卿之官，以待诸侯来者，其位为卿，而以客礼待之也。”[2]马非百先生则认为客卿有广义、狭义之分，狭义的客卿“乃一特定之官名，专为位置某种诸侯人之来仕于秦者而设，而非泛指一切为客于秦之诸侯人甚明”。[3]941广义的客卿则“不限于有无拜为客卿之事实，举凡诸侯之人不产于秦而来仕于秦者，皆得名之曰客卿”。[3]941-942本文拟以马非百先生狭义的客卿概念为讨论对象，通过统计史籍记载的秦国“客卿”人数，从曾担任过“客卿”的官员事迹考察客卿的特征。按照狭义客卿的概念，根据《秦会要订补》统计，明确被秦王拜为客卿的共有9人。[4]他们情况如下：

张仪：“得以见秦惠王，惠王以为客卿”。[5]卷70，2280

通：“秦乃遣客卿通将兵救楚”。[5]卷40，1727

寿烛：“以客卿寿烛为相”。[5]卷72，2325

错：“起与客卿错攻垣城”。[5]卷73，2331

胡伤：“客卿胡伤攻魏卷、蔡阳、长社”。[5]卷5，213

灶：“客卿灶攻齐”。[5]卷5，213

范睢：“乃拜范睢为客卿”。[5]卷79，2410

蔡泽：“秦昭王召见，与语，大悦之，拜为客卿”。[5]卷79，2425

李斯：“秦王拜斯为客卿”。[5]卷87，2541

这9人中，张仪、范睢、错都是魏国人，蔡泽是燕国人，李斯是楚国人，胡伤是卫国人，通、寿烛、灶三人的国籍不可考，且错、胡伤、通、寿烛、灶五人除了曾领兵出征外，其他事迹也湮没无闻。所以对于“客卿”的特点，只能主要根据张仪、范睢、蔡泽、李斯等人的事迹进行推断。

一、客卿入秦前多声名不显

众客卿入秦之前，在本国均默默无闻，甚至毫无记载。张仪身无长物，依附于人；蔡泽仕途不顺，处处碰壁；范睢是魏国中大夫的门客；李斯虽地位最高，也不过是楚国的“郡小吏”，他们大多是身处社会底层、任人欺凌的人物。至于其余几位客卿，除了有在秦国的政绩，其余事迹均湮没无闻。由此可知，担任“客卿”者，从国籍而言，是秦国之外的人；从声望而言，因其声名不显，才能尚待验证，只有当其所献之策赢得了秦王的认同才能成为客卿，也只有所献之策让秦国赢得了实际的利益，客卿在秦国的仕途才能一帆风顺。

二、客卿多以契合秦王需求的言论得到任命

客卿身无余财，别无倚仗，要想一鸣惊人就必须了解秦王的想法，以便在初次见面时一语中的，博得青睐，方能铺好在秦国的仕途之路。

范睢在秦国居住年余，在细心观察秦国朝政、精心揣摩秦昭王的心思后，向秦昭王献上对内驱逐穰侯等外戚，加强君主集权，对外实行“远交近攻”，逐步蚕食诸侯领土的战略方针。范睢此计获得了秦昭王的赏识，被拜为客卿。蔡泽在与秦昭王一席长谈后，秦昭王“大悦之，拜为客卿”。虽谈话具体内容今已不可考，但必然契合了秦昭王的所思所想。李斯给秦始皇上书后，秦始皇按照他的计划，先以金钱收买六国大臣，收买不了的则派人刺杀，以此破坏六国抗秦的力量，当六国君臣离心离德甚至自毁长城后，秦国大军趁机攻城略地、扩大领土。看到李斯的谋划效果良好，秦始皇遂“拜斯为客卿”。张仪与秦惠王谈论的话题是“伐诸侯”，他通过游说诸侯，不仅打破了六国合纵、共抗秦国的局面，更通过让诸侯分别与秦国结盟加强了秦国的影响力和实力。

所以，洞察秦王的心意，符合秦王要求的言论是异国人在秦国立足的第一步。但是，要通过初次见面的一次谈话就赢得帝王的赞赏，说话者必须要有敏锐的洞察人心的能力，对秦国朝局和国际形势了如指掌才能一语中的，提出一个极具吸引力的目标和实现这个目标的可行性办法。这些条件本身就是对客卿才能的一种评判，如果不具备这种能力，只能像首次出山的苏秦一样，“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6]弹尽粮绝，无功而返。

三、客卿要具备军事谋略和军事能力

战国时代,各国帝王最关心的无疑是如何让本国富强和他国贫弱,他们关心和看重的是与军事有关的谋划和行动。客卿们要投其所好,就必须要具备相应的军事知识和军事素养,秦国更是一个特别重视军事的国家,张仪等人被任命为客卿后,帝王与他们商议的事大多与军事有关。如秦惠王与张仪商议的是“谋伐诸侯”，秦昭王与范睢“谋兵事，卒听范睢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后二岁，拔刑丘”；[5]卷79，2410与蔡泽谋划“东收周室”；[5]卷79，2425李斯献离间六国君臣的计谋,“官至廷尉”。[5]卷87，2546客卿们不仅可以提出切实可行的军事战略,而且还可以上阵杀敌,如张仪曾亲自领兵攻取陕地；通、寿烛、错、胡伤、灶更是投笔从戎,上阵杀敌；胡伤因军功受封为“左中更”。[5](卷5，213)秦国客卿在通过言论受到秦王的赏识后，就需要做出实际的成绩以加强言论的说服力，以便于进一步赢得秦王的信任。

在重视军功的秦国朝堂，在军事上建功立业是客卿在秦国朝廷立足的根本。

四、客卿以功名富贵为入仕目标

客卿大都出身贫贱，未出仕前生活艰难。如张仪因为生活贫穷，所以当他和楚相喝酒时，楚相丢了玉璧，楚相的门客们首先怀疑的就是他；范睢因为“家贫无以自资”，[5]卷79，2401不得不明珠暗投，服侍魏国中大夫须贾，结果被须贾诬陷，差点死于非命；李斯是“上蔡布衣”，曾担任过楚国的“郡小吏”，羡慕的对象是生活在米仓里的老鼠，认为人生在世“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5]卷87，2539李斯为了成为“仓中鼠”，而跟随荀子学习帝王之术。

他们入仕的目的虽不乏一展抱负、建功立业的理想，但更直接的目的都是为了获取功名富贵。所以他们执行任务时不择手段、无视诚信，一切以完成任务为目标。张仪在劝说楚怀王与齐国绝交时，许诺楚与齐绝交后秦国将送给楚国商於之地六百里，而当楚怀王按照张仪的要求与齐国断交后，张仪却翻脸不认账，说他答应的是六里地而非六百里地。张仪背信弃义的程度连秦国群臣都觉得羞耻，所以当赏识、支持张仪的秦惠王去世后，群臣劝告继位的秦武王不要继续任用张仪，说张仪“无信，左右卖国以取容。秦必复用之，恐为天下笑”。张仪虽毫无诚信可言，但终究还是为了让秦国得到好处，维护国家的利益。而有的客卿则为了个人恩怨无视国家利益，如范睢为秦相后，要求魏国将当年羞辱他的丞相魏齐杀死，“不然者，我且屠大梁”。[5]卷79，2414甚至在处理国事时，为了个人私利接受他国贿赂，损害了秦国利益，秦昭王四十八年，白起欲借长平之战的余威消灭赵国，赵国派苏代携“厚币说秦相应侯”，[5]卷73，2335从而让秦国攻打赵国的步伐缓了下来，不仅给赵国提供了喘息之机，而且因此与白起发生了嫌隙。最后害怕白起反击，范睢还向秦王进谗言杀了白起。更是将国家的官职当作报恩的工具，如范睢任命有恩于他的王稽为河东守，郑安平为将军，结果王稽与诸侯私通，郑安平带兵投降赵国，损害了秦国的国家利益。李斯为了长保权力富贵，与赵高同流合污，篡改了秦始皇的遗命，将秦二世推上了帝位，直接断送了秦朝的江山和自己的性命。

因为客卿入仕的目的非常实际，所以他们认为个人的生命富贵是最重要的。蔡泽在出仕之前，就认为只要生活能够“食肉富贵，四十三年足矣”，[5]卷79，2418担任丞相不过数月，就因为别人的流言而害怕被秦王诛杀，借口生病辞去了丞相一职。张仪惧怕大臣的谗言让秦武王杀了自己，用花言巧语让秦武王同意自己去了魏国。范睢认为功成身退是从政者最好的结局。

客卿虽有大功于秦，但他们将自己与秦国的关系定位为买卖关系，秦国支付报酬，他们付出智慧，他们是决然不会为了秦国的利益付出自己的权力富贵的，至于更珍贵的性命，更是宁可抛弃权力富贵也决不放弃的。

五、客卿任用灵活

六国的士子来到秦国后，要见到秦王要么依靠金钱开路，要么通过大臣推荐。如张仪依靠的是苏秦舍人的“车马金钱”方“得见秦惠王”；范睢因秦国谒者王稽的举荐，得见秦昭王；蔡泽因丞相应侯举荐，得见秦昭王；李斯是因受到秦国丞相吕不韦的赏识，担任郎才得到给秦王上书的机会。当这些士子见到秦王后，如果他们的言论引起了秦王的共鸣，当时就有可能被任命为客卿。如张仪、范睢、蔡泽都是在与秦王促膝长谈后即被拜为客卿的,只有李斯是先被任命为长史，在秦王按照李斯的计谋行事并取得成效后，才被任命为客卿的。相比之下，秦国统一前夕方来秦国的李斯的客卿之路最为曲折。

而纵观他们来秦的原因,如张仪、范睢、蔡泽都是在其他诸侯处碰壁后被迫西行，来秦国寻求功名富贵之路。李斯则是经过多方衡量后，主动弃楚奔秦，却在经过重重考验后方获得客卿一职。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当时来秦士子人数应该较前大有增加，其中不乏徒有虚名之辈，所以秦国对于给士子授官逐渐变得慎重起来。

担任客卿的人各有专长，担任的使命也不尽相同。如张仪主要从事外交活动，劝说魏、楚等六国分别与秦国结盟，服从秦国的领导。范睢执掌朝政，对内配合秦昭王加强集中军权，对外实行远交近攻的政治、军事方针。蔡泽从政时间短，主要从事军事、外交活动。李斯执掌法律，“明法度，定律令。……同文书。……外攘四夷，斯皆有力焉”。[5]卷87,2546-2547通、寿烛、错、胡伤、灶等人则主要从事军事活动。

战国时期秦国的官僚系统已分文职和武职，可担任客卿的人从事的活动却有文有武，无法归类，所以客卿应该也不是一个有明确职事的官职，而是类似于幕僚的性质。只有在执行军事、政治、外交等任务时，才被随机赋予权力，便于执行任务，立功后才会授予正式官职，纳入秦国的官僚系统。

六、客卿仕途畅通

客卿虽然是以“客”的身份参与政治活动，但只要建立了功绩，秦国在封赏上毫不吝啬。如张仪、范睢、蔡泽、李斯等人均因为功绩卓著，逐渐登上了文职官员的顶峰，成为百官之首——丞相。张仪因劝说楚、魏等各国诸侯事秦之功，受封为秦相。后因其连横有功，“秦惠王封仪五邑，号曰武信君”。[5]卷70，2294秦昭王十五年，“以客卿寿烛为相”。[5]卷72，2325范睢在内扶助秦昭王攘除内患，加强了君主集权，在外推行“远交近攻”的战略方针，拓展了秦国的疆域，被封为丞相，权倾天下，“天下之事皆决于相君”。[5]卷79，2413且秦王“封范睢以应，号为应侯”。[5]卷79，2412蔡泽虽然只担任了数月的秦相，但因建立了灭亡东周的功劳，被封为“纲成君”。[5]卷79，P2425李斯辅助秦始皇统一六国，制定法律，统一文字，因此秦统一后“以斯为丞相”。[5]卷87,2546秦始皇还与李斯结成姻亲，李斯“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5]卷87,2547武将系统也对客卿开放，如客卿胡伤就因军功被任命为中更，“三十八年，中更胡伤攻赵阏与”。[5]卷5，213由此可见，对于客卿来说，只需要专心考虑如何建功立业，而无需担心有功无赏及发展途径。

综上所论，客卿凭借精辟的符合秦国国情的言论、出色的军事知识能力获得秦王的赏识、任命和重用，仕途之路畅通无阻，可因功而官至丞相，成为百官之长，也可因军功在军队中取得一席之地。但客卿出仕的目的大多是为了获取功名富贵，所以他们大多道德水平不高，行事往往不择手段，只求达成目标。客卿在与国家的关系上也是各取所需，他们付出智慧国家报以权力富贵，彼此之间毫无情义可言，所以在自身的功名利禄受到威胁时，客卿选择的是明哲保身，将私利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同时，通过客卿的人生经历及其在秦国的政治履历，我们也可以看到秦国拥有宽松的政治环境，唯才是举的政治制度，任人不疑、海纳百川的大国胸怀，是客卿名垂青史的基础，也是秦国最终一统天下的根本缘由。

[参考文献]

[1]洪迈.容斋随笔:卷2[M].北京：中华书局，2005:23.

[2]司马光.资治通鉴:卷2[M].北京：中华书局，1956:68.

[3]马非百.秦集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2.

[4]孙楷.秦会要订补(修订本)：卷14[M].徐复订补.北京：中华书局，1959:208.

[5]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6]刘向.战国策：卷3[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85.

[责任编辑朱小琴]

Characteristics of Ke Qing in the Qin Dynasty

JIA Ma-yan

(TheEditorialDept.ofXi’anUniversity,Xi’an710065,China)

Abstract:Thanks to talents of the other six states, the Qin state unified the whole country of china. An analysis of historical records indicates that ZHANG Yi, FAN Sui, CAI Ze, LI Si and a few other foreigners were appointed as Ke Qing by the king of Qin and started their official career in Qin state. Ke Qing in Qin Dynasty are characterized by satisfying demands of the Qin state, having political and military knowledge and ability, pursuing wealth and rank. They are appointed flexibly and are unobstructed in their official career.

Key words:the Qin state;Ke Qing; characteristic

文章编号：1008-777X(2016)01-0026-04

文献标志码：A

中图分类号：K225

作者简介：贾马燕(1978—)，女，陕西吴堡人，西安文理学院学报编辑部编辑，史学硕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化史研究。

收稿日期：2015-10-02

【历史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