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照婚恋诗对东晋南朝吴歌的承变

2016-03-07 09:20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06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吴歌鲍照

王 菲(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鲍照婚恋诗对东晋南朝吴歌的承变

王 菲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摘 要:在鲍照204首诗歌当中,婚恋题材的诗歌有59首。这些婚恋诗在形式结构、内容情感、表现手法上体现了对东晋南朝吴歌继承和创新。形式结构上,一方面继承了五言四句的形式,一方面将组诗发展为拟乐府诗,将五言诗变化为七言诗;内容情感上,继承吴歌男女爱慕、相思、誓言之诗,开拓夫妻之诗、兴寄之诗;表现手法上,继承吴歌的含蓄手法,发展兴寄象征手法,雕琢华丽晦涩的语言,述写郑卫之音。

关键词:鲍照;婚恋诗;吴歌;承变

“鲍照材力标举,凌厉当年,如五丁凿山,开人世之所 未有。当其得意时,直前挥霍,目无坚壁矣。骏马轻貂,雕弓短剑,秋风落日,驰骋平冈,可以想此君意气所在。”陆时雍《诗镜总论》对鲍照的赞扬并非过誉之词,鲍照戎行诗、社会诗大有“俊逸鲍参军”的气质。除此之外,鲍照诗歌中有大量婚恋诗,这些诗在风格上和鲍照其他诗歌与众不同,在形式结构、内容情感、表现手法上都对东晋南朝吴歌有一定的承变。

一 鲍照婚恋诗对东晋南朝吴歌的继承

婚恋诗是指描写爱情和婚姻家庭的所有诗歌。据丁福林《鲍照研究》:“在鲍照现存诗歌中,有关婚姻爱情题材的有五十首左右,约占他全部二百零四首诗作中的四分之一。”

[1]250笔者据钱仲联《鲍参军集注》统计其婚恋诗共59首,这类诗可分为三种:其一,对异性的爱慕、相思、誓言之诗;其二,夫妻之间的思念之诗;其三,借男女之情发兴寄之诗。

吴声歌曲,简称吴歌。产生于长江下游地区,以建业为中心,具有浓厚的民间文学意蕴。“东晋南朝吴歌共326首,其中有《读曲》89首,《子夜歌》42首,《子夜四时歌》75首。”[2]366-367丁福林《鲍照研究》载:“鲍照的先世由徐州东海移居至乔立于京口的南东海郡,而后又在元嘉十一年之前由京口而移居至当时的京都建康。”[1]18而吴歌的流行地正是建业。建业是六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移居建康的鲍照在流行吴歌的影响下,其婚恋诗的创作对吴歌有很大的承变。

在形式上,鲍照婚恋诗继承了东晋南朝吴歌以四句五言为主的形式,这种四句五言诗实际上是继承了汉乐府的形式特点。在结构上,鲍照婚恋诗多采取吴歌组诗回还的结构。“鲍照对乐府民歌进行了大量的模仿。有《吴歌》三首、《采菱歌》七首、《幽兰》五首、《代白纻舞歌辞》其三、《代白纻曲》其二,《中兴歌》十首与《子夜四时歌》如出一辙”[3]23。本文以为这类诗主要是指其《吴歌三首》、《采菱歌七首》、《幽兰五首》。现将鲍照《吴歌三首》[4]206-207与吴歌《碧玉歌》三首比较:

夏日樊城岸,曹公却夜戍。但观流水还,识是侬流下。

下口樊城岸,曹公却月楼。观见流水还,识是侬泪流。

人言荆江狭,荆江定自阔。五两了无闻,风声那得达。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芙蓉陵霜荣,秋容故尚好。(《碧玉歌》其一)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其二)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意气重,遂得结金兰。(其三)

通过比较可知,《吴歌》与《碧玉歌》,在形式上均为五言四句,结构均为组诗三首。《碧玉歌》其二、其三仅将“千金意”改为“意气重”,“惭无倾城色”改为“遂得结金兰”便创成两诗。《吴歌》其一、其二也只改动几字便成两诗。三首组诗情感不变,意味深长。除此之外,据王青,李敦庆编《两汉魏晋南北朝民歌集》所录吴歌可知,组诗在吴歌中所占比例很大。如《读曲歌》89首,《子夜歌》42首,《华山畿》25首,《懊侬歌》14首,《前溪歌》7首,《阿子歌》3首。同样,在鲍照59首的婚恋诗中,仿吴歌体例的诗歌就有15首。由此观之,鲍照婚恋诗继承了吴歌的五言四句组诗的形式特点。

产生于民间的吴歌,其内容“儿女情多,风云气少”。萧涤非在《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中云:“南朝则纯为一种以女性为中心之艳情讴歌,几于千篇一律……总之千变万转,不出相思”[5]197也证实了这点。吴歌多描写男女爱情,情感缠绵悱恻,离愁相思片刻不离笺纸。如《华山畿》其十二:“啼相忆,泪如漏刻水,昼夜流不息。”将泪比作漏刻水,有种“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无限思念和悲戚之感。《华山畿》其十五:“一坐复一起,黄昏人定后,许时不来已。”“一坐一起”,已将女子等待不安焦灼的相思味展现的淋漓尽致。《华山畿》其二十四:“长鸣鸡,谁知浓念汝,独向空中啼。”以鸡鸣之声,牵引心中怀汤火的悲鸣愁思之情。三首诗均表现相思。又如《子夜歌》其十:“自从别郎来,何日不咨嗟。黄檗郁成林,当奈苦心多。”情质婉约,明白晓畅。娓娓道来,多表现深婉相思之情。

南朝梁萧子显评鲍照诗“五色之有红紫,八音之有郑卫”。袁仄《中国服装史》引《淮南子·原道训》云:“色之数不过五,而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6]29正色所调出的“朱”为正色,其他诸如“红紫”则为间色。又有淫乱之音“郑卫乱雅”,而萧子显以“红紫”、“郑卫”比兴鲍照诗,则体现出在“诗言志,歌咏言”的时代,对鲍照婚恋诗绮靡内容、缠绵情感的指摘和鄙夷。从侧面表明鲍照婚恋诗继承了吴歌的缠绵悱恻之情,婉转深衷之思。如《幽兰五首》:

倾辉引暮色,孤景留思颜。梅歇春欲罢,期渡往不还。

帘委兰蕙露,帐含桃李风。揽带昔何道,坐令芳节终。

结佩徒分明,抱梁辄乖忤。华落知不终,空愁坐相误。

眇眇蛸挂网,漠漠蚕弄丝。空惭不自信,怯与君画期。

陈国郑东门,古今共所知。长袖暂徘徊,驷马停路歧。

这五首诗,描摹了五种不同的画面,处处见思,分分见情。第一首诗是写春日夕阳之时,女子孤坐独等归人的景象。暮色中投,思言难寄。冬去春来,期逝不至。短短数语,只见暮色幽辉之下一个孤寂的背影,在梅花渐落之时黯然伤神。一种孤寂、悲思、浓郁的思念涌入心潮。第二首诗是写女子独坐等待,已觉韶华已逝的悲哀。“兰蕙”、“桃李”、“帐含”一方面写出女子的容颜“灼灼其华”,一方面点出该诗的节气、地点——春季深闺。“坐令芳节终”的“终”字,将“逝者如斯”的时间凝缩在女子的无尽等待当中。第三首是写女子因情人失约而产生的幽怨之情。第四首是写女子因不自信,怯与情人约会的矛盾心理。“蟏蛸在户,伊威在室”本为喜事,“街巷纷漠漠”指蚕丝不断。蚕丝不断,心事不断,刻画了尤为不自信的女子形象,有种小家碧玉羞涩之态。末首则是女子想象双方在陈郑之地幽会时的情景。这五首诗表现的情感细致深刻,一曰“不还”,二叹“芳终”,三感“空愁”,四言“心怯”,五话“难别”。与王勃在《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的情感如出一辙。支离破碎的情,不堪等待。“就连为统治阶级点缀歌舞升平场面的《中兴歌》,其中第四首也盛写女子仪态‘白日照前窗,玲珑绮罗中。美人掩轻扇,含思歌春风。’”[7]29也表现了这点。由上可知,鲍照婚恋诗中的男女爱慕、相思、誓言之诗吸收了吴歌浓郁的内容情感。

在表现手法上,鲍照婚恋诗继承了吴歌婉转含蓄的比兴手法。《诗经》开创了比兴手法,吴歌和鲍照婚恋诗也先后吸收了这样的表现手法。如《子夜歌》其三十二:“惊风急素柯,白日渐微萌。”《子夜春歌》其三:“广风流月初,新林锦花舒。”《读曲歌》其二十五:“芳萱初生时,知是无忧草。”都用了渲染的手法。鲍照婚恋诗也继承了吴歌含蓄婉转的手法。如《代春日行》:“献岁发,吾将行。春山茂,春日明。园中鸟,多嘉声。梅始发,柳始青。泛舟舻,齐棹惊。奏采菱,歌鹿鸣。风微起,波微生。弦亦发,酒亦倾。入莲池,折桂枝。芳袖动,芬叶披。两相思,两不知。”先借景抒情,以至后来情景交融。以三言的形式入诗,在叙述上,先以鸟鸣梅落,春日盎然之景入诗。既是一种借景抒情,又是一种渲染手法。又如《代夜坐吟》:“冬夜沉沉夜坐吟,含声未发已知心。霜入幕风度林。朱灯灭,朱颜寻。体君歌,逐君音。不贵声,贵意深。”先以“冬夜沉吟”、“风入霜林”来起兴,女子寒凄独吟,朱灯吹灭,闻君声相思也渐深。这与《子夜冬歌》其九:“天寒岁欲暮,朔风起飞舞。怀人重衾寝,故有三夏热”相似。又有吴歌《子夜歌》其五“崎岖相怨慕,始获风云通。玉林语石阙,悲思两心同”中先以崎岖不平之路,点出情侣间的处境困难。“风云通”,是说思念之人的消息已经知晓,可心安。即使无法相见,两颗心存的也是一片相同的悲戚。

由此可知,鲍照婚恋诗在形式结构、思想情感、表现手法上都对南朝吴歌有一定的继承。

二 鲍照婚恋诗对东晋南朝吴歌的创新

在形式结构上,鲍照婚恋诗由组诗到拟乐府诗。鲍照婚恋诗中有《吴歌三首》、《采菱歌七首》、《幽兰五首》组诗,共15首。另有由组诗嬗变为拟乐府诗的诗20首,包括《代陈思王京洛篇》、《代白头吟》、《代别鹤操》、《代朗月行》、《代夜坐吟》、《代春日行》、《代鸣雁行》、《代北风凉行》、《拟青青陵上柏》、《代白纻曲二首》、《代白纻舞歌辞四首》其三、《拟行路难十八首》其一、二、三、八、九、十、十三、十七。

在句式上,鲍照婚恋诗由四句五言诗到五(七)言诗。如《代陈思王京洛篇》、《代白头吟》、《代朗月行》、《还都道中诗三首》其一、《绍古辞七首》均是五言诗。七言诗多出于《拟行路难十八首》、《代鸣雁行》、《代白纻舞歌词四首》其三等诗歌中。在这两类婚恋诗中也有杂言相间的诗歌,如《代北风凉行》、《代淮南王》二首等诗均为杂言相间。而吴歌继承了汉乐府的四句无言诗的形式,故形式多以五言为主,杂言较少。从体例上看,鲍照婚恋诗由篇幅短小到体式独然。吴歌五言四句,篇幅小。最长的诗《华山畿》其一也不过23个字:

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除此之外,再无更长的吴歌。而鲍照婚恋诗则不同。最长的《拟行路难十八首》其十三共206字,这是简短的吴歌所不能比拟的。

从鲍照婚恋诗的内容情感来看,在吴歌的基础上有了新的承变。其一,由男女之间的相思誓言之诗到夫妻之间的思念之诗。吴歌中的爱情相思比比皆是,多是恋爱之前或恋爱时的浓郁思念。相传《子夜曲》是“晋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其声调凄凉哀苦”而得名。而鲍照婚恋诗中有表现真挚的夫妻之情的诗。如《梦还乡》:

衔泪出郭门,抚剑无人逵。沙风暗塞起,离心眷乡畿。夜分就孤枕,梦想暂言归。孀妇当户叹,缫丝复鸣机。慊款论久别,相将还绮闱。历历檐下凉,胧胧帐里辉。刈兰争芬芳,采菊竞葳蕤。开奁夺香苏,探袖解缨徽。寐中长路近,觉后大江违。惊起空叹息,恍惚神魂飞。白水漫浩浩,高山壮巍巍。波澜异往复,风霜改荣衰。此土非吾土,慷慨当告谁。

此诗是写鲍照在梦中与妻子相约相会之景。夫妻之情真挚美好,少了些许相思浓愁,多了一份深沉婉约。王闿运评“探袖”句近亵,这种情绪在《岁暮悲》中也有描写,写得缠绵悱恻,深切动人。其二,由爱情诗到婚恋寄兴诗,由怨恨悲秋、离愁别绪之情到仕途寄寓、人生悲戚之情。吴歌中多写爱情诗,爱情诗婉约动人,含蓄多情。如《子夜歌》其九:“今日已欢别,何会在何时?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棋。”此为双关手法,以“棋”谐“期”,暗指对郎回归日的期待。又《七日夜女郎歌》其八:“风骖不驾缨,翼人立中庭。箫管且吹停,展我叙离情。”离别之情难以言表,只有沧桑之感跃于纸上。这类诗另有《咏双燕二首》其一、《秋夜二首》其一、《怀远人》、《梦还乡》等。

此外,诗中多以闺怨诗来寄托个人身世之感。陈师道《后山居士诗话》评:“鲍照之诗,华而不弱。”“华而不弱”是指其诗气质刚毅,犹有深寄。虽辞藻华饰,雕刻细致,但也凸显了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云“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真谛。如《绍古辞七首》其一:

橘生湘水侧,菲陋人莫传。逢君金华宴,得在玉几前。三川穷名利,京洛富妖妍。恩荣难久恃,隆宠易衰偏。观席妾凄怆,睹翰君泫然。徒抱忠孝志,犹为葑菲迁。

该诗写生于湘水的橘,外表拙劣,不堪入目。一日盛放高宴,列位君前,却免不了葑菲迁地的下场。从此诗的内容情感看,表面是写湘水橘的待遇,实际上是以屈原《橘颂》点明主旨,兴寄自己“受命不迁”的哀愁,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不幸遭遇,以此表现自己“才秀人微”之悲。由此观之,鲍照婚恋诗已经超越抒发男女之情的爱情诗,兴寄身世之感在这类诗歌中有所体现。这类诗另有《代白头吟》、《代朗月行》、《拟行路难十八首》其十。

就表现手法而言,鲍照婚恋诗多用象征寄兴手法,风格由清新自然到描述声貌,述写容貌。其一,由双关谐音到比兴寄托。吴歌中的双关谐音比比皆是。有“悠然未有棋”中的“棋”双关“期”,有“黄檗向春生,苦心日已长”中的“苦心”双关,有“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中的“匹”的双关,实则用织丝不成匹,暗示情人不成对,佳偶难成。又如“果得一莲时,流离婴辛苦”中的“莲”,应与“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中的“莲”一样。“莲”,同“怜”。是指相互交欢疼爱的意思。除此之外,在吴歌中大多用“碑”谐音“悲”,“丝”谐音“思”。鲍照婚恋诗在比兴、双关、谐音的基础上,发展兴寄象征手法。象征寄托始于屈原。他在《诗经》比兴手法的基础上,开创了以男女关系暗喻君臣关系的象征手法。鲍照婚恋诗在此基础上,用象征手法以表兴寄,或是寄托自己的贫士之悲,身世之感。或是表达韶光易逝,岁月难悲之情。如《拟行路难十八首》其二:

洛阳名工铸为金博山,千斫复万镂,上刻秦女携手仙。承君清夜之欢娱,列置帐里明烛前。外发龙鳞之丹彩,内含麝芬之紫烟。如今君心一朝异,对此长叹终百年。

《鲍参军集注》引张蔭嘉云:“设为闺怨,叹人心易变,用携手仙比照,有意。”“设为闺怨”,实则“有意”,是指此诗虽为闺怨诗,是则另有它指。从此诗内容上看,“名工”善铸,精雕细琢,刻有有情人双宿双栖。“金博山”外观休美,指出实用价值高。“清夜”、“明烛”,点明可致君欢。此物此人外有丹彩,内修雅韵,比鳞麝之芳,而今“君心异”。金博山也只能“长叹终百年”。乍看是描写善物遭变。从用典看,此另有天地。据刘向著,滕修展、王奇等人编《列仙传神仙注译》中云“箫史善吹箫,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作凤楼,教弄玉吹箫,感凤来集,弄玉乘凤、箫史乘龙,夫妇同仙去。”“秦女携手仙”是化用箫史弄玉,乘凤飞去双宿双栖的典故。“金博山”象征鲍照本人,“携手仙”寄托鲍照的雄心壮志,“君心异”两句,用一“叹”字,表达诗人“吞声踯躅不敢言”的无奈和可歌可泣的悲叹。自屈原香草美人暗喻,以美女不赏象征君臣不和之貌的诗歌多如黄沙,此诗也是用金博山的精雕细琢却招君心异的结果,来寄托自己才华横溢却无人赏识的悲戚。除此之外,又《拟行路难十八首》其三:“璇闺玉墀上椒阁,文窗绣户垂绮幕。中有一人字金兰,被服纤罗采芳藿。春燕差池风散梅,开帏对景弄禽爵。含歌揽涕恒抱怨,人生几时得为乐?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先描写女子居住环境的豪华,再描写女子穿着的奢华。由人本身,转换视角到春景的描写,再由景触景生情,描写到女子的内心,“宁作”、“不愿”体现女子宁肯放弃所有拥有的物质,和有情人双宿双栖,也不愿意做逍遥自在的单鹤孤苦无依。“双凫”,是女子想与君为伴。君,实指官宦贵族。“女子”是鲍照的自喻。诗中女子如今只能守着文窗绣户,含歌独泣。可知该诗寄托了鲍照深沉悲戚的怀才不遇之悲。由上可知,鲍照婚恋诗发展了兴寄象征手法。

其二,由语言质朴晓畅到华丽晦涩。鲍照诗歌因多描写女子容貌衣饰,在描写上多有华丽的辞藻。如《拟行路难十八首》其一:“奉君金巵之美酒,瑇瑁玉匣之雕琴,七彩芙蓉之羽帐,九华蒲萄之锦衾。红颜零落岁将暮,寒光宛转时欲沉。愿君裁悲且减思,听我抵节行路吟。不见柏梁铜雀上,宁闻古时清吹音!”“金巵”、“瑇瑁玉匣”、“七彩芙蓉”、“锦衾”都是贡献排忧的四种物件。又感慨红颜凋零,寒光欲沉,其实是感慨自己韶年渐渐离去,却终是一事无成,只愿排忧行乐。全诗女子身份通过“金巵”、“瑇瑁玉匣”、“七彩芙蓉”显露出来。这些都是贵族的饰品。显示的是贵妇人形象,用暗示性的词语交代女主人的身份家底,对后世温庭筠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冥灭”中香腮玉腕女子形象也有影响。这种形象身份,是通过高贵的物象赋予诗歌华丽的语言表现出来的。而吴歌描写的女主多为普通的少女妇人,如“理丝入残机”说明女子正在织丝;再如“黄檗向春生”说明居住的条件并不是“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繁华市巷。可知吴歌女子多为织妇浣女,她们所咏之歌语言上多质朴清晰,明白晓畅。

晦涩是指鲍照婚恋诗将明白质朴的生活词汇用生僻难懂的字词代替。代替了的诗歌则体现出生涩讳僻之感。而这些与六朝时期流行的藏词手法如出一辙。所谓藏词指“要用的词已见于习熟的成语,便把本词藏了,单将成语的别一部分用在话中来替代本词的”[8]52这种手法。如《拟行路难》其九“锉蘖染黄丝,黄丝历乱不可治”,再如《岁暮悲》“丝罥千里心,独宿乏然诺”,《夜听妓》“澄沧入闺景,葳蕤被园蕾”,其中的锉蘖、罥、葳蕤都是难以抒写的生僻字,对《诗经》、《楚辞》的字词枝附影从。

其三,风格由清新质朴到郑卫之音。《南史》称“自宋大明以来,声伎所尚多郑、卫,而雅乐正声鲜有好者”。鲍照的婚恋诗一方面继承吴歌的清新自然风格,一方面吸收郑卫之音。如《夜听妓》其一:“夜来坐几时,银汉倾露落。澄沧入闺景,葳蕤被园藿。丝管感暮情,哀音遶梁作。芳盛不可恒,及岁共为乐。天明坐当散,琴酒驶弦酌。”诗题点明此诗以娼妓为描写对象。描写娼妓的容貌和爱情故事,显然是对《诗大序》、《礼记》等儒家诗教观的大胆反叛。风格自然呈现出红紫郑卫之色,是对吴歌的创新。而“南朝乐府民歌写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只是日常的情爱生活中点滴的情态和感触。”[9]32正是由于吴歌描写的是人情世态、生活点滴,因而多的是清丽质朴的语言。

鲍照婚恋诗约占鲍照204首总诗的四分之一,它对东晋南朝吴歌的承变主要变现在继承和创新上。继承主要是在形式结构内容、内容情感上,形式上吸收吴歌的组诗特点,创作四句五言诗,内容上吸收其相思情浓的爱情诗。对东晋南朝吴歌的创新上尤为重要。情感主要表现在寄托身世之悲,怀才不遇;表现手法上,兴寄象征手法、语言的华丽晦涩、描写对象的浓艳。都是对吴歌的创新。继承和创新都是对东晋吴歌的承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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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呙艳妮)

作者简介:王菲(1992-),女,四川广安人,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5-11-19

中图分类号:I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219(2016)03-00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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