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与炕:伟大的发明

2016-03-08 04:03本刊编辑部
新传奇 2016年2期
关键词:火炕



灶与炕:伟大的发明

由于近几十年来北方城镇普遍在冬季集中供暖,北方的冬天并不难捱,人们常常开玩笑说“如今南方人才抗冻”。在缺乏取暖设施的地方,北方的冬天更难熬。那么,在没有现代取暖设备的时代,人们又是如何取暖的呢?

伟大的发明

无论东西方,人类最早的避寒方式都是穴居。《礼记·礼运》:“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钱穆认为这种穴居是在山地开凿洞穴,而非在平地,不过现在考古所见也能证明上古的穴居旧俗普遍存在地下室,这不仅能让人免于冻伤,还能在睡眠状态下获得安全。窑洞便是由这种居住形态发展而来。

依靠冷空气无法穿透的厚墙,穴居能有效阻挡寒冷。在严寒的东北地区,东汉时的挹娄人(满族的祖先)甚至挖出深达九层阶梯的地下室居住,并披兽皮、涂抹猪油来御寒(《后汉书》卷八五《东夷列传》)。其后裔靺鞨人也“凿穴以居,开口向上,以梯出入”(《隋书·靺鞨传》)。此类半穴居的房屋,直至民国时代上海的“滚地龙”窝棚,犹大抵如此。

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人们逐渐建造更舒适的房屋。无论在穴居还是房屋居住形态中,火塘都是空间里的核心结点,英语中的“焦点”(focus)一词,便源于拉丁语的“炉台”(hearth)、“火塘”(fireplace),它在拉丁语中还包含“家”、“家庭”之意。“分灶而食”、“析爨”、“另起炉灶”在汉语里也一向是各立门户的意思。随着烧砖技术的发展,到汉朝时,原本的土灶(“灶”字从火从土)逐渐开始用砖砌,这极大地加强了灶膛的隔热性能,使热量能更集中于厨具上,不过烧灶时产生的巨大热量仍不免有浪费,人们因此会尽量设法利用这些余热。例如在崇明乡下,在两眼灶之间便还会砌筑两个汤罐,这样在煮饭烧菜的同时也烧热了水。所谓“一把火两头烧”,在煮饭烧水的同时又能除湿取暖,一举两得。

现有一种看法认为,早在三千年之前,中国已出现了利用灶产生的余热来取暖的技术,这或许如此,但毫无疑问,砖灶的出现更大大推动了取暖技术的发展,因为从灶引出的暖气必须通过密封的烟道才能取暖,而没有砖砌,夯土是做不成的。

改善寒冷生活

火炕无疑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它通过简单的技术改进,大大便利了人们在寒冷地带的生活。关于它的发明权一直有争议,有人认为它是隋唐时期东北的高句丽人发明的,依据是两唐书的高丽传。韩国也持有这一观点,认为其祖先在7世纪便已发明了地暖,近年并拟将暖炕申请为世界文化遗产。但与中国的不同,韩国的火炕是地炕,加热整个室内地面,而中国北方的火炕则是半炕,这种差别应是唐宋之后中国人逐渐适应高脚家具的结果。

按赵荣光在《中国古代庶民饮食生活》中的观点,中国在唐宋之后,“三眼灶型渐少,双眼灶也以南方为多,北方则多是一眼灶。这是因为北方冬季要取暖,而炕就是卧式烟道,它留住大量的热并缓慢地散发在屋内,因而烟突一般是高高地垒在房外,灶台不再置双眼以加长烟道。”不论如何,这种技术在北方地区逐渐传播开来,到辽金之际,马扩于1120年出使金廷时,就看见阿骨打的房屋里有炕,“金主聚诸将共食,则于炕上用矮台子或木盘相接”(《茅斋自叙》);《大金国志》则记:“其殿宇绕壁尽置火炕,平居无事则锁之,或时开钥,则与臣下杂坐于炕。”《三朝北盟会编》卷六〇:女真人“环屋为土炕,炽火其下,而饮食起居其上,谓之炕,以取其暖”。从这些记载的口吻来看,当时的中原人对这些土炕仍是颇感新奇的。

火炕的普及,与女真人可能颇有关系,他们占领华北之后,将此风俗传播开来。《元代社会生活史》认为,“火炕的使用,自辽金以来已经在北方地区普及,北方城市住房中有火炕,在元人眼里已不是稀奇之事。”明人张自烈《正字通》释“炕”:“北地暖床曰炕。”值得注意的是:炕在北方的普及很可能是12世纪后全国气候急剧变冷的结果之一,而它作为一种平民化的技术,又能很好地适应中国人的定居生活。

尽管如此,在近代采暖技术出现之前,东北的严寒冬天对普通人来说仍然很不好受。日本人小林爱雄1908年到访沈阳发现,虽然有些人家里有火炕,“在炕下烧火保温,但在穷人家里,可以说室内和户外没有任何区别”(《中国印象记》)。东北三省林木茂密、矿产丰富、田野肥沃,但在近代之前一直很少有内地移民前往,除了政治障碍之外,很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这一层气候屏障。对穷人来说,“冻死”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北方传统的灶与炕

取暖也是特权

在未能获得保障的社会条件下,取暖是一项特权。一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饥寒交迫”、“冻馁之忧”这样的诗文中所透露出的,对社会的下层阶级来说,冬日里不能获得温暖正是他们所处境况最生动的写照。所谓“温饱问题”,“温”尚在“饱”之前。

秦代贵族及皇宫内更已出现壁炉(依靠烧炭)和火墙(筒瓦相扣成管道,与灶相连),按说已具备了火炕和暖气的雏形,但那是社会上层才能享用的。明清皇宫亦特意砌筑空心的夹墙(俗称“火墙”),墙下挖火道,在炭口点火后,热气便可在夹墙内流动而提升屋里的温度。据传汉武帝时还设立有温室殿,供皇帝冬日居住,自汉至唐的历朝基本上都设有温室殿。宫内还常设有熏笼,自东汉起已有相关记载,往往制作精美。豪门到冬日甚至还有以人排列来挡寒的“肉屏风”。明末宫中每年用薪柴1300万公斤,木炭600万公斤,按3斤柴烧成1斤炭计,则共须薪柴3100万公斤;当时宫中约有宫人9000多人,折合年人均消耗5立方,是普通人家的五倍。

那贫民的生活又是如何呢?1816- 1817年间,英国阿美士德使团访华,在抵达北京近郊通州的蔡村时,他们被一群极为贫穷的村民围住,随行的医官记载:“他们住所的糟糕程度,超出了在英国可以想见的任何一种可能。房子用泥土搭盖,隔成没有任何家具的几间屋子,墙壁上几处漏洞透着风,使它们看上去更像是野兽栖身的洞穴而不是人的住所。土房的这种状况,加上衣服缺乏,在夏天可能还不大会使人遭罪,可是中国这一地区的冬季既漫长又寒冷,居民们没有好的御寒条件,肯定要遭受极大的痛苦。”

对居住在寒冷地带的穷人们来说,必须极其谨慎地使用手头仅有的那一点燃料,穷人们多会尽可能地使用那些不需要花钱买的、可循环的有机燃料,按《明代社会生活史》所言,“大体说来,明代炊爨所用柴薪,吴人烧草、禾秆,淮人烧荻芦,北方人烧煤与牛马粪。”

在北方严寒而草木稀少的地带,最环保的燃料则是牛马粪。早在秦汉时人们可能已偶尔用牛粪作为燃料,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华北战乱之后野生林木不足供应,也采用牛粪作为燃料,如《齐民要术》卷八《作酱等法》第七十说:“取干牛屎,圆累,令中央空,燃之不烟,势类好炭。若能多收,常用作食,既无灰尘,又不失火,胜于草远矣。”近代华北居民仍多如此,竹添进一郎1876年到中国,发现在直隶“东北州县,概乏薪炭,掘草根以给爨炊,或拾马矢,曝干代炭以御冬。因思余客冬过山东,每寝炕上,臭秽冲鼻。问之,曰爇马矢取暖也”。冈千仞1884年在天津也听说,承德一带“野皆青草,不见一树木。至冬,燎马粪取暖”。在西北地区也一样,此类记载不胜枚举。

中国自宋元以来的取暖需求之所以未能推动技术革命,更重要的原因或许是哲学层面的:中国人更多地倾向于适应环境,而不是去积极地改造环境;这种生活方式更强调与天地保持一致性的“天人合一”,倾向于维持而非变革。

人们通常有两种应对寒冷的办法:一种是用墙壁、毛皮、棉衣等阻隔冷空气,第二种则是接触热源,例如烤火。这方面中西方并无大差别,但在内在取向上,东方在取暖时更注重节能,即“以暖和人体而不是室内空气为基本原则”。无论是熏笼、手炉、汤婆子,毛皮、还是宋代以后逐渐普及的棉衣、棉被,以及冬季孵太阳,东亚地区人们习惯的是人体“保暖”,而很少会去试图加热整个室内空气那种“采暖”。

(澎湃新闻网2015.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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