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山火的年轻人

2016-03-16 16:39
中国铁路文艺 2016年3期
关键词:镇里山火山头

冬至前后是农村森林防火的关键时期。果然,冬至日下午,村后的荒山就着火了。但村民们并不着急,远远地观望着,嘻嘻哈哈看热闹,似乎倒是在庆幸什么,也并没有人出去打火。甚至还有一户人坐家门口看着火势蔓延,镇里的打火队从他家门口走过时,他悠闲地叼着烟,说:“你们快先去打灭一下我家后山的火啊,再有百多米马上就要烧到我家的后墙了。”他说得那么若无其事,好像火要烧到自家后墙与自己毫无关系,都是政府的事,让人哭笑不得。

这与过去村子里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我记得小时候无论是看到村子里哪座山头冒烟了,家家户户总是第一时间丢下农活、饭碗,扯把柳枝飞跑去打火。村里当然也会召唤和组织,但总是以自发自觉的居多。那个时候,村里的山林并没有明确是哪家哪户的,但不知为何,别说是起火,即使是有人偷盗了两棵树木也总有人去制止。最近几年山林是明确分到户头了、封山育林了,但即使是林权证上注明的主人,也对山林缺乏感情。

村民们不打自家山林的山火,政府却不能不管。打火队的成员都是镇里的年轻人,并得不到什么报酬,但一旦卫星发现了“热点”,上面的板子却会打在乡镇头上,他们自然首当其冲。有一次回乡时正值山火易发的季节,我看到一队临时的打火队员转战不同村庄的好几个山头,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回家,每天都是晚上12点以后才下山在办公室草草休息一下。我确知,他们也是人,他们甚至就是这个村里某户村民的儿子,他们也有自己的老婆孩子在家等待。但是仅仅是因为他们在镇里上班,就必须承担这没有报酬的艰辛(且不说危险)。

在所谓仇视官员的大环境下,没有谁理解乡镇干部的辛苦,尤其是那些跟农村工作有关的小股长们(这个“长”在中国庞大的官僚体系里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级别),顶着山大的压力,打火靠他们,征地靠他们,发放粮农补贴靠他们,修建水渠道路靠他们。邻居们到镇里办个事找他们,如果限于规定没办好,各种难听的话语就都来了;如果想办法给他通融办好了呢?过几天回家肯定能听到“那个谁家的崽在镇里,抽了谁半包烟,才给他将事情办了,都是些吃冤枉的”之类的传言。

但是,他们的工资(我们村里有一个参加工作16年、在镇里担任农办主任的大学生,从大年初一到年底大年三十整整一年所有工资福利确凿的年收入是38090元),却往往还要拖欠三四个月才能发放。养家,甚至都成了问题。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们大学毕业时被分配到了乡镇上班。他们找谁诉说?没有谁相信他们的苦,甚至没有谁相信他们一年的实际收入,一说到这个问题,别人总是说“你们有其他收入啊”。但是我确凿地知道,这个38090元就是他们的全部收入,甚至还包括了过年时发放的几斤冬笋折算成45元钱!这些,即使在自己的同学、邻居面前说起,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想象与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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