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母不会过时！

记：国内外都有观点认为，航空母舰已经快过时了。您怎么看？

李杰：航空母舰绝对没有过时！其生命力至少还能持续四五十年甚至更长。在世界范围内，2016年美国最新核动力航母“福特”级首舰“福特”号将服役，而且同级第二艘“肯尼迪”号也在建造之中，第三艘也已经列入了计划。在财政预算趋紧的情况下，美国仍依然故我地发展最新一代航母，这说明它认为航母的作用依然极其重要且不可替代。光“福特”号本身，造价就高达一百二三十亿美元，这还没把最先进的F-35C、X-47B等舰载机的造价算进去。如果算上护航舰队，总造价达数百亿美元。如果航母没用，美国这个非常讲究实际的国家肯定就要把有关预算砍掉了。英国虽然实力远不如前，但皇家海军两艘“伊丽莎白女王”级航母中的第一艘也已经下水，明年就要服役。第二艘原本准备卖掉，而现在则决定留着自己用。“伊丽莎白女王”级航母排水量在6.5万吨以上，也是大家伙。俄罗斯尽管经济不够景气，但是普京总统还是提出了建造6艘5万吨级航母的构想，最近俄罗斯又推出了8万吨双舰桥航母的设计方案。由此可见，世界海洋强国依然把航母作为其维护海洋利益、加强海上力量、推行国家战略的核心装备。

美国海军正在建造最新型的“福特”号，预计明年服役。这是其甲板想象图。一架X-47B无人机正准备弹射起飞。

记：航母过时论论据之一，是强调世界上精确制导的中远程反舰巡航导弹越来越多，能反航母的弹道导弹也出现了。您怎么看？

李杰：中远程反舰巡航导弹和反航母弹道导弹确实对航母的生存能力构成了一定威胁。美国发展航母特别是研发最新一代航母，肯定要考虑到有关因素的影响。但拥有反航母导弹技术的国家，只有中国和俄罗斯这样的大国，俄罗斯目前还没有反航母弹道导弹的系列化成熟技术。鉴于利益遍及全球，因此美国不会只盯着一两个大国，其航母编队依然可以在中俄以外绝大多数国家的毗邻海域直接部署，实施战略威慑，必要时发起打击，或执行其他任务，维护其在该地区的利益。

正在美国海军“艾森豪威尔”号核动力航母上进行测试的F-35C舰载机。“福特”号航母将率先装备F-35C等四代机。

战术层面上，针对各类反航母导弹的威胁，美国正在探讨新的作战样式;比如把航母编队部署在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的射程之外，甚至由舰载无人机前出，实施侦察、探测、跟踪乃至打击任务，而舰载有人机则负责中继指挥、远距殿后。这样就改变了过去那种有人舰载机包打天下的局面，降低了人员伤亡的概率，整个作战样式也将再度创新，也就是以己之长，攻对方之短。

另外，航母本身的防御能力也是很强的;特别是美国海军最新的“福特”级航母，可以采用电磁轨道炮、激光炮、粒子束炮等各种新概念武器，从而增强抗击对方来袭飞机和导弹的能力，对付速度比较低的巡航导弹就更有胜算。

到2015年6月份，全球有190多个国家，美国航母编队依然有能力对其中大多数国家发起长时间、最有效、体系化的威慑或打击行动;这是其他军兵种的任何一种兵器都做不到的。由此可见，航母在未来几十年还是非常有用的，仍可保持强大的威慑力和打击力。

记：您提到了美国最新的“福特”号航母，它采用了哪些新技术？

李杰：首先，“福特”号航母（CVN-78）在设计上采用了大量隐身技术。从外形上，“福特”号与“尼米兹”级航母相比，其舰体体积非常小，外形简洁，舰桥位置明显后缩，既便于隐身，又提升了甲板的实用面积;舰体外形采用外倾内缩设计，利于散射敌方的雷达波;甲板也进行了优化设计，从空中看去，整体实用面积增大了;此外还大量采用隐身材料及隐身涂料。美国人自己试验，发现整个“福特”号的雷达反射截面积仅相当于一艘巡洋舰或驱逐舰的水平。此外，美国还对“福特”号的热红外等相关信号进行了处理，使整艘“福特”号航母不仅产生的磁信号很小，而且红外反射值也很小。

第二，“福特”号上摒弃了一些传统的导弹和速射炮，将大量运用新概念武器，作战能力大幅提高。美国海军研发的激光、粒子束、电磁轨道炮技术都已接近成熟。激光速度每秒约30万千米，粒子束的速度每秒也能达到20万千米以上。电磁轨道炮发射的弹丸初速算是最慢的，但最近试验的结果证明，也能达到7倍声速，大大优于传统火炮，具有反应快，射速快，体积小等特点，其最大射程达到300多千米，已超过一些导弹的射程。而且电磁轨道炮的炮弹动力直接来自于航母上装备的核反应堆，庞大的电力消耗问题将得以解决。

第三，“福特”号率先采用先进的电磁弹射技术，明年稍晚就会上舰。这是航空母舰出现100年以来一次划时代的革命，将传统的蒸汽弹射技术远远甩在了后边;蒸汽弹射器制作工艺也非常复杂，储汽罐等重要部件体积庞大，而蒸汽能量的利用效率其实也很低，大约只有6%左右，连10%都不到。采用电磁弹射后，“福特”号舰载机的出动率将大幅提高，从日均弹射120次提升到160次。电磁弹射器可以弹射苏-33、歼15这样的30多吨的重型有人舰载机，也能弹射几十千克的无人机，这是传统蒸汽弹射器做不到的。

第四，“福特”号航母实现四代机直接上舰，在世界范围内率先实现舰载机技术的革命。目前世界其他国家航母的舰载机基本是以三代机为主，而“福特”号将率先做到了四代机上舰。2014年X-47B无人攻击机已经在美国海军航母上成功完成起降试验，是一个巨大的技术突破，为其将来与有人机混编提供了一个可靠的基础。X-47B成为首款实用化察打一体无人机，载弹量接近两吨，可以挂载杰达姆炸弹（JDAM），对目标实施精确打击。

第五，“福特”号航母动力技术也实现了革命。美国海军现役“尼米兹”级核动力航母装备的是A4W核反应堆，通常核燃料棒要七八年更换一次，像“里根”号和“布什”号也得十多年更换一次燃料。而“福特”号动力将要换成A1B压水堆，理论上50年更换一次核燃料棒，这意味着在整艘航母服役周期内，可能只需要维修一两次。过去一艘航母进场换料大约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大修进厂维护周期变短，维修量降低，在航率自然会增加;可以说，动力革命也将大大提升“福特”号航母的作战能力。

最后，“福特”号航母指挥、控制、通信、计算机、情报及监视与侦察能力（C4ISR）也将大幅度提高，实现信息技术的重大飞跃。“福特”号采用多型有源相控阵雷达、双波段雷达及最新数据链，能侦测、搜集、融合、处理各方面的信息，是一艘立足于未来信息化战场的航母，足以胜任美国海空一体作战的要求。

众多先进技术的引入和发展，使“福特”号的作战样式发生了重大变化，对其战斗力的提升呈指数增长，而不仅是倍率的叠加。

记：航母编队或者航母战斗群，以航母为核心，由航母舰载机、潜艇、水面舰艇等构成了一个很大的攻击防御圈。请您谈谈“福特”号航母之外的这些装备。

李杰：除了“福特”号航母本身一些技术上的变化，其舰载机也在全面更新。F-35C作为四代机，无疑性能大幅提升，更强调信息作战能力，和三代机相比有质的提升，再加上X-47B无人机，两者搭配使用，战术战法和从前截然不同。舰上预警机将采用最新的E-2D“先进鹰眼”，看得更远更清楚，除了探测飞机等传统目标外，还可以探测跟踪巡航导弹、无人机这类小型高机动性目标，为航母提供早期预警。舰载电子战飞机方面，将全面换装EA-18G电子战飞机，其压制和干扰功能将更强。

美国海军航母编队中的护航水面舰艇，主要还是“阿里·伯克”级驱逐舰和“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及其改进型，更加注重和增强对空防御能力。现在“阿里·伯克”级还使用无源相控阵雷达，将来要换成有源雷达，探测功能和处理能力都将大大增强。

另外就是潜艇，目前美国多数航母编队主要采用“洛杉矶”级核潜艇，将来要换成“弗吉尼亚”级;后者安静性、攻击能力均比较强;其下潜深度也较大，既适合近海部署，也适合深海使用，兼用能力强。

美国非常强调航母舰队的综合保障能力，现在使用的是“萨克拉门托”级综合补给舰，下一步将要采用“供应”级，整体性能又将提高。“供应”级补给舰航速比较快，最大可达25节。美国核动力航母可以30节高速持续航行，如果补给舰太慢，自然会拉后腿，而且极不安全。“供应”级补给舰上装设的燃料弹药食品淡水等各种物资一应俱全，可以搭载3架直升机，能实现多种物资，包括干货、液体的横向、纵向补给。

美国海军注重航母编队整体能力的提高，更强调实现和各作战平台信息的互联共享。这也是其一贯的既定目标。

记：如何看待现今信息技术的发展对美国未来航母的影响？

李杰：美国一直强调实现对全球的海域、空域的控制，特别是对16个重要海峡通道的控制，以保障其全球利益。美国曾提出整合空军和海军力量的“空海一体战”理论，近年来又提出“云作战”理论，实际是要把海空军各种作战平台整合进一个大的网络，把信息的探测、搜集、跟踪、处理、共享等等，综合融为一体，然后采取最高效的优化与配置方案，最终形成覆盖全球的信息整合能力。近年来，美国空军也在宣扬“全球到达”、“全球打击”。事实表明，美国下一步肯定要推动空、海军进一步紧密融合;而“福特”级航母这样具有强大网络、信息作战能力的超大型装备平台，必将扮演关键性角色。

信息时代的信息作战，首先要打破军兵种概念，实现彼此间信息的共享和沟通，单靠任何一个军种，都是行不通的。如果缺少来自海上方向的信息，单靠空军可能很难达成战役的最终胜利。反之，如果海军缺乏来自空中甚至陆地的信息，后果也一样。我们应该高度重视美军信息战的新理论、新动作，同时也要有效促进我国三军信息的沟通、互联、处理、融合和分配。

记：美国发展航母和践行其国家战略有什么关系？

李杰：美国地理位置优势得天独厚，北面加拿大，南面墨西哥，陆上方向几乎没有威胁;长期以来极为看重马汉的“海权”思想，把“两洋战略”作为其立国之本，立足太平洋、大西洋，建立强大的海军，将自己的利益逐渐延伸到世界各地。没有航母编队，美国根本走不出美洲。航母是美国实现整体国家战略的重要支柱，是其争夺霸权、控制海洋的核心和基础。

奥巴马曾经雄心勃勃地宣称，美国还要领导世界100年。靠什么？单凭空军的作战飞机，其作战半径、留空时间、作战时间都十分有限，部署规模、人员数量也会受到地面基地、机场等因素的限制;而一旦基地受到攻击，美军远程部署能力就要大打折扣。而航母是一个快速的海上机动平台，可以在海上连续航行半年;舰载五六千人，拥有各种武器，随时可以开往世界上任何相关海域，控制马六甲、苏伊士这些关键的海峡通道，对现实和潜在的敌手进行海域前沿的长期威慑，甚至根本不用发起打击行动，达到不战屈人之兵之目的。

控制海洋、称霸海洋，美国处心积虑的终极目的，而欲达此只有靠航母编队才能实现。历史会证明，美国不仅依然要发展航母，而且要发展世界最先进的航母。对此，我们一定要看清楚，美国人绝对不会妄下赌注。

记：美军航母舰载机将来会全面实现无人化吗？

李杰：在可预见的未来，可能还是以有人机、无人机的混编为主、搭配使用，相互弥补，相得益彰。目前，无人机的信息处理能力、打击能力已经逐渐在增强，但在危机处理方面，眼下还很难像有人机飞行员那样作出迅速、准确的判断。将来美国航母无人机数量还会增加，但不可能完全代替有人机。将来可能的模式是，航母控制有人机，有人机再控制无人机。所不同的是，过去距敌方1 000千米内的有人机任务，可改由无人机替代完成。奥巴马说过，将来介入南海事务时，将采用无人机。今年美国国防部长卡特又叫嚣美军要进入我南海岛礁12海里内，除水面舰艇外，无人机确实也是个有利选项。此外，航母编队中无人水面艇和无人潜航器的数量和任务今后也将增多。

记：美国航母部署方式会有变化吗？

李杰：肯定会有变化。1996年台海危机期间，美国曾派两艘航母前往台湾海峡。这是什么概念，台湾海峡最窄处约为130千米。如果航母开到海峡中线附近海域，离大陆最近的距离只有六七十千米;可以想见，当时美国航母编队是比较嚣张，且肆无忌惮的。美国为什么要强调“领海无害通过”，甚至把航母开到当事国领海12海里的地方，就是其长期以来霸权思想的体现——我来了，看你怎么办吧。对别的国家或许可以，对我们它敢不敢？现如今它绝对不敢！由于我们武器性能和作战样式的飞速发展和变化，迫使它也在发生变化。原来它可以抵近我近海部署，现在就得拉到中远海，甚至拉到第二岛链附近。所以，首先你手里要有可应对强敌的过硬武器，该坚守自己的利益就要坚守。无论是谁，胆敢犯我利益者、犯我中华者，虽强必击，虽远必诛！

记：冷战时期，美国强调航母作为舰载机平台，而苏联则为其航母装上了各种火力强大的反舰或防空导弹。我国现在也在发展航母，您觉得我们的航母更应该接美国的思路，还是苏联的思路？

李杰：首先我们要弄清楚航空母舰的概念。航空母舰是航空加母舰，两个词结合在一起的组合。航空代表舰载机，母舰则是舰载机的巢穴。航母问世近百年来的实践证明，其主要作战武器是飞机，因此重点拓展舰载机的作战半径和作战威力，这样才能保证一国的海空利益不受损害，才能走向远海。以飞机为主，才能充分发挥航母的最大功能。前苏联舰载机数量有限，性能不足，不得不用中远程、大威力导弹来弥补战力的不足。我认为，苏联人无奈之下走了弯路。在航母空间有限的甲板上，既要多部署中远程导弹，又要尽可能多地部署舰载机，肯定会造成顾此失彼，使两者的优势都不能充分地发挥出来。

我们要吸取世界各国尤其是大国航母发展过程中的经验教训，除了今后要注重舰载机的数量要多一些，也要注重不同机型的搭配，特别是作战飞机、预警机和电子战飞机的合理搭配，这样才能更好地发挥航母作为大规模、多功能海上作战平台的作用，才能在未来海空作战当中有效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局面，发挥航母综合化和体系化的优势。

记：您认为中国发展航母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需要像美国那样，建设立足全球的航母舰队吗？

李杰： 世界绝大部分贸易运输都要经过海洋，海洋贸易运输量接近全球贸易总量的85-90%。当前中国60%的进口石油要经过海路，今后还可能进一步增加;同时中国已经连续多年是全球第一大贸易国。对于美国来说，中国也已经是美国第二大贸易伙伴、第三大出口市场和第一大进口来源地，而贸易量的绝大多数运输主要依靠海上。因此，海上贸易通道的安全既对美国很重要，对中国同样也很重要。

中国的全球利益虽然也在增多，但与美国相比还有差距，而且不需要也不可能像美国那样当全球警察、全球霸主。所以我们也没必要像美国那样用航母编队全球部署、全球游弋。为保护贸易通道的安全通畅，为维护合法的海洋权益，为保卫海洋领土，中国肯定需要以航母编队为基础的远洋海军，自然要发展航母编队，但绝非为了称霸，也绝非为了侵略。

记：国外一直有人借中国发展航母炒作“中国威胁论”。而国内也有人以我国发展航母为名，经常说“与某某国家必有一战”。您怎样评价这些观点？

李杰：中美作为世界大国，在确认各自海洋利益的时候，交锋也好，交流也好，将会越来越多，这是一个客观现实。合作才能共赢，对抗对谁都没好处，但我们既然选择发展航母，也就不怕任何人借口说“中国航母有威胁”。

航母既然是军事装备，自然就要服从国家整体战略。我们有越来越多的海洋利益，可以说发展航母首先不是用来和大国搞对抗的;特别是现在我们提出了海洋强国战略、21世纪丝绸之路倡议，需要走向远洋，但如果没有航母保驾护航，是根本不行的。航母作用至关重要，是其他任何武器装备替代不了的！

责任编辑：吴佩新